近日，壹篇關於馬家軍的3萬字文字被挖掘出來，引發關註。我國知名作家虞照於1998年出版的《馬家軍調查》壹書中，由於當時的歷史背景，刪除了關於球員指責馬教練強迫球員長期服用興奮劑的3萬字，直到最新版本出版才首次披露。
今天推壹篇摘自《人物》8月刊(2012)的文章。當時，王在倫敦奧運會前接受了人的采訪。在采訪中，她講述了過去20年:與馬的恩怨，與體制的不兼容，個人的反抗與妥協...但當時並沒有直接回應王是否服用興奮劑的問題。她告訴《人物》雜誌，她打算把這些都寫進她的書裏。
馬作為的主教練，讓王，也讓她提前退役。從來沒有像他們這樣的師徒不和。
文|張卓
編輯|林
圖|賈
妳們這些混蛋，沒有我妳們什麽都不是。妳們只是壹群蠢驢。
毫無疑問，馬和王，在中國當代體育史上，是壹對關系微妙的師徒。
在20世紀90年代，馬的高強度訓練使其長跑運動員，包括王在內，66次創下全國紀錄、亞洲紀錄和世界紀錄。美聯社曾評論說:“這是田徑史上令人震驚的奇跡！」
然而，在內部管理上，這支被外界稱為“馬家軍”的田徑隊存在種種問題。馬任軍非常嚴格，並制定了團隊規則:不準留長發，不準看書，不準約會。玩家之間沒有交流。
王不會與教練發生直接沖突。虞照曾在《調查馬家軍》壹書中講過壹個故事:馬任軍不讓隊員穿胸罩，命令所有人站成壹排，把胸罩扯下來扔掉。有的隊員順從，有的反抗，只有王選擇了逃跑。"我跑得太快了，他趕不上。"王打趣。
“她不僅成績最好，而且非常聰明，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王的隊友告訴《人物》雜誌。
“在團隊裏，我做什麽都是默默的，默默的跑，默默的活。”王回憶起的往事。她抑郁的時候偷偷寫日記，後來燒了很多，“怕惹麻煩。”
在如日中天的時候，馬命令隊員們收拾行囊，陪他參加各種活動。“不能問，也沒有權利問，就像壹個工具。”有壹次，馬讓王給壹個基地的客人倒水。她有點慢，馬任軍是如此焦慮，他揮舞著拳頭。
“我們教練總說，妳丫崽子，離開我算什麽。妳們是壹群驢，動物，但不是人。我叫妳跑多快妳就跑多快，我叫妳跑多快妳就跑多快。”她凝視窗外，平靜地、壹句壹句地說出這段話。
當她加入馬家軍時，她已經18歲了。此前，王壹直很自由，祖祖輩輩務農的父母對三兄妹都是壹種教育態度:為所欲為。她在山裏長大，熱愛大自然。中學時，他就表現出了長跑的天賦，1500m的成績優於男生。15歲進入大連市體育運動學校。第壹任教練是王石忠。這位畢業於北京體育大學的年輕人告訴王:放松，快樂地跑。在輕松的訓練環境中，天賦異稟的王很少讓冠軍掉隊。“我為自己跑步，每次成績都比上壹次好，我很開心。那是壹種非常開放和自由的思想。」
加入後，馬宣稱自己的母親是，弟子的成績全靠母親的保護。當有人成績不好時，他會要求燒紙。像某種儀式壹樣，馬家軍每年都會去給馬媽媽上墳。這成了王最開心的時刻，“滿山紅遍”。
在馬門下學習三年後，她從身體到精神都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1994，誰也沒有料到，看似溫順的王獨自走進了馬的辦公室。當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表達她的要求時，馬不得不壹根接壹根地抽煙。
隨即，她收拾好行李，離開了基地。這是中國體育史上最著名的“叛教”事件——馬把她培養成世界冠軍，創下世界紀錄，她卻和他決裂了。當時，許多媒體指責王離開是因為獎金分配不公。而王卻說:“我的離開與金錢無關。我只是不能忍受他對我們的不尊重。」
王和他的女兒在黃浦江邊玩耍。
他們不想被揭穿，所以不讓王說話。
當王決定“背叛”馬時，她自然被許多人視為體制的挑戰者。在集體主義時代，這是壹種反常現象。
“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妳背叛了妳的老師。妳怎麽看？”人”記者問道。
“我從小就被教育。人要有獨立的思想。我不用做什麽過激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人格，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代價，並且不後悔。”她平靜地說。
舉國體制下，各省之間利益錯綜復雜，誰也不想收留壹個漢奸。在遼寧省，馬的權力正如日中天，而王的離開意味著這個“神話”的破滅，這無疑損害了很多人的利益。
馬離開後，她向有關部門遞交了壹封請願信。信的最後，她寫道:最後，我們戰戰兢兢地向領導提出，保護我們的人身安全，防止馬刀報復殺人。
從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這樣的擔心對於壹個21歲的女生來說，並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
最直接的麻煩就是沒人敢做她的教練。直到半年後，在省體育局壹位領導的幫助下，另壹位知名教練毛德珍才接過了王的教鞭。
“我想在離開他的兩年內登上奧運冠軍的領獎臺。王做了壹個決定，她從來不關心任何比賽，除了1996奧運會，她要證明自己。
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王獲得5000米冠軍和10000米銀牌。比賽前，她壓力太大，上吐下瀉。跑壹萬米的時候，她想，讓我死在跑道上吧。這不是她最好的狀態，也不是她個人最好的成績，但她贏了。
在談到16年前的兩枚獎牌時，王承認運氣站在自己壹邊，“老天眷顧”。
但回到遼寧隊後，迎接奧運冠軍的卻是更為慘烈的局面:教練毛德珍被調到廣州，王被控制，不能接受采訪，不能收發信件，吃飯也不是冠軍的廚房。她的健康狀況變得非常糟糕，多年的精神壓力使她吃不下任何東西，並患有神經性嘔吐。
這時，她被介紹給前遼寧足球運動員宇瞻。她當時很無助，想找個人依靠:“就算他不說話，就坐在旁邊聽我說發生了什麽，就像家人壹樣。”“我認識她不到半年，她就嫁給了宇瞻。
從65438到0998馬升任遼寧省體委副主任。王回憶說，他的“情況更糟”，連訓練都難以保證。
萬念俱灰的王去了遼寧省體委高層，差點跪求出國:“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是壹條死路。如果我出國了，我會對我的生死負責。後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她“逃”到了美國。
“什麽樣的人會這樣對妳？”人”記者問道。
“也許有些人只是吃了熊心的豹子膽。王說:“奧運會金牌對他們來說是個威脅。他(馬)總說我們是壹群傻傻的農村姑娘，沒有他我們什麽都不是。如果我做出成績，我壹定會推翻他所有的理論。所以我的命運更加不可想象。」
“妳想繼續在美國跑步嗎？」
她猶豫了很久，說:“是的。希望能壹直跑下去。但是我需要壹個人來承擔訓練，食宿沒有保障，身體不好，資金也不充足。我很快就會筋疲力盡。」
半年後，王回到中國，進入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她開玩笑說，她可以訓練到北京奧運會，跑進鳥巢。在中長跑領域，很多運動員的黃金年齡出現在29-32歲。但23歲那年，身體狀況太差，退役了。
在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王盡量保持克制。(註:王老公2012接受記者采訪，2013兩人離婚)好像是第壹次聽老婆說起這個，立馬跳起來說:“妳怎麽不把這些事說出來？他們為什麽這樣對妳？他們害怕妳會揭穿謊言，告訴大家馬任軍不是神話。那是誰讓馬的？是壹些高層，不是制度。他們不想被揭穿，所以不讓王說話！」
王在亞特蘭大奧運會贏得金牌後回國。
在中國，為什麽說謊不受懲罰？為什麽有那麽多指鹿為馬，黑白顛倒的事情？
王先生和太太夏軍的性格看起來很不壹樣。黃天文開朗健談。他在美國生活了將近30年。他的價值觀更西方化，習慣稱妻子為“親愛的”。王低調內斂，信奉中國女性的傳統美德。她最大的願望是“教好丈夫和孩子”。王是的壹名運動員，出生在東北，有著北方女性的倔強誠實和率真；黃天文出生於上海，演奏手風琴，感情細膩，表現力強。
當在2008年第壹次見到王時，他問的第壹個問題是:
“妳到底吃了什麽，跑這麽快？」
“我什麽都沒吃。」
“妳的教練曾對媒體說，妳們都吃烏龜。」
“我吃的和妳壹樣。」
結婚後，王告訴了他許多他當運動員的經歷。最讓他震驚的是，在1996亞特蘭大奧運會前，有人為了阻止王參加比賽，出價500萬買下她的人頭。
“為什麽沒人保護妳？”不明白，“以王的表現，在美國是明星運動員，如果接到這種死亡威脅，她只要打個電話，蜂擁而至的媒體就會把她圍住”他壹度認為，這種不安分的恐懼是妻子想象出來的。
“我要自己去查，我和她之間，因為這件事有矛盾，她有她的想法，我有我的。我覺得這壹切都像是天方夜譚。”黃天文告訴《人物》。
2009年，他帶著攝像機，在朋友的陪同下，親自詢問了王職業生涯的最後壹位教練毛德珍。那時，毛已經患了癌癥。“如果他死了，有些事情就永遠不會清楚了。我擔心王壹開口，以後就沒人相信她了。」
在病床前，生命垂危的毛德珍流著淚向講述了亞特蘭大奧運會前後的經歷:300萬買下教練的人頭，500萬買下王的人頭，死亡威脅，除夕送回家的白色花圈，半夜被陌生男子用匕首刺死以保證訓練安全...這段對話被錄制成壹段長達四小時的視頻，由黃天文保存，壹旦有必要，將會公之於眾。
毛德珍告訴黃天文，“妳應該善待她。她真的很痛苦。」
這是黃天文第壹次從情感深處理解他的妻子。1996年，在美國丹佛，當王·第壹個沖過5000米終點線時，他和其他中國人壹起投入到歡慶的海洋中。在他的腦海裏，王和面帶微笑，是所有中國人最自豪的記憶。“這是壹幅多麽美麗的畫啊。她為國家創造了那麽多榮譽，但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壹個世界冠軍要受到如此侮辱。”
在《人物》的記者面前，他又問妻子，“妳的敵人是誰？」
王對說，“我要把這些事寫進我的自傳裏。雖然我不會指明是誰訂購的，但所有的信息都會讓讀者明白那個人是誰。」
“我認為她應該講這些故事。在美國生活了30年，我總是告訴他們我的想法。我最想不通的是，為什麽說謊在中國不受懲罰，為什麽有那麽多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事情。”黃天文說。
“我不擔心這個。”坐在王身邊的迅速“糾正”丈夫的說法。“我真的不在乎選擇現在說。因為我經歷過，我不再害怕了。我已經能夠正確而坦然地面對過去。」
1994，勞倫斯十佳冠軍頒獎典禮前，王試衣鏡。
馬任軍壹聽說妳在這裏，就繞道走了。
2005年，當王的第壹段婚姻瀕臨失敗時，的另壹位成員馬爾斯投河自盡。這讓王很難過。馬爾斯從小跟隨馬任軍，成績壹般，傷病纏身，最後不得不退役。她希望馬任軍能幫助她出國留學，但她不能做到這壹點。退役後，她經常回隊裏找教練。有時她對王喊著，“妳不認識我了。我付出了這麽多，得到的太少。希望組織給我壹些機會，讓我不要白白浪費。」
“最讓我難過的是，我不能和她多聊天了。”王說，“我會有壹瞬間想，如果當時我多開導她壹點，是不是會有另壹個結局？」
剛離開，在壹次內部考試中，王得知和他的徒弟馬也要參加。她馬上問，“馬在哪裏？我想見見他。”我的朋友說:“馬任軍聽說妳要來，就繞道走了。」
2001，王與她的第壹任丈夫在沈陽舉行了婚禮。出乎意料的是，她向、馬、毛德珍三位教練發出了邀請。最後，只有馬在場。他送給王壹張她以1993打破萬米世界紀錄的照片，相框裏鑲的是999k金。
“在這個問題上(發邀請)，我沒有任何猶豫。”王解釋說:“我心胸開闊，我不怕他。」
近年來，王與馬的關系逐漸緩和。在以馬為法人代表的“王健康跑”俱樂部成立儀式上，馬專程從北京趕來，與眾弟子緊緊擁抱。
2007年，壹個電視節目邀請了馬、王和當年與王壹起逃跑的隊員。這是兵變後，王和馬首次在公開媒體上同臺亮相。事後，王對有些不滿意。
“我以為我和馬教練坐在壹個演播室裏，我們聊起了那幾天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們單獨對馬做了采訪，我們壹個個上去。馬問，“孩子，妳現在怎麽樣了？“那種態度就是:我可以原諒妳。」
不過，這個節目為王和他的隊友們提供了壹個相聚的機會。自從離家出走後，他們很少聚在壹起。王想念這些隊友:“在訓練期間，我們被禁止交流，但離開後，我們不能親吻對方。」
“我們經常在QQ上交流。談孩子，談老公，談現在的生活。王的隊友告訴人。如今，馬家軍的球員分散在世界各地:美國、西班牙、廈門、沈陽...沒有條件聚在壹起，就經常在網上聊天。
王和馬的關系並沒有外界想象的那麽緊張。逢年過節，她給他發新年賀詞。她不止壹次在公開場合說:“我永遠不會否認，沒有馬就沒有王。我已經明白，那個時候，他只能那樣做。」
壹名不願公開姓名的知情人士告訴記者:“近年來，馬勞對那起事件壹直很難過。在內心深處，他希望這些球員會很好。據他說，不久前，馬在與他的壹次電話交談中感嘆:當年的壹些東西可能已經被別人利用了。
真相如霧。也許要過很多年才能理解王的《那些人》。可能那個時候的人已經忘記師徒關系了。但唯壹可以肯定的是，在中國，任何壹項奧運賽事都不僅僅是壹項簡單的競技運動，它們與權力、欲望、利益有關，就像王經歷的那些故事壹樣。
像任何家庭主婦壹樣，王的日常生活平淡如水。
我只是擔心教練看到他們會打他們。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王每天晚上坐在辦公桌前，都會寫壹些關於往事的東西，幾千或幾百字。她打算寫壹本自傳，因為往事“如電影，如昨日”。
寫書的時候，她理性地回憶了過去的恩怨。她說，“那時候，那種環境下，我們只能那樣做，只有那種思維。我，馬教練，很多人，我們都是時代的悲劇。」
最近壹個炎熱的夏日傍晚，王吃過餃子——餃子是姐姐包的，吃不慣上海菜，他們偶爾也包餃子滿足壹下胃口——姐姐帶女兒出去散步，丈夫背著電腦去公司加班。她舒服地坐在桌邊，窗外蟬兒歡快地叫著。
她突然談起了她的夢想。多年來縈繞在她心頭的壹個夢:
夢裏，她跑出大連訓練基地大門，突然身後沈陽體育大院外出現了壹條狹窄嘈雜的街道。她離開了小吃店和擁擠的車輛，但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前隊友:他們要麽站著不動，要麽跑得很慢。
她急了，不停回頭喊，快跑。
“我只是擔心教練看到他們會打他們(不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