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舌尖上的中國》第二季首播結束後,總導演陳曉卿在央視紀錄頻道辦公室迎接壹波又壹波的媒體。他有些沮喪,臉上滿是疲憊。
只有當他談到吃的時候,他黝黑的臉才突然開始發光。
騷街嘴
陳曉卿有許多傳說。比如他腦子裏有現成的北京美食地圖。他在北京六環以內找不到吃飯的地方,就把地址發給他。不到5分鐘,壹條餐廳推薦消息就來找妳了。
據考證,這些傳說確實有些靠譜。壹天,《閱讀圖書館》的主編張立憲逛到了程楠。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打電話給陳曉卿問吃什麽。剛掛掉電話,短信來了:瀟湘館,有大鍋菜花,老臘肉,泡椒魚頭,腌蘿蔔,血鴨,水芹菜,紅菜苔...
還有壹次,陳曉卿的另壹個好朋友王小山邀請他的大學同學吃飯,請他推薦壹家餐館。五分鐘後,他們收到短信回復,到了指定餐廳,菜已經上了。原來,陳曉卿曾“通過電話遙控餐廳為他點餐”,但“遺憾的是,他吃了很久也不知道食物的名字”。
這些都不是壹天之內完成的。當陳曉卿無事可做時,他就在北京街頭展開“地毯式搜索”。任何看起來有點興趣的人都會進去試試。最多的時候,他的手機裏已經存儲了700多條餐廳信息,包括名字、地址、路線、電話、主菜、哪些菜需要特別提醒、哪些服務員比較可愛。這是受到三聯書店前經理沈的啟發。沈老曾經有壹個“業務鏈接”,裏面全是餐廳備忘錄。能像沈老壹樣吃飯細心,壹樣有成就感,是陳曉卿的理想。
陳曉卿甚至沒有放過角落。張立憲曾去陳曉卿組織壹次晚宴。根據他的短信,是在蓮花橋附近的壹個小區找到的。那是壹套普通的公寓,是安徽池州駐京聯絡處購買的。它不對公眾開放。想吃的話需要提前預約,報人數。人們從當地運輸食材。據陳曉卿統計,僅這個社區就隱藏著20多種當地正宗風味。正因為如此,陳曉卿的同事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清道夫”。
觀眾能在《舌尖》上看到這麽多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離不開陳曉卿在吃貨道路上馳騁的腳步。這些食物大多是他用味蕾精心挑選的。
比如《腳步》第壹集,臺州美食有三種:觀潮、跳魚、吃餅。這源於他的吃貨朋友陳力帶他的壹次有趣的旅行。“我吃的大多數東西都有奇怪的名字,但味道很棒。”若幹年後,陳曉卿仍然記得,“就像壹個蛋卷蛋糕,每壹口嘗起來都不壹樣。感覺像阿甘的巧克力。妳永遠不知道下壹個會是什麽味道。可能是雞蛋,豆芽,幹香,也可能是觀潮……妙不可言”。
拋開壹切與食物無關的前戲。
陳曉卿的舌頭對中國不滿意。在日本,他們壹家四口下了兩次電車,只為了吃壹頓正宗的日式拉面。拉面的店叫井上,是壹家臨街的露天面館。兩米開外是行車道,這裏排起了長龍。面鍋的左邊是兩張窄如無座長椅的桌子。顧客站在那裏全心全意地吃著面條,所有的贊美只能從表情豐富的臉上讀出。
陳曉卿喜歡這樣的地方。它拋開了環境、對話、面子等壹切與食物無關的前戲,直奔食物的高潮。吃飯,對他來說,永遠不能是大廳裏的包間,永遠不能是路邊的飯館,永遠不能是露天的室內,永遠不能是站著就坐下。
他以前經常去北京的五星級酒店喝老家的羊肉湯,因為他知道老板特意請了蕭縣的廚師。每次去都不看菜單,就點壹碗羊肉湯和兩個脆皮包子?服務員僵在那裏,拼命推薦別的菜——這麽多次,臉皮薄,不好意思再去了。
他還是比較喜歡去小餐館,喜歡江湖的那種犀利、渾濁、愉悅的味道,喜歡那裏舒適、隨意的氛圍。
然而,陳曉卿在吃貨的初級階段有些虛榮。他對美食的深切關註,始於1987年的中國美食節。這是他第壹次拍攝關於食物的紀錄片。他拍了照片,吃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高端”菜。那壹次,他第壹次吃魚翅。魚翅端上來,燈光師說:“我不吃粉條。”每個人都嘲笑他,陳曉卿也嘲笑他。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吃不起或者吃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吃的。
哥哥是壹家高檔餐廳的廚師,勸他不要吃鮑魚翅這種虛張聲勢的東西:“壹個廚師,和我壹樣,壹生中接觸過無數次這些東西。他不練幾次怎麽能做好?”不要相信那些高檔菜。我建議妳多吃豬肉和牛肉。我們並不是每天都打交道。”聽了哥哥的這壹番分析,陳曉卿更加自信了。
舌尖2出現泉州蘿蔔飯。泉州很多觀眾並不服氣。泉州那麽多有名的美食,為什麽要做壹碗蘿蔔飯?事實上,老人給了陳曉卿十多種美味的食物,包括保存了十年的胡椒、鮑魚、虎蝦等等。但只有當他得到蘿蔔米飯時,爺爺才非常高興地看到陳曉卿。“越是老百姓的食物,越是接近食物的真諦。”
這也是陳曉卿給《多樣性》導演設定的整體價值觀:不拍名菜,不拍大菜,只拍小時候媽媽給我們做的好吃的。“我們從來不說舌尖上的中國的食物是最好的。我們選擇的是大多數普通人每天能吃到、吃得起的。”
人間煙火最令人欣慰。
在拍攝《舌尖2》的壹年多時間裏,陳曉卿沒有開發新的餐廳。“太忙了,天天吃午飯。”然而,他仍然每周去壹次北京富友街的冷面店。“每次都會很快,20分鐘就做完了。味道已經不重要了,我吃的是回憶。”有時候,兒子陳樂看他心情不好,就會建議:“爸爸,我們今天去吃冷面吧?”
這是陳曉卿的面館,吃了32年了。它承載了他到北京後的人生經歷和記憶瞬間。對他來說,這個餐廳不是簡單的餐廳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最好的食物是能撫慰妳靈魂的食物。”
壹個難忘的美食背後,可能有壹個人,有壹段往事。事實上,陳曉卿在何時、何地、吃什麽、怎麽吃都沒關系。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和誰壹起吃飯。他壹直都是老人定期聚餐,幾個朋友不定期聚壹聚,就是聊天或者什麽都不說。他過去常常參加以食物為中心的晚宴,或者,準確地說,參加食物品嘗會。但是他壹次都沒有寫過在這個地方吃飯的事情,他也不喜歡。後來,這種聚會可以取消了。
難得的是純潔和溫暖。在他的美食文章裏,美食的美好總是離不開人心的溫暖,充滿了煙火氣:壹對來北京給兒子開餐館的老夫妻,壹個對傳統做法破口大罵的小店主,壹個為了照顧孩子上學只開了半天的餐館...
他寫信帶兒子回老家吃早飯,迫不及待地起床喝撒湯。所謂撒湯,其實就是雞骨架上掛的,是平民食品,用小火慢燉,出鍋時用辣椒烤炒。他給兒子要了湯,壹路上還出去幫他找了點別的吃的。糖餅、芝麻餅、食品盒...他壹次次送飯回來,兒子滿頭大汗,心滿意足地享受著。這種溫暖的成就感仿佛把他帶回了童年的某個清晨。那時,我父親第壹次帶他來這裏。童年的味道記憶瞬間回來。
陳曉卿認為,每個人的胃其實都有壹扇門,關鍵是童年時父母長輩給妳的食物密碼。無論妳漂流到哪裏,也許那扇門早已破碎,但門上的密碼鎖依然緊閉,等待妳童年的味覺想象蘇醒。
《舌尖》系列的主題壹直是探討人與食物的關系。“以前的美食紀錄片都是關於‘第三天,代替我做飯,洗手,煲湯’,我們想強調的是‘我決定,不是我的婆婆,而是我丈夫的妹妹應該有菲亞特的味道’。”
食物背後的微妙之處是導演組刻意呈現的。但是,觀眾並沒有完全買賬。這壹集《暗無天日》也遭到了最猛烈的吐槽。影片中,河南壹個工薪家庭想送女兒去上海學鋼琴。兩地分居五年,父親在老家工作,支撐母女倆在上海的生活費。五年來,父親沒去過上海,奶奶病危,孩子也沒回過家探望。這樣的故事被觀眾反駁為缺乏人性,“美食節目成了苦情劇”。
陳曉卿說這是現實的壹部分。“在快速變化的中國,這是無可奈何的。我不想評判這件事,只是提出來了。”。他希望通過食物,看到中國人現在的生活環境和態度。“如果壹個美食愛好者不敏感,不能理解這壹點,那就是飯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