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鑒賞·友書·重答劉秣陵沼書》註釋與鑒賞

南朝梁·劉峻

劉侯既重有斯難②，值余有天倫之戚③，竟未之致也④。尋而此君長逝⑤，化為異物，緒言余論，蘊而莫傳⑥。或有自其家得而示余者，余悲其音徽未沬⑦，而其人已亡;青簡尚新⑧，而宿草將列⑨，泫然不知涕之無從也⑩。雖隙駟不留，尺波電謝?，而秋菊春蘭?，英華靡絕?，故存其梗概，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無爽?，宣室之談有征?。冀東平之樹，望鹹陽而西靡?，蓋山之泉，聞弦歌而赴節?。但懸劍空壟?，有恨如何!

[註釋] ① 劉秣陵沼：即劉沼，字明信，為秣陵令。② 重有斯難：意為又有這篇駁難的文章。難：駁難。③ 天倫：此指同姓兄弟。戚：悲戚。④ 竟未之致：言信未發出。⑤ 尋：相繼，接著。⑥ 緒言余論：指劉沼的文章。蘊：藏。⑦ 音徽：原指琴弦，這裏指琴聲。沬：通昧，黯淡。⑧ 青簡：這裏指劉沼的文章。⑨ 宿草將列：墳上將長滿野草。⑩ 泫(xuàn)然：流淚貌。? “隙駟”句：此兩句喻生命之短暫。隙駟不留：如駟馬之過縫隙。隙：縫隙。尺波電謝：波：波紋。電謝：如閃電般迅速消失。? 秋菊春蘭：喻文章之美。? 靡：無。? 更酬其旨：重新答復他的旨意。? 墨翟之言無爽：墨翟：墨子，曾言鬼神之事。爽：差錯。? 宣室之談有征：宣室之談，指漢文帝曾在宣室問賈誼鬼神之事。征：征驗，證據。? “冀東平之樹”二句：言漢東平王墓在無鹽，因思歸京師，其冢上松柏皆向西傾斜。? “蓋山之泉”二句：據《宣城記》載：臨城南四十裏蓋山下有舒姑泉。相傳曾有舒氏父女砍柴歇此，舒女牽挽不動，其父回去告訴家裏，再返回壹看，只見壹股清泉湛然。其母曰：“吾女本好音樂。”乃弦歌之，泉湧洄流，水中還有紅鯉壹對。赴節：趁著節奏起舞。? 懸劍空壟：據劉向《新序》雲：昔季劄西聘於晉，帶寶劍訪問徐君。徐神色上有求劍之意，但並未說出。季劄心已許之，待自晉返欲獻劍，然徐君已死。季劄將劍掛於墓樹而去。

[作者] 劉峻(462—521)，字孝標，本名法武，平原(今屬山東)人。家貧，好學，人有異書，必往借讀，時人謂之“書淫”。曾任荊州戶曹參軍，後居東陽紫巖山，就地講學。曾作《世說新語》註，引證宏富，為後進學者所推重。有集六卷，今不傳，明人輯有《劉戶曹集》壹卷。

[鑒賞] 梁武帝招納文士，劉峻曾撰《辨命論》以托其誌。時秣陵令劉沼見文後作書難之，引起兩人之間的論辯爭勝。信件時通，書函往復，各持己見，發難辯駁。時間稍長，雖為論敵，實為文友。然劉沼的最後壹封信，尚未寄出身先死。惺惺相惜，劉峻再作此書給已作古的劉沼，而這次絕非為論爭，只為寄托無盡哀思。信敘寫了劉沼書成未致的經過，贊揚了這位昔日辯友的文章如秋菊春蘭，英華出眾。其中“音徽未沬，而其人已亡;青簡尚新，而宿草將列”，則散發出壹股濃重的物是人非的滄桑感。信寫得音韻朗練，文辭端翔，對偶工整，儼然是駢文家的風範。尤在信之末尾，壹口氣竟用了五六個典故，不僅僅使壹封短信增加了內涵和容量，也深化了懷念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