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耳的轟鳴聲中,飛機在跑道上彈跳了三次。"江回憶說,“過道的天花板裂開掛在半空中,15排的地板鼓起,引起乘客的壹片驚呼。”
事後網上流傳的“黑匣子”記錄了飛機失事的詳細信息——包括第壹次著陸,當時機艙開始報警。駕駛艙裏傳來壹陣慌亂,乘客的情緒更加慌亂——江向窗外看去,飛機內外的兩個窗戶錯開了,內層的窗戶滑了下來。10到16排的座椅開始像搖籃壹樣搖晃,裹著黃豆粒大小雨滴的強風從縫隙中直接湧進機艙。
“飛機變形了,我只能活幾分鐘了!”江閃過這樣壹個念頭。這個信息也應該是黑匣子記錄的:CZ3456由於機體變形無法正常飛行。江解開安全帶,扶著椅背,逃到了機艙的後部,坐在了最後壹排靠過道左邊的位置。接著,五個人跌跌撞撞地來到飛機尾部。飛機的黑匣子就放在這裏,他們靠近它,遠離死亡。
由於飛機未滿,所有乘客都被安排在第6排後面。前座的人試圖在他後面逃跑,但被乘務員攔住了。飛機向前傾斜,開始降落,機艙裏壹片安靜。大約過了5分鐘,突然壹個女人驚呼“我不想死!”"
12分鐘黑匣子錄音結束,駕駛艙裏終於傳來絕望的叫聲。
在暴雨中墜落的飛機解體了。江等人逃出了船艙。在他們身後,波音737飛機尾部的殘骸像壹個巨大的煙囪壹樣躺在地上,而中間部分和頭部都斷了,相距近百米;尤其是中段,濃煙滾滾而出,濃煙上方燃起十余米高的紅色火焰,照亮了散落在草地上的三塊飛機殘骸。沒有人知道黑匣子滾到哪裏去了——它可能還在機艙裏,但必須完好無損——相關機構規定了它的生產標準,必須防火、耐壓、耐沖擊、耐海水。
包括姜在內的五男四女成了最幸運的人,因為他們提前跑到了飛機的尾部。
“我們還活著!”江對大家喊道。他看了看表:21: 40。
“追究原因是沒有意義的。”
兩輛車分別接走了9名幸存者——前面的壹輛帶走了兩名空姐,另外壹組是7名乘客。看完醫生,就是封閉調查。
“在我們住的醫院外面,幾個警察圍著走,不讓其他人進去。”姜說,“但是有三個從重慶來的記者不知怎麽就進去了。有幸存者趕緊告訴記者把采訪的東西藏起來,不然會被警察趕出去。”
五月九日壹大早,五個男人敲開了姜的門。領隊自稱是深圳市公安局刑偵處處長趙,來了解飛機墜毀時的情況。“他們在離開前做了壹整夜的筆記,”回憶說。“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問過我們飛機失事的具體細節。”中國南方航空公司財務部的張穎每天都來看他,但沒有詢問墜機現場的情況。
在現場,尋找黑匣子的工作也開始了。黑匣子有兩種:壹種是飛行數據記錄儀,記錄所有飛行數據,包括速度、方向、高度、機艙壓力等;另壹個是機艙錄音器,記錄機組人員的聲音。當飛機墜毀時無人生還,他們可以幫助解開飛機失事原因的謎團。
網上流傳的“黑匣子”就是後壹種。在醫院住了7天後,向姜提出要回重慶去。他得到了南航的賠償,大概是兩萬塊錢。從那以後,江再也沒有見過另外六個從死亡線上逃出來的人。經歷過生死的江沒有再追問空難的原因。“航空公司仍然對我們負責。如果飛行員錯了,他們已經用生命承擔了這個錯誤,我原諒他們。”他說。
2008年初,江得到消息,網上出現了“5.8”空難“黑匣子錄音”。看了這個最重要的信息,很多人罵飛行員:“是他們的錯誤判斷導致了飛機失事。”然而,江並沒有聽的“黑匣子錄音”,而只是在電腦前看著錄音的文字記錄。“這毫無意義。10年過去了,大家都死了。”他甚至為飛行員找借口。“船長救了我們的命。如果他沒有把飛機停在草坪上,我們可能都死了。”
“稀裏糊塗”的十年
姜再也沒有去看他逃跑的現場。但對於壹些遇難者親屬來說,他們希望從任何蛛絲馬跡中捕捉到親人最後的影子。傷者入院後第二天,兩輛小巴駛入機場事故現場。天空的哭喊聲傳來,遇難者親屬在車上。但是不允許他們下車,只能打開車窗看著。飛機殘骸已被運走。每五分鐘就有壹架飛機從頭上起飛降落,空氣翻騰聲和馬達聲震耳欲聾。
5月9日,1997,張洋和他的母親張穎在新聞中看到了飛機失事的消息。10歲的時候,他淚流滿面——他的父親張永生就是乘坐的這趟航班。
1997 5月10,不幸確認。母子倆被團團圍住,接到了深圳的西麗湖度假村。在這裏,張穎正式收到了南航的乘客死亡通知。隨後的10天,張洋和母親開始正視這場災難:看過事故現場後,認屍,拿到遺物,簽協議,拿到賠償金...
每天,航空公司人員都會來安慰張穎。但她想找出事故的原因,見見幸存者,聊聊那天的事。這些要求都沒有得到回應,她甚至找不到與其他遇難者家屬交談的機會——每個遇難者家屬都有專人照顧;跟航空公司談善後賠償,大家就分開了。10天後,她與航空公司簽訂了協議。這是家屬和航空公司的壹次性和解協議。她帶著丈夫的骨灰和航空公司賠償的654.38+0.4萬元回到重慶。
“協議希望我們停止提問,這似乎把丈夫從空難中抹去了。”張穎說。
10年後,航空公司沒有告訴她事故原因,也沒有讓她見到事故幸存者。雖然她幾次打電話給南航都不願意問。
他的兒子張洋開始關註民用航空。他每個月都會去機場的跑道上,看看飛機的起落。
2007年5月8日——父親逝世十周年,他在民航愛好者論壇發帖《五·八空難中的十個周年祭》,紀念在那次事故中犧牲的父親。很快,有人將“空難黑匣子錄音”發到他的郵箱裏。張洋和他的母親終於通過陌生人的郵件得知了事故的“真相”。但到目前為止,南航等相關部門都沒有明確表示:這個流傳的版本是真是假。
拿到“黑匣子錄音”的時候,張洋已經是成都壹所大學的大二學生,他對民用飛機已經著迷了近十年。“這完全是由於駕駛員判斷失誤,沒有瞄準跑道,撞擊後復飛。”他認為。在秘密即將揭曉的那個晚上,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關掉房間裏的燈,關掉電腦屏幕,戴上耳機,在黑暗中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12分44秒的“錄音”。
他聽著,在腦海中模擬飛行情況。之後的很長壹段時間,他都是拿著模擬飛機在電腦前壹遍又壹遍的嘗試這種情況。同樣的速度,同樣的角度,讓飛機沖向地面:著陸,撞擊,損傷;我們加油,掀門。沖,再次著陸,解體...可惜南航還是沒有告訴他這段錄音是真是假。(文中張穎為化名)
2008年4月1日,中國民用航空局就“5.8”空難黑匣子的相關問題向中國《新聞周刊》作出書面答復。以下是回復原文。
飛機駕駛艙聲音(黑匣子錄音)是駕駛艙聲音的真實記錄,只能用於事故調查,不得向社會公布。國際民航G公約及相關法律法規對此有明確規定。
中國民航局認為,擅自發布事故飛機駕駛艙聲音的做法嚴重違反了國際民航公約和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是對事故遇難者及其家屬的不負責任。未經事故調查部門許可,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擅自發布事故調查數據。任何未經授權發布事故調查數據的機構和人員都將受到追究。
致敬10年
1997年5月8日夜,深圳被壹場暴風雨籠罩著。9點剛過,來自重慶的CZ3456航班在大雨中開始了最後的進近...
連續三次進近後,結果是機身解體,火焰沖天,33名乘客遇難。轉眼間,十年過去了,曾經被燃燒的噴氣燃料烘烤過的草坪,依然呈現出壹片片黃色斑點——這片曾經綠草如茵的土地,在這場悲劇之後,再也沒有長出草來...
那年我才10歲。當我在9號中午從電視上得知飛機失事的消息時,我的眼淚壹下子就生成出來了,因為我爸爸就在這架飛機上。雖然從新聞中得知飛機上73人中只有33人遇難,但昨晚電話那頭的寂靜已經讓我們有了不好的預感。
盡管如此,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下午還是按時上學,但是壹放學回家,就發現比中午更壓抑的憤怒。狹窄的客廳裏擠滿了親戚,我媽眼睛紅腫。當我回來的時候,她平靜的告訴我——收拾好我的東西,馬上去深圳!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大家都知道。當時只記得腦子裏,再有回憶的時候在去重慶機場的路上。幾個大叔大伯陪著我們,當晚在江北機場過了夜,第二天早上坐第壹班飛機去了深圳,去了我們夢寐以求的南國。
當飛機降落在陽光明媚的海邊機場時,我的心突然壹緊,因為炫窗外草坪上破碎的機頭和燒焦的機身突然映入眼簾。綠色的草坪和燒焦的空地上散落著飛機的碎片和殘骸,飛機斷裂的垂直尾翼上鮮紅的木棉仿佛在訴說著前壹天發生在這裏的災難——正是在這片土地上,被撕裂的金屬和熊熊的大火吞噬了33條鮮活的生命。
在我朦朧的記憶中,我們壹下飛機,就被送到了候機樓的壹個專門的會議室。在此,南航深圳公司領導向我們和同機抵達的其他乘客家屬表示慰問。當時有壹個帶工作證的人負責照顧我們壹家。我記得他對他媽媽說:“我也很難過。非常抱歉。請打我罵我……”我媽歪著臉回答,抽泣著說:“不是妳的錯,謝謝。”
我們的食宿被安排到了深圳西麗湖度假村,好像兩天後就開始屍體認領了。壹開始,我看照片。我和我媽看了幾個,再也不敢看了,因為所有面容姣好的屍體裏,都沒有我爸的照片。我看到的是壹張可能是我父親的屍體照片,或者是壹具燒焦的屍體。雖然我沒有仔細看,但還是被照片的恐怖嚇到了——被燒成木炭的黑乎乎的身體縮成了壹團,幾個突出的部分好像是骨頭,但肌肉早已不見了。我簡直無法忍受——前幾天還和藹可親的父親怎麽會變成這樣!
最後好像是牙印鑒定出來的屍體,因為我身邊的遺物只是壹堆散落的殘鈔,根本無法鑒定自己。爸爸的下牙形狀是扇形的,很特別,但這具屍體是燒傷最嚴重的三具屍體之壹。整個身體已經變成了焦炭壹樣,沒有壹寸完好的皮膚,有些部位已經燒到了骨頭。可憐的爸爸!我無法想象他在生命的最後壹刻在地獄裏有多痛苦...
下壹步是直接辨認屍體。這時候我留下了終身的遺憾——被照片嚇到不敢親眼看屍體,而是在殯儀館門口停著的車裏坐了壹個多小時。我記得當時我媽進去過兩次。第壹次進去的時候,她暈倒了,被擡了出來,但是打了鎮靜劑醒來後,她堅持要進去...................................................................................................................................
幾天後我去鑒定遺物,機場附近的壹個大倉庫裏堆滿了事故現場乘客的遺物。我還記得當時走進倉庫:壹進門,就有壹股濃烈的焦炭味。整個倉庫堆滿了各種泡過水沾過土的東西。不時有人突然拿起壹件物品開始哭泣。在這裏,我們找到了父親出門時的旅行包。因為托運的原因,包沒有被火燒,但是被雨水打濕晾幹後有股怪味...
我們也去了事故現場,出發前特意叮囑我們為了安全不要下車。但當車停在被熏黑的草坪邊緣時,車內傳來壹聲大叫。但這壹次,我沒有哭,而是靜靜地看著這片土地。此時已經清理完畢,看不到10號到達時散落壹地的碎片。
此時,旁邊的跑道又開始忙碌起來,壹架墜落的飛機似乎忘記了在這裏被砸成碎片的737!至此,除了綠草中的黑點和旁邊車上的哭聲,壹切恢復正常...
離開深圳已經20多天了。比我們早到兩天的父親,安詳地躺在我懷裏的箱子裏,和我們壹起回到了出生的故土...
十年後的今天,我坐在電腦前。我還記得當時的壹切,父親的音容笑貌還不時出現在我的夢裏。從那以後,我開始關註民航,逐漸喜歡上了客機。我每個月都會去跑道看看飛機的起落。我似乎又看到了我所愛的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