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八年,就在劉國軒準備攻取角美榴山寨(流傳)時,清軍的楊捷和賚塔趁機合擊,逼其退守獅子山,由此 打開了通往角美泗洲洋西側的通道 。隔年的二月十六日,楊捷趁熱打鐵協同姚啟聖由鳳山統領馬步兵向西開進,先是在龍嶼界外的嶺後駐紮觀望,目標是拿下泗洲洋東側的沿江、沿海口岸,從而打通與同安陸路、海路相連的龍池和海滄,形成對廈門和海澄的包圍之勢。 十七日,清軍兵分三路,從錦宅、文圃山間道向盤踞在烏嶼、充龍、金山等地的七座大營、十余鎮、四五千人殺去 ,僅用了壹天,便徹底拿下龍池地區。接下來,海滄的災難便來了。
二月十八日,拿下烏嶼的清軍,探得海滄至嵩嶼壹帶,仍有鄭軍立寨設點,人數達數千人,於是清軍又繼續向東進軍。此役在《平閩記》中留有較為詳細的記錄,“ 復據探兵報稱,又有逆賊約有二千五百余人,在海滄寨屯劄,離營盤有三十裏等情 。貴部院同本將軍於十八日復親帶各營官兵,前往撲剿。賊眾見我兵勢大,不敢出戰,閉寨堅守,放炮擊打官兵。我師初到,銳氣正盛,遂鼓勇攻擊,扒上寨城,炮矢刀槍,壹齊擊殺。當斬逆賊壹千二百余名,賊眾披靡奔船。其船上各賊,不敢救應,爭先開船逃走,又復落水淹死無數。生擒偽官二員、活賊三十二名,俱即就該地方梟首,外打沈賊大趕繒船壹只、雙篷船四只,得獲威遠大炮壹位、發煩炮二位、高招旗六桿、大旗十八面、戰被二十領並盔甲、大刀、長槍、藤牌、火箭等項甚多,將寨壇著令兵丁立刻拆毀”。
烏嶼、海滄之戰,對於清軍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戰略轉折,該區域與海澄縣腹地同為廈門基地的左膀右臂,占有它相當於掌握了對廈門鄭軍的攻擊主動權,故而當清軍在康熙十八年二月十七、十八日攻下該線時,便做好了萬壹失敗的後路:就地殺光、燒光。而他們的實際做法,在其留世的宣諭中,我們也得以窺見壹二。
此諭公布之日,即為海滄攻下之時,從文中言語看, 大有殺雞儆猴之意 :以海滄之民的慘烈下場,向金、廈各島警示,誠為攻心震懾之法。只是,對於海滄之民來說,真是末日遭遇, “民賊難辨,概遭誅戮”,“居室焚毀” ,最後竟然落了個“孽由己作”的結果。由此可知,海滄,乃至龍池地區,在 這兩日之內未遷之民或外附鄭軍之人,當是成了刀下鬼 ,而其所依賴的營寨房屋則化為灰燼,這也難怪海滄人對於遷界記憶和硬件留存的丟失,海滄廢墟論便是源於此處。
此外,在同月二十六日清軍攻下海澄縣時,清朝又出了壹份告示,文中提到,“海澄壹邑,處邊海之沖,自 康熙十三年變亂,至今兩遭寇害 ”,既道出海澄縣遭受的災害,又同時告誡清軍不得再無故生事,“誠恐兵廝騷擾,除差員役巡查外,合行出示嚴禁。為此示仰各標營官兵廝役人等知悉:圭邑既歸版圖,哀鴻仍吾赤子,各宜仰體皇仁,***相憐惜,不得縱容兵廝,肆行騷擾”,可見,在澄邑攻下之前,清軍在海滄的屠戮當有多糟糕。
廈門丟失後,鄭經即於當年度撤回臺灣,很快地,便在第二年匆匆離世,而其繼任者鄭克爽,在隨後的康熙二十二年即奉表投降。自此,海滄的遷界令才算最終撤銷,那些不諳世事的百姓得以陸續遷回,在他們有限的記憶裏, 似乎還停留在順治十八年前後鄭成功的印象,而對於鄭經、鄭克爽則全然不知 。
縱觀海滄各清代以來的遺存,唯有壹處尚勉強可還原這段 歷史 ,那便是立於鐘山社馬青路北側的水陸北宮碑記。該碑在解放後被村民挪作豬舍建材,約莫在2000年前後被蔡永忠發現,得以恢復重立於廟前。從斑駁的碑文中,我們可以知道,水陸北宮之毀源於“海濱紛亂, 遭遷移”,其第壹次重修,竟早至“ 康熙甲寅年(康熙十三年)”,蓋“遷者復故…本社鳩眾重興後殿” ,而前殿則遲至“康熙戊寅年,甲必丹 樂輸舍銀三百兩完竣前殿,余置緣田”。也就是說,在順治十七、十八年的遷界中,位於海滄中部的水陸北宮便被摧毀,百姓也是在那時被迫遷徙或四處流串,待至康熙十三年,鄭經重返閩南時,鐘山的百姓竟然能夠“遷者復故”,並有能力修復後殿,可見在那時已有不少當地人回到原鄉重新生活,他們在鄭氏統治下“ 房屋依然,人皆長發 ”,宛如回到了明朝。但是,在康熙十九年的海滄之戰中,這些人和房屋卻慘遭殺戮和破壞,只是不幸中的萬幸,水陸北宮竟然被保留了下來,可能是因為它位於蔡尖尾山之下,與沿海海滄、嵩嶼的鄭氏營寨稍有區隔,而更難得的是,有相當壹部分鐘山人躲過殺戮,這才有重修立碑時(康熙三十七年)的這些記憶。
總之,海滄在順治十七年至康熙二十二年間斷性的遷界過程中, 至少經歷過兩次大規模的損害,“知者無壹幸存,存者無壹所知” ,那些按規定遷到內地或冒險下南洋的百姓,在復界後盡管陸續返鄉,但卻再也找不到這之前的任何記憶了,故而記憶流失、文物不存成了海滄無法復原的傷。 此話最能反映海滄的這種狀況:莫道三都不風流,只恨無處話淒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