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成書於康熙年間,書裏有許多落魄書生的故事。在分析《考城隍》之前,我們有必要了解壹下清代的科舉制度。在科舉考試的道路上能夠金榜題名的畢竟少數,更多的是久考不中的落第書生。在清朝,要想參加科舉考試,就必須先進入私塾、義學等初級學校學習。學完之後獲得童生的身份,才有考試資格。童生再經過縣試、府試、院試三級考試(又稱童子試),考試合格通過了,則成為生員,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秀才。
當然生員(秀才)也是分檔次的,學政通過到任後第壹年會對秀才進行歲考,根據成績等次分為廩生、增生、附生。廩生可以獲得官家每年四兩銀子的助學金,而增生和附生則是作為廩生的替補。獲得生員(秀才)身份,就有壹定的特權了,比如可以免除差徭,見縣官可以不跪拜,還不能對其隨便用刑。
生員雖然有了壹定的特權,但並不能獲得官職。想要做官,還得經歷下壹階段的考試--鄉試。在參加鄉試前,還要通過鄉試的選拔性考試——科考,普通考生必須要在科考中取得優異成績(壹二等,及三等小省前五名、大省前十名)才有鄉試的考試資格。鄉試每三年壹次,鄉試被錄取後就是舉人,第壹名叫解元。考上舉人就有做官的資格,但授予的官職通常比較低微,升遷很慢。舉人在鄉試的第二年參加會試,被錄取後則稱為貢士,第壹名稱為會元。貢士還要參加復試,成績進入壹等、二等、三等才有資格參加殿試。貢士在殿試中根據成績名次分為三甲:壹甲***三名,第壹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若幹名,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幹名,賜同進士出身。有個詞叫“連中三元”,指的是在鄉試、會試、殿試中獲得第壹名,這應該是屬於古代讀書人最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在了解了科舉制度之後,妳就會對那些考生肅然起敬甚至有些同情。要知道科舉考試的錄取率是相當低的,其中鄉試是競爭最為激烈的。據學者統計,明代鄉試錄取率在4%左右,到了清初鄉試錄取率還不到2%,但鄉試更要命的是三年才壹次,所以鄉試幾乎是大多讀書人考試的終點,許多人終其壹生都沒能考上舉人。《聊齋誌異》的作者蒲松齡在童子試中獲得縣、府、道第壹,後被補為廩生,但他鄉試屢不中,只能以教書維生。
蒲松齡在寫《考城隍》時應該有壹種 自我代入感 ,因為《考城隍》裏的宋燾和蒲松齡的身份和壹樣,是個“邑廩生”,所謂“邑廩生”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每年可享受縣助學金的秀才。宋燾在地府考城隍也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有點感覺是 作者在自嘲:在陽間我考不上,那我到陰間總能考上 。
宋燾生前未能考上功名,臨死前,靈魂被鬼差拉到地府去參加城隍考試。考試的題目是“壹人二人,有心無心”。 作者借著宋燾的筆提出了他獨特的是善惡價值觀念, 宋燾在試卷裏這麽答的: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很耐人尋味。因為這與我們生活的直覺有些違背,我們常說懲惡揚善、賞善罰惡,可是宋燾說,不能光看結果,得先考察他的動機,如果他是別用有心的行善,那就不能贊賞,如果他作惡並未出自他的本心,那也不該受到懲罰。初讀這句我有些不解,如果按照這樣執行,豈不是無人行善,又會有多少人以無心的理由作惡。後來,漸漸有些理解,我之所以這樣想,到底還是帶著凡人的思維,因為世上最復雜的就是人心,人看不透,只能以結果去評定賞罰。但鬼神則不然,鬼神看人心洞若觀火,所以宋燾的文章可以得到諸神的傳贊也就可以理解了。
宋燾的答卷獲得地府眾神的賞識宋燾考上城隍本應赴任,但掛念家中七旬老母,無人奉養。眾神念其仁孝,讓另壹個考生張某先去赴任,又給了宋燾九年壽命,讓他返回陽間。宋燾和張某還互相贈詩留念,其中有壹句:“有花有酒春常在、無燭無燈夜自明”,春並不能常在,有花有酒足矣,無燭無燈又何妨,夜盡自會天明,看得出來宋燾或者說蒲松齡還是很 樂觀豪邁 的。
總結:我認為《考城隍》之所以放在第壹篇,是因為這是作者的自我代入,他借宋燾提出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善惡評判價值觀念,雖然裏面隱約帶著對自己久考不中的自嘲,但是對未來依然感覺到樂觀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