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母親,父親就請人在大屋旁邊蓋了壹間小屋子,地面鋪上水泥,也幹凈明亮的。母親看見了十分高興,請村裏先生擇個吉日,和父親壹起搭起竈臺來。父親先挑來壹擔黃泥,把稻草剪成兩寸來長,拌在黃泥裏和著水攪拌起來,黏黏的。母親則用淘米水澆了澆要搭竈臺的地方,叫我搬來壹些磚塊,放在壹邊。父親拿著磚塊粘上拌好的黃泥,壹塊壹塊壘起來,母親在壹旁指揮著。壹個上午的工夫,父親母親就搭好了竈臺,高興地叫我去看。壹個圓形的平頭竈臺樸素又親切地在我們面前,母親尤其喜歡。
第二天母親就用新搭建的竈臺炒菜煮飯了,第壹鍋菜是青菜,母親說生活要清清淡淡的。父親燒火,母親掌勺,竈臺在二位老人的侍弄下發出壹陣火熱,壹陣清香,壹陣飯香。不壹會兒,飯菜做好了,母親叫上我們壹同吃起來,菜爛熟爛熟的,飯是特別的香。二位老人吃得特別香甜,特別有味。我去盛飯時,竈臺還冒著熱氣,讓我不由得想起小時候來。
小時候父母養育著我們七個孩子,家裏搭了壹個大竈臺,雙口鍋,豎煙囪。每天清晨天蒙蒙亮,母親就起來到村口的井裏打水挑回家,嘩嘩地倒進水缸裏,再去挑,要挑完三擔才夠用的。我起來得早時,母親就會帶上我去。壹路上看著家家都忙著挑水,忙著做飯,炊煙裊裊飄散在村子上空。母親也忙著洗菜,淘米,刷洗鍋子,把淘好的米倒進鍋裏加上水,滿滿壹大鍋。又叫我抱來壹堆幹草,裝上壹籮筐谷糠放在竈臺邊。這時母親就開竈燒起火來,竈臺裏紅紅旺旺的火燃燒著,有時火苗竄出竈口,直撲到在燒火的母親臉上。母親就會放慢點加柴火的速度,然後又用火鉗撥動壹下竈裏,再往竈口添加柴火了。幾分鐘之後,大鍋裏的飯浦了,要溢出來了,母親趕忙跑到竈前,揭起鍋蓋,再加火讓鍋裏的米煮得開皮時,就用臉盆裝著壹個大的飯籃,把煮開皮的.米撈進飯籃裏,熱氣騰騰,母親忙碌,壹飯籃米飯撈好了,鍋裏只有少量的米湯了。母親又用兩根木棍支撐,把壹飯籃的米飯放在冒著米湯熱氣的鍋裏,再加些水到鍋裏,把事先洗好的菜放進鍋裏,蓋上蓋。來到竈下重又燒起火來,母親把火燒得特旺,不壹會兒,鍋裏又冒熱氣了,米湯要溢出來了,母親壓住了點火,又燒起了,直到鍋裏滾上幾滾,母親才放心熄滅火,用火鉗撥撥竈裏的火星。母親出去忙上壹陣子後,到要吃飯時,母親就會來到竈臺,揭開蓋子。把鍋裏的菜撈起裝進大碗裏,放進油和鹽攪拌起來,端上桌子,拿出腌菜或蘿蔔幹,就吆喝大家來吃飯了。壹家人就紛紛到廚房拿起碗到竈臺盛飯或盛粥,到桌子上夾菜,跑到外面邊吃邊乘涼去了,只有母親喜歡坐在家裏吃飯。有時母親會蒸上壹兩個蛋給我們小孩子補補身體,那可是美味啊。煮上的辣椒茄子拌著吃也是特別下飯的。
過年時竈臺就特別火熱的,母親會煎上兩條大魚,炒上壹大盤米粉,割上兩斤肉切好,和著切好的蘿蔔炒壹會兒就加水煮,熱氣騰騰的肉鍋邊貼上壹圈圈糯米團子,用大鍋蓋蓋好。肉快熟時,團子也熟了,母親拿鍋鏟把團子壹個個裝進盤裏,把肉和蘿蔔也裝進盤裏。四樣菜整齊擺放在桌子上,叫我們打爆竹關財門,壹家人團團圍坐在桌子旁,過起了熱鬧的年。記得那時家裏窮,肉裏的蘿蔔可以吃,肉留到過下個年。我在家最小可以吃上壹兩塊肉的,哥哥姐姐都自覺地吃團子,米粉,蘿蔔,父親母親爺爺只吃著團子和米粉,蘿蔔也很少吃的。那盤魚是誰都不會動壹下的,要留到過年待客的。那個竈臺,那個年味時時在我的心間,現在什麽吃的都有了,可就是沒有那時母親竈臺上炒的米粉,團子,蘿蔔好吃。
竈臺在母親的上上下下的轉動下養育大了我們七個孩子,我們都大了離開母親了。那個竈臺由於蓋新樓房也拆了,拆屋子和竈臺時母親眼睛總是濕濕的。
現在又重新搭好了竈臺,母親又像看著自己多年的朋友壹樣,天天親近著竈臺。隨著母親年紀越來越大,走動也不方便了,我們都勸說母親別用竈臺做飯了,用煤氣竈方便的。母親總是不肯。壹有時間會叫上我把菜準備好,米淘好,準備壹桶水,她在竈臺下燒火,我來掌勺炒菜,幾個菜炒好後,把米倒進鍋裏,加好水,蓋上蓋。叫母親休息壹下,我來燒火,母親卻執拗地讓我休息她燒火。火苗撲哧撲哧燃燒著,紅紅的,暖暖的,映照在母親的臉上,紅紅的,黑黑的,母親蒼老許多了,臉上滿是皺紋了,頭發白了許多了。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從不連累兒女,自己勞動,自己抱來柴草,自己做飯菜吃。看著這些,我不禁叫起來:“娘,讓我來燒吧,您都累了。”“不累,娘高興啊。這裏好熱,妳到裏屋休息壹下了。”母親向我笑了笑。
過端午節時,母親五月初三準是紮壹個上午的粽子,吃過中飯就把粽子放進大鍋裏,滿滿壹大鍋,加上水,用壹個大盆蓋住。母親點燃油菜稈,火苗劈裏啪啦在竈臺裏燒著,火頭正起時,母親找來壹些大木材架在竈臺裏,燒起來。鍋裏不時冒著粽子的香味,旁邊路過的鄰居不禁誇贊:“他大嬸,妳家煮粽子真方便啊,香味到處都是。”母親接過話頭說:“是啊,有大竈多方便呀,妳明天也到我這來煮粽子了。”待竈裏的木材快燒盡時,母親又加進壹些。足足燒到晚上,母親才住火。這時粽子已經煮得特別熟和軟了。母親會送上幾個給鄰居嘗嘗鮮,剩下的留給我們姐弟過端午節來吃,還必定叫我們帶壹些回去吃。
去年,母親出車禍住進了醫院,壹個月了,母親在醫院裏時時念叨著家裏的竈臺。我卻家裏,醫院,單位跑著,也很少去那竈臺了。奈母親說不過,去竈臺看看,竈臺上蒙著滿滿壹層灰,冰冷肅靜的,很不是滋味,連忙打掃壹新,還是沒有那紅紅暖暖的火苗。
快過年了,母親的身體好多了,出院回家了。家裏的竈臺又燒起了紅紅的火苗,旺旺的吱吱燃燒著。“娘,我們回來了。”哥哥姐姐帶著孩子還在院子裏就大聲叫著。母親卻還在竈臺前忙碌著。滿桌子的菜,大鍋的飯,我們圍著母親幸福地吃著,談著。
回家有母親叫真好。那竈臺,那紅紅火苗,那熱氣騰騰的香味始終在母親心上,也在我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