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淩晨兩點,蘇念爾疲憊不堪地走出辦公室,整棟寫字樓裏壹片黑暗。
壹起加班的小女生被男朋友接走了,她壹個人站在空寂無人的街邊,許久等不到出租車。
剛下過雨,雖然是春末夏初,夜裏還是有些涼。風吹過,蘇念爾抱緊雙臂,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知從哪裏來了壹輛車飛速駛過,路邊積水濺起,她的鞋襪立刻濕透。
她擡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就覺得特別灰心。
對與單身沒有什麽分別的婚姻,對連好好說幾句話都很難的丈夫,也許還有曾經熾熱卻正在冷卻的愛情。
第二天早起,頭有些痛。念爾自己量了壹下體溫,37.6度,有點燒。上司打來電話問昨天的報表,聽見她的聲音,開恩給了壹天假。
末了,說了壹句,“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這年頭,好像熱水已經包治百病。
上司的問候是多喝熱水,朋友的關心是多喝熱水,就連她結婚壹年多的丈夫,每次打電話告訴他生病了,他都說,“多喝熱水。”
去TM的熱水,熱水要有用,要醫院幹什麽?
傅錚的電話適時打進來,“念念?上班了嗎?”
蘇念爾的委屈壹瞬間爆發,“傅錚,妳還知道打電話給我啊?妳說說,妳這次又消失了幾天?動不動就突然消失,有事也找不到妳……”
她蹲在地上眼淚劈裏啪啦的掉,忍也忍不住。
傅錚沈默了壹瞬,語氣又放軟了幾分,“怎麽了,念念?”
“怎麽了?和妳說有用嗎?我想告訴妳上周隔壁進賊了我害怕,想說昨天同事排擠我我委屈,可妳在嗎?”
“對不起,”那邊聲音低沈,“我……”
蘇念爾搖頭,眼淚滴落在發梢,“算了,算了。傅錚,我們離婚吧!”
正好有人叫傅錚,他似乎沒聽清,頓了頓問,“什麽?”
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2
認識傅錚那年,蘇念爾六歲。
如果孩子的愛也能被稱為愛的話,二十四歲的蘇念爾愛了傅錚整整十八年。
那時,從小在奶奶家長大的她,為了上學不得不回到爸爸媽媽的家。開學第壹天,她不肯背媽媽給買的新書包,非要背著奶奶給做的小布書包去上學,媽媽最後只好妥協了。
可她心愛的小布書包壹放學就被人搶走了。
高年級的同學搶了就跑,念爾追不上,在後面邊跑邊哭。
壹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男生沖了上去,和那些搶她東西的同學打了起來。最後他鼻青臉腫的拿著她的布書包回來了,咧著嘴對她笑,“我認識妳,妳是對門新來的小妹妹。”
念爾揉著眼睛看他,“妳是誰?”
“我是傅錚哥哥呀。”
小姑娘搖頭,“我只要好看的人做哥哥。”
傅錚哎呦壹聲,舉起小拳頭,“好看有什麽用,哥哥要能保護妹妹才行。”
念爾看看他,又看看拳頭,這才點了點頭,壹聲“傅錚哥哥”還帶著點奶味兒。
從那天起,她叫了他九年“傅錚哥哥”。
傅錚脾氣硬,傅爸爸脾氣爆,倆人對上,小規模戰爭三五不時就要爆發。
偏偏傅爸爸喜歡溫軟可人的小念爾,她說了壹次喜歡吃棉花糖,以後每次去,他都像變戲法壹樣拿出壹袋棉花糖。
所以,小時候只要對門壹有動靜,念爾就會跑過去敲著門大聲喊,“傅伯伯,念爾來吃棉花糖了。”
於是傅錚得以逃脫魔掌。
初二時,念爾第壹次遭到表白。她皺眉瞧著對方毛毛躁躁的樣子,心裏壹百個沒看上,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如傅錚。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小臉立刻紅了。趕緊為自己辯解,都怪傅錚太好看,太挺拔,打球太帥,唱歌太走心。
反正怪他什麽都好。
但自那以後,念爾就總忍不住想盯著傅錚看。有次他給她講題,壹擡頭,她被抓了個正著。她本想找個借口,卻見他咳嗽壹聲,耳朵紅了。
3
念爾中考那年,傅錚高考。她問他要報哪個學校,他沒說。
相處這麽久,其實她有點預感,她不願意他做出那個選擇,不過他不想說,她也就不再提。
報考那天晚上,念爾她爸去接她媽下班,她壹個人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坐臥不寧。
正準備幹脆去問問傅錚,對面就陡然壹陣霹靂乓啷,緊跟著壹聲摔門的巨響,伴隨著傅爸爸的咆哮,“妳要是敢去軍校,老子就打斷妳的腿!”
念爾拉開門,正看見傅錚的身影往樓下跑,她撒腿就追了出去。
夜裏黑,出了單元門,人就跟丟了。念爾壹邊小聲叫著,“傅錚哥哥,傅錚哥哥。”壹邊摸索著往前走。
壹只手從角落裏伸出來,把她拉了進去。
男孩靠在墻角,比念爾高出壹大截。兩邊墻體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妳真的報了軍校嗎?”她仰頭問他。
“嗯。”
“以後準備去部隊?”
“嗯。”
“為什麽?”
傅錚似乎笑了,然後可能扯到了哪個傷處,他又“嘶”了壹聲,才開口說,“妳就當我是為了和我爸叫板吧。他不是總希望我接他那個小破公司嗎?我還就不接了。”
“妳騙我,傅錚哥哥。”念爾靜靜的說,“妳不是因為這個,我知道。”
“妳又知道?”傅錚聲音帶笑,伸手來揉她的頭發。
念爾躲開,目光落在他臉上。適應了黑暗,她漸漸看清,他嘴角大片的淤青,和眼角眉梢那種不服輸。
“我知道啊,”她輕聲說,“因為妳是傅錚,不是我的哥哥,是我從小到大唯壹喜歡的男生。”
傅錚懸在空中的手壹頓,轉而收回,過了壹會兒才說,“小丫頭,懂什麽喜歡。”
“妳別說妳不喜歡我啊,我不會信的。”念爾的聲音很輕,“這兩年追我的男生,哪個沒被妳揍過?我書包裏的情書,都還沒打開就被妳沒收了。”
“我那是怕妳早戀。”傅錚說的義正言辭。
“那妳和追求妳的女生說妳有喜歡的人了呢?妳身邊除了我,連只母蚊子都沒有。”
氣氛壹時安靜。
最後,傅錚問,“念爾,妳看過《蔡鍔傳》嗎?”
念爾搖頭。
“那妳看看吧。”
等她終於看完了《蔡鍔傳》,傅錚已經離家去報到了。念爾遠遠看著列車開走,終於明白了傅錚想讓她看的不過壹句話——“奈何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
只是那時,十五歲的她還不明白這句話的分量。
4
第壹年放假,傅錚沒有回來,告訴念爾他要去壹個特訓營。念爾問他,“軍校好嗎?”他意氣風發,“好啊,跑完五公裏沖個涼,爽!念念妳等著看吧,我遲早是兵王!”
第二年,他還是沒回來,參加了抗震救災。念爾問他,“那妳不想家嗎?”他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遲疑許久,第壹次問,“念念,妳好嗎?”
念爾說,“想知道?妳回來看看不就行了嗎。”
傅錚回來,是念爾升入高三那個暑假。他猶豫再三,還是告訴了她車次。念爾說,“我去接妳吧。”
那年才開始有微信這東西,她發了自己的照片過來,“看看吧,省得到時候認不出我。”
傅錚琢磨著,她這是在怨他了。可壹看照片,楞住了。
照片上,念爾身邊壹個高挑帥氣的男生,兩人穿著同款T恤,笑容也合拍的刺眼。
傅錚心裏咕嘟咕嘟冒酸水,仔細看了男生半天,又轉過頭對著列車的玻璃窗看自己,擼了壹把豎起的短發,自言自語的說,“這才是純爺們,什麽品味?!”
火車開了八個小時,他那壇子醋就發酵了八個小時,等車到站,已經酸氣沖天了。
出了站臺,念爾站在兩米外對他招手。傅錚板著臉從她身邊走過去,目不斜視。
“傅錚,妳還真認不出我啊?”
念爾仰頭看他,心裏嘀咕著,自己明明長高了很多啊,怎麽這人還是高出壹大截呢?
男人冷哼壹聲,長腿邁的飛快,“怎麽能認不出啊,笑得和照片上壹個德行!”
念爾跟在後面小跑,“那妳這是發什麽瘋啊?兩年沒見,妳就這態度啊?”
傅錚猛的停住,回身。
女孩正撞在他胸口。
他扯著她的手腕就轉到了壹根墻柱後面,“兩年沒見妳就敢早戀了?蘇念爾,長本事了啊?”
念爾直直看了他幾秒,突然就笑了起來,“傅錚,妳這是吃醋嗎?”
“別胡說,自我感覺怎麽那麽良好呢?”傅錚臉上撐著,鼻尖卻開始冒汗。
“那就壹張我從集體照上剪切下來的照片,妳發什麽脾氣?妳敢說不是因為我不小心多剪了個人?”
念爾語氣篤定,壹字壹頓下了結論,“傅錚,別掙紮了,咱倆誰也逃不出誰的手掌心兒。”
5
傅錚進了海軍陸戰隊,駐守在中國南海。
那時候他們已經在半明半暗的談著戀愛。確定要在壹起那天,念爾拉著傅錚陪她剪頭發,傅錚納悶兒,“這頭發不挺好的,剪了幹嘛?”
念爾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淡淡說,“留個念想,等頭發長長了,我的傅錚就會回來了。”
壹句話說的二十歲的大小夥子都要撐不住。
到底還是剪成了齊耳短發。
高考前,念爾打電話給傅錚,問他考試時能不能回來陪她,就兩天。
傅錚壹句對不起還沒說完,那邊集合哨響了,他扔下壹句哄小孩的話,“好好考,我的念念最棒。”就消失了。
成績出來不好不壞,和模考差不多,總算沒失常,念爾看著報名表,最後填了廣州的壹所學校。她記得那裏距離他的駐地四百壹十公裏,是適合的學校裏離他最近的壹所。
蘇媽媽這時候開始後悔,為什麽從小沒攔著他倆在壹起,現在女兒讓人拐跑了。而且,那小子還是個當兵的,這要真成了,女兒怕是要吃苦了。
倒是壹向寡言少語的蘇爸爸支持她,壹句話說的蘇媽媽沒了脾氣,“國家都能看上的人,妳還看不上了?凈瞎操心。”
念爾學校九月十號報到。壹年不見了,她本來想提前幾天走,先去看他。票都訂好了,他打來電話說要去海訓,她壹切安排都泡了湯。
十壹前壹天,宿舍已經熄燈了,傅錚突然發了消息,“回到駐地了,來嗎?”
心突然就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長了翅膀壹樣,壹刻都等不了,想立刻飛過去。她火速訂了票,明早第壹班列車,然後把車次發了過去。
第二天下了車,念爾按照傅錚說的路線,壹路打車過去。快到門崗時,遠遠就看見那裏筆直站了個人,看著她來的方向,望妻石壹樣。
“妳怎麽黑成了這樣?”她本想沖過去給他個擁抱,壹眼看到他非洲土著壹樣的臉,立刻頓住了腳。
這是嫌棄他的意思?傅錚舌尖舔舔後槽牙,壹不做二不休,拉過小姑娘的手就奔家屬樓。關上門,念爾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吻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強勢,帶著侵略性。
“急……急什麽?”念爾喘著氣推他,男人挑挑眉,“我就試試還讓親不,要是不讓,現在就送妳回去。”
“……”
6
後來的事仿佛都順理成章了。
四年異地戀,念爾去看傅錚的時候多,他也來看過她幾次。
有壹次因為他穿著軍裝和她在校園裏牽手的照片被人發到了內網論壇上,還引起了壹片熱議,好多女生喊著,“這樣帥的兵哥哥麻煩給我來壹打!”
那時大概是因為壹直住在學校宿舍吧,念爾並沒有覺得兩個人這樣有什麽大問題。
反而每壹次見面,都像初戀壹樣,甜蜜到爆炸。
她以為結了婚也不會有什麽不同,可現實,給她上了生動的壹課。
有時候是洗著澡時突然壞了的熱水器,有時候是睡到半夜門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有時候只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時,仰頭看見萬家燈火之中自己家那扇黑洞洞的窗。
還有只要壹聽到南海的消息,就高高提起來的心。
若幹小事積累起來,總有壹天會出現壓垮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或許,它已經出現了,就在她早上沖口而出說了“離婚”兩個字的時候。
念爾坐在床邊哭了大半個上午,才漸漸冷靜下來。
天色漸黑的時候,她給自己的上司打了個電話。壹周後,她辦理完了離職手續,發消息給傅錚,“我明天去妳那兒探親。”
他們有最好的開始,結束或繼續,都不該潦潦草草決定。
傅錚先是驚喜,後又猶豫了好壹陣子,說,“要不晚幾天吧?”
“為什麽?”念爾消息才發出,突然意識到什麽,急急問,“妳受傷了是嗎?傷哪兒了?”
“沒哪兒,妳別急。”隔了壹會兒,下壹條消息才到,“那妳來吧。我現在這個營區不能隨便進,妳記得先去團部辦手續。”
晚上念爾直奔商場,男士內褲買兩盒,XL的,他只穿純黑純白;剃須刀架買壹個,配了兩盒刀片,他胡子硬,總說電動的不如刀架給力;男士洗面奶護膚品買了壹套,他中性皮膚,本來是最好的膚質,別人都起青春痘時他永遠只見青春不見痘。可常年太陽曬著,海水泡著,到底有些糙了,得保養壹下。
所有東西都買完,提著大包小包站在商場門口,念爾才恍然發覺,原來傅錚的壹切,對自己來說,是這樣深入骨髓。
心裏突然就疼痛難忍。
7
到團部已經是下午,手續辦的倒是很快,辦手續的圓臉女兵熱情的叫著“連長嫂子”,又說讓念爾坐壹會兒,還有壹位嫂子和她同路。
壹杯茶還沒喝完,就接到通知說可以出發了。
念爾拖著行李箱走出大樓,門口停著壹輛軍用吉普,開車的小戰士正在幫著壹個嬌小的女人往車上放東西。
“是壹連傅連長家屬吧?”女人聽到聲音,回頭熱情的和她握手,“我是二連張攀家屬,我叫尹蓉。”
念爾看女人年齡比自己大幾歲的樣子,禮貌叫著尹姐,報了自己的名字。
等兩人都坐上車,尹蓉壹拍額頭,“我想起來了,就說妳名字耳熟嘛,我聽我家張攀說過。去年大比武,傅連長不是拿了個兵王嗎?開慶功會大家都喝多了,別人都鬧,就妳們傅連長壹個人坐在角落裏寫字。我們張攀伸脖子壹看,滿紙都寫著蘇念爾。回來和我說,我就說妳懂什麽?那是想老婆了。”
念爾抿著唇,猛的轉頭看向窗外,飛速往後倒退的車輛行人模糊成了壹片。
車開了三個小時,天黑前總算看到了駐地的大門。壹路進了家屬區,兩個男人都沒見到影子。
來接她們的是兩名小戰士,壹個連壹個。尹蓉往左,念爾向右,臨分開時,她拉住念爾小聲說,“我結婚八年了,今年他提了連長才有機會隨軍。妳叫我壹聲姐,我就勸妳壹句,隨軍吧。這輩子遇到壹個喜歡的人不容易,能多在壹起壹天是壹天。條件再苦怕什麽,比不過想他的時候苦。”
念爾點了壹下頭,“我會考慮的,謝謝妳,尹姐。”
進了屋,小戰士走了,念爾把帶來的東西都拿出來,壹個個拆了包裝往衣櫃裏放。衣櫃裏放著幾件他的作訓服,看起來是剛拿過來的,整齊疊在壹邊。
她蹲下身,手指撫上去,細細的摩挲,又把臉貼在上面,用力吸了壹口氣。
是他的味道。
上次見面還是結婚的時候,傅錚這個營區機密程度高,不準視頻不準發照片,念爾覺得自己都快忘了他的樣子了。
正想著,走廊裏傳來跑步聲,急促、有力。到了自己門口,卻突然停下了,幾秒鐘後,敲門聲響起,伴隨著傅錚的聲音,“念念。”
念爾起身,心跳成怦怦的鼓點。
8
開了門,壹個站在門裏,壹個站在門外。
“妳跑什麽?”念爾問。
傅錚目光黏在她身上,“想見妳。”
“沒鑰匙?”
“有,就想讓妳給我開門。”
傅錚說著大踏步走進來關上門,回身就把人給壓在上面,用力吻了下來。
念爾伸手去解他衣扣。
男人抓住她的手,聲音含混,“別這麽急,晚點兒。”
她不吭聲,憋著氣使勁兒抽出手,還要去解。傅錚無奈擡起頭,嘆口氣,“念爾,我是男人,妳這樣我忍不住。”
“傷哪兒了?”念爾直直看他,眼圈慢慢紅了,“不想給我看?”
傅錚趕緊舉手投降,“給啊,怎麽看都行,我這立馬脫光。妳別哭,千萬別哭,從小我就怕妳這個。”
他麻溜脫下作訓服,腰側壹道新傷正在結痂,深紅而猙獰。
念爾指尖輕輕碰了壹下,“這怎麽了?”
傅錚笑,滿不在乎的樣子,“執行任務時刀尖劃了壹下,沒事,不深,頂多留點疤。”見她眼圈還紅著,又趕緊說,“男人身上有道疤不算事兒,妳別嫌它難看就行。”
念爾慢慢蹲下身,在那傷口上輕輕親了壹下,擡頭看他,眼裏有水光,“我不嫌,我就是覺得疼。”
男人倒吸了壹口氣,轉頭看看窗外初初墜入夜幕的天,壹把拉上窗簾,把人抱起來扔到床上。
“哎,小心妳的傷!妳不是說晚點兒嗎?”念爾無辜的看著他。
“閉嘴!妳就是來要我命的!”傅錚發著狠,“都給妳!”
壹整夜,念爾都被他牢牢困在懷裏。她稍稍壹動,他就皺起眉,咕噥壹聲,“念念?”直到她“嗯”的應壹聲,他的眉頭才會舒展開。
念爾借著窗簾縫隙漏下來的光靜靜看著他,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了下來,濕了枕頭。
“傅錚,”她湊過去輕輕親了親他唇角,“我該拿妳怎麽辦?妳告訴我好嗎?”
黑暗裏,男人呼吸綿長均勻。
9
早上,念爾是被嘹亮的軍號聲叫醒的。她迷糊著摸摸身邊,沒人。睜開眼睛,看見綠色的軍被,這是傅錚的駐地沒錯。
剛洗漱好,外面就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他敲著門喊,“念念,我回來了。”
聲音裏有隱約的雀躍。
念爾打開門,男人端著壹個白瓷碗,鼻尖是細密的汗珠。
“什麽啊?”她看見他把碗小心的放在桌上,揭開了蓋子。
裏面是嫩黃色的雞蛋羹,軟軟的,稍稍晃動就顫顫的。
念爾擡頭,傅錚嘴角上揚,眼睛亮晶晶的,像等著表揚的孩子,樣子有點傻。
“妳蒸的?”
他點頭,又說,“妳上次不是說有家飯店的蒸蛋特別嫩滑,壹個孔都沒有,看著就特別有食欲嗎?我練了幾次,發現可以的。”
“蛋液要打的均勻些,水溫要合適。最重要的是要用細篩子多篩幾遍,蒸的時候用保鮮膜蓋住碗口,時間掌握好就行了。妳嘗嘗好吃嗎?”
念爾舀了壹小勺,果然味道和看起來壹樣好。她垂下眼,壹勺壹勺接連吃了幾口,才輕聲問,“每天那麽累了,還練這個幹什麽?”
“妳喜歡嗎?”
她擡頭看他,男人眼裏有顯而易見的期待。
念爾點頭,“很好吃。”
傅錚就笑了,笑容明朗的像海邊的天空,“那我以後經常做給妳吃。”話說完,突然就僵住了。
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我……我能為妳做的不多,對不住了,念念。”
念爾把自己的勺子放在他手裏,“妳餵我。”
傅錚接過,舀起壹小勺,小心吹了吹才送到她唇邊。
兩人誰也不說話,他餵壹勺,她就吃壹勺,壹碗雞蛋羹見底時,她揚起壹個笑,“傅錚,夠了,夠多了。”
10
傅錚有壹天假期,他解釋說,壹般家屬來,都會給壹天假。領導說了,咱當兵的也是男人,該釋放還得釋放,但必須有節制,彈盡糧絕了還拿什麽保家衛國?
念爾笑倒在他懷裏,“傅錚,妳這是在開黃腔嗎?”
他壹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哪個字黃了?蘇念爾同學,妳的思想要純潔壹點。”
“妳說誰不純潔?”念爾撲上去搔他癢癢,“是誰壹結婚就天天說早點睡吧,結果天不亮根本不讓人睡覺的?”
傅錚左躲右閃,又不敢推她,怕手重了弄疼她,樣子很是狼狽。
“是我,是我不純潔行吧?誰讓妳說考驗我體力的時刻到了?咱解放軍戰士必須經得住考驗啊!”
兩個人笑鬧成壹團。
末了,念爾喘著氣躺在傅錚懷裏,喃喃自語,“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多好啊,傅錚。”
傅錚沈默壹會兒說,“念爾,我帶妳去個地方。”
他牽著她的手出了營區,壹路向北,走到海邊。那裏有壹小塊陸地向海裏延伸,傅錚叫它海舌。
“向北看,妳看到什麽?”
“營區,居民樓,山?”念爾困惑的看他。
傅錚得意的笑,“從這裏壹直往北,439公裏,妳猜猜是什麽?”
念爾搖頭。
“是妳啊,念爾。那是有妳的地方,我的家。”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說的很認真。
手下,是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念爾仰頭,讓海風吹幹自己眼裏的水,“真的嗎?”
“是啊,我研究過了,這個位置畫壹條線,就可以和妳連在壹起。”傅錚把她拉進懷裏,“所以啊,我累了,疼了,想妳了,就到這裏來看看。很多次,我給妳打電話,都是在這裏,就好像我們面對著面說話壹樣。”
“妳是不是要招我哭啊?”她貼在他胸口,輕聲說。
“我只是想告訴妳,念爾,那些分開的日子妳別怕啊,我壹直在這裏看著妳呢。”(小說名:《謹以此婚獻給妳》,作者:琥珀指甲。來自:每天讀點故事,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