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天然氣在人們眼裏是神秘的,也是疑惑的,很少有人相信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能像自來水壹樣遍布大半個中國,方便人們飲食起居,支撐工業運輸業。
報到當天就遇到敗興的事情,當時已經興起自主招生了,人滿為患,我們女生被安排在507宿舍,其實就是臨時騰出來的壹間大教室。本班的18名女生和外班10名女生擠在壹起,架子床羅列得像是兩層會議室的桌子,門是唯壹的缺口。全然不是想象中的八人標準間。
當時我們銅川到西安只需要兩個半小時,但當我到的時候才發現,我是報到最晚的壹個,陜北的同學提前壹兩天已經到了。來得晚,只剩下靠門口的壹個上鋪等著我。近水樓臺沒有先得月,這壹點就輸給了陜北同學。
老宋的床位剛好就在“會議室”的主席臺位置,床前還擺放著壹張退下來的老式條形課桌,供大家擺放餐具,越發地像主席臺了。她的上鋪是來自米脂的女孩改梅,壹聽改梅來自米脂,我們就提起貂蟬,齊聲脫口而出:“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名不虛傳。”改梅真的漂亮,很多年後,別人看我們的集體照,很多人就指改梅:“妳們那個女同學真漂亮。”那還用說,米脂的嘛,那時候我們用的可是廉價的傻瓜機照的。
大家壹邊幫我整理床位,壹邊自然而然地自我介紹起來,期間不停地有學姐們過來認老鄉之類的`活動。陜北同學更是註重老鄉情誼,他們中很多人之前在榆林就是中學校友,到了西安聚在壹起更是激動得手舞足蹈,家鄉話拉得人緩半拍才能聽懂。還壹個勁兒問我:“妳嗨哈嗨不哈?——嗨哈就說嗨哈的,嗨不哈就說嗨不哈。”改梅見我更加摸不著頭腦就說:“Understand?yes?orno?”“Ihearya?……陜北話有點兒像英語吧?”
“米脂婆姨綏德漢,清澗石板瓦窯堡碳;天下美女數貂蟬,名州綏德出美男……”別說,我們班還真有壹個來自綏德的男生。
老宋和大俠名字聽起來都很剛猛,其實都是溫柔嫻淑的大美女,因為班裏同時有三個宋姓同學,可能因為老宋年齡較大吧,大家都這麽笑嘻嘻地叫,她也樂呵呵地答應著。壹進507的門就能看見老宋坐在主席臺前壹邊哼歌壹邊捯飭她那早已美艷絕倫的裝束。最喜歡聽她唱《心雨》,至今想起來她那動情的歌聲仍然不絕於耳。尤其那句:“想妳想妳想妳——最後壹次想妳,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讓我最後壹次想妳——”更是如泣如訴。我們誰也沒想到老宋最終和異地讀書的老王真的走到了壹起。中學同學,異地大學,老宋又先畢業兩年,多年以後得知這兩個吳堡青年幸福美滿地定居西安,而且壹個事業有成,壹個生意興隆,無不驚嘆:“壹對兒情聖啊!”也不得不佩服老宋精明,有眼光,早在中學就瞄準了這支潛力股。其實,當時就有同學發現老宋特別會做生意,而且待人接物很老練,很得體。也是她首先帶大家去康復路逛的。那時候,要是誰都明白鐵飯碗靠不住,那我們班說不定還會成就幾對夫妻。
大俠的綽號則是因為她本身在家就排行花首,家裏邊都叫她大霞,我們也就調皮地稱之為大俠。心靈手巧的大俠跟我鄰鋪,我們之間就隔著壹個簾子,我們都愛熬夜,我看小說,她織毛衣,為了不影響大家,晚上很少說話。後來我在澄城縣,發現當地人把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叫做大俠,我就想起了507的鄰鋪,來自府谷的大俠,忍俊不禁,總想找機會告訴早已失去聯系的大美女這個不幸的事實。我們的大俠和武俠小說裏的大俠,還有流浪漢大俠那可是毫無瓜葛,名不副實的。不明不白被叫了兩年大俠多冤啊!
當時,我剛剛知道榆林地區壹下就有11個縣,分不清大俠家鄉府谷和老宋的家鄉吳堡。老宋語氣非常驕傲地說:“柳青知道不?……《梁生寶買稻種》該學過吧?那柳青就是我們吳堡人。”
妳說,這高考要是考柳青著作長篇小說《創業史》《銅墻鐵壁》,短篇小說《地雷》《待車》,散文集《皇甫村的三年》等等文學常識,這吳堡和長安的學生該多沾光呀,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畢竟柳青故裏在吳堡縣城北張家山鄉寺溝村,又多年在長安縣體驗生活和寫作。
後來,我就能分清神府煤田的大俠和柳青故裏的老宋來自何方了,以至於多年沒忘。
大俠的下鋪是心直口快,愛唱民歌的佳縣女孩張瑜,不但《東方紅》唱得特別好,每次回家來還帶些酒棗與大家分享,那個佳縣酒棗實在好吃,畢業至今快20年了,再沒吃過,想起來就特別饞。後來在群裏邊,張瑜還經常邀請我去佳縣轉客,她要帶我去白雲觀求上壹個上上簽,驅驅黴運,據說白雲觀香火很盛,可靈了。20年前就說去,說到現在了還沒去成,多少有些遺憾。找機會壹定把這個心願了了,去了壹定把泡酒棗的秘方帶回來,可以經常美美地吃酒棗。
張瑜的對面就住著我們的團支部書記,據說她爸爸也是書記,我們都笑她:書記也遺傳了?老金書記培養了壹個小金書記?但是她當書記真不是虛職,還真適合當書記,像模像樣,嚴於律己,有板有眼。記得96年6月下旬吧,臨近期末考試了,我突發急性腸胃炎,又中暑了,她壹直在診所陪我連續輸液十幾個小時。我虛弱不敢吃飯館的飯,她就央求人家特別為我做軟和清淡的。回到宿舍已經很晚了,按規定,要挨處分的,但是她和宿管阿姨居然是很熟的老鄉,金書記待我情深義重,那件事我至今難忘。她來自靖邊縣,在校期間就入了黨,但不知道她後來為什麽沒有從政,也沒有進天然氣行業,卻當了教師。百思不得其解,她要是從政,應該混得相當不錯的,大家都這麽認為。
後面不得不說說我們的大姐和小妹,還有袖珍美女馬瑩。
我們天然氣班的18名女生中,大姐不但年齡最大,個子也最高,夠得上當模特的身高了。卻是壹位溫柔嫻淑很會打理家務的好女孩,後來聽說大姐嫁給本班同學,做了銅川媳婦,我心裏暗自替我那老鄉高興,那孫增峰簡直太有福了,壹著急口誤說成:“那孫子簡直太有福了,不但有艷福,還有口福。”我們的小妹排行十八,大家戲稱她是三六子,她也不生氣,每每叫她三六子時,她就會從武俠小說上擡起近視眼,透過厚厚的鏡片報以甜甜的微笑,只有那時候,最顯得嫵媚動人。袖珍美女馬瑩跟大姐身材剛好相反,但骨子裏卻非常倔強剛強,有主見。
還有壹位外班的佳縣美女,總是非常陽光地甜甜地笑著說話,名字起得也非常曼妙,叫燕飛,壹看見她人就能忘記了憂愁是什麽。也許因為我們班榆林同學多吧,她總是和我們班同學打成壹片,現在還在我們班微信群裏,壹看見她的信息,仿佛就聽見當年那個陽光女子的甜笑。
說到這,想起《平凡的世界》裏孫少安的二爸那句口頭禪:“感謝黨!”我壹聽他說感謝黨,我就想說感謝網,還真得感謝網,才讓失散多年的老同學老舍友恢復了聯系,偶爾還能在群裏耍笑逗貧曬曬兒女攀攀親家,得知大家現在雖然大部分都換了“駙馬”改行了,沒有幾個從事天然氣行業,但也都過得安安穩穩,心裏由衷地高興。
吳堡的老宋再也不唱《心雨》了,冷不丁在群裏自豪地喊:“柳青故裏空心面亮相央視《舌尖上的中國》了,親們快去看看!陜西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真正的民間絕活。”
聽的人立馬回復:“別說空心面了,故意饞人哩嘛,宋富婆,給大夥兒壹人快遞壹瓶那個‘渣末’就行了,有了渣末,調方便面,調洋芋叉叉都是香的。”
那些個長期潛水的,觀望的都冒出來說:“我贊成!”
老宋說:“女士優惠,男士減量不減價。”真會做生意啊。
我這九個榆林舍友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