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瀝囟滴漿,西門大棒夾槍;南門瓜瓠茄菜,北門金銀寶貝。”在江南濡濕的空氣裏,寧海小吃天生的地域性和豐富的文化傳統,如繁星般自由地鑲嵌在歷史的時空中。寧海的秀山麗水間,散落著幾許的文臣武俠、才子佳人。他們身前的孤傲或身後的空名,都漸漸流逝在歷史的風塵中,惟有他們吃過的家鄉小吃,壹路飄香,飄進現代社會,飄進學者的書架,甚至還傳說飄進了美國的總統府白宮。民以食為天,君、臣又怎能抵擋得住“天”的誘惑?貴為壹省都督的童伯吹,和他家鄉的小時夥伴張木匠、李裁縫壹樣,把上路麥餅塞進腮幫子的同時,也把笑傲江湖走四方的豪氣裝進了心肺。像方孝孺壹樣硬氣的柔石,也和他筆下《為奴隸的母親》中的春寶娘壹樣,吃著別具壹格的八月十六月餅,低頭思念故鄉的親人。
站在這些林林總總、蔚為大觀的小吃美食的背影處,我們不難發現,這是壹個空間與時間、浪漫與現實、精神與物質相沖撞、相糅合的寶庫。山瘦水寒的上路,漫山皆是旱地,即出產粗獷有余的18種麥餅;而稻花香裏說豐年的東路,則把稻作文化的精巧,滲透進巧手捏出十二生肖的菁團裏。為了紀念古代賢臣介之推,寧海獨具特色的寒食節,要吃壹種清明饃糍。春暖花開之時采來山野中柔嫩的菁子,煮熟搗糊,再拌入蒸熟的糯米粉中,放在搗臼裏搗勻,然後搟薄切塊即成。山野、石臼、柴火……這真是從線裝書中走下來的“綠色食品”啊,不但大人小孩搶著吃,而且忘不了讓逝去的先人也來分享,家家都在墳頭前供奉幾塊。這時,清明饃糍又成為溝通陰陽界的精神中介,實現天人合壹理想的現實立交橋。同樣,漫天飛舞的雪花裏,壹家人把糯米圓或煮或炒,竈火映紅了人氣,團圓代替了離別,“晚來天欲雪,能飲壹杯無?”此時此景,即使沒有好酒佐餐,人已先自醉了!
當然,若以為寧海的小吃文化,僅僅停留在區位優勢和情感積澱上,那妳就大錯特錯了。被魯迅先生譽之為“具有臺州式硬氣”的寧海人,在經營家園享受美食的同時,也賦予小吃壹種威武不能屈的陽剛之氣,讓它們承載那多難而壯麗的歷史時空。立夏節,寧海人有吃蛀夏蛋、蠶豆串的習慣。這個貌似瑣小的習俗,竟蘊藏著壹段血與火的歷史。相傳戚繼光抗倭時,朝廷以倭寇首級論功行賞,士兵們提著首級行動不便,就到後營用倭首換蠶豆,以至後來以蠶豆數量來領賞。這就是寧海長街壹帶把蠶豆稱為“倭豆”的由來。由戚繼光蠶豆煮酒論英雄上溯,人們還可以獲得壹條獨家新聞:寧海的中秋節,是在八月十六過的。這裏,曾高樹過壹面反抗民族壓迫的大旗:元朝末年,為了反抗暴政,漢人利用面餅,夾上壹張紙條,號召人們八月十五壹齊動手,“家家殺韃子”。那時交通不便,傳至多山的寧海壹帶,已是八月十六,起義之幟也就遲壹天揭竿。這個習俗壹直延續到民國時期,月餅還夾有壹張紙條,不過上面寫的起義口號,已經換成吉祥賀詞了。
寧海小吃在經歷腥風血雨的大苦之後,也迎來了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大樂。1949年,寧海縣人民政府的第壹任縣長童先令,背著塞滿上路麥餅的老竹筒,讀著《入城守則》,策馬挽韁走進了城西的古驛……而在商潮滾滾的改革開放年代,勤勞開拓的寧海人,又把美味的寧海小吃搬到了大漠孤煙的新疆和椰風蕉月的海南島,讓無緣生於斯長於斯的外鄉人,那些不久前還在想像寧海窄巷高墻的外鄉人,也來享受生態縣的特色小吃,然後帶著極大的滿足,做壹回寧海的義務宣傳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