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十六年了,已經整整5863天了。
穿過千山,跨越萬水,路盡人茫茫。
江澄尋了他十六年,甚至揚言用夷陵老祖邪術的紛紛趕盡殺絕。
藍忘機亦尋了他十三年。問靈十三載,等壹不歸人。
莫家莊重遇故人,藍湛手持忘機琴,從天而降。他躲在暗處輕笑,果然還是披麻戴孝,可是內心卻無比歡喜。
他是多麽渴望見到故人,又多麽怕見到那些故人。
大梵山上,他招出了鬼將軍溫寧,壹記紫電令他感覺整個身子發麻。
他看到了江澄眼裏的狠厲,以及壹閃而過的失望。
江澄應該也是懷念自己的吧,要不怎麽會窮其壹派之力尋找十六年。
重回雲深不知處,物是人非。後山上的兔子還在,他“調戲”過藍湛的藏書閣,與藍湛初次相遇的屋頂……
那時初來乍到,有江澄,有師姐,三人說說笑笑,如今師姐為他而死,而江澄……
對於江澄他始終是有愧的,從小壹起長大,他隨心所欲,而江澄只能跟在他後面幫他收屍。
年少的他們最是任性妄為,他曾言:“將來妳做家主,我就做妳最得意的手下。他們姑蘇有雙壁算什麽,我們雲夢有雙傑。”
江澄重建蓮花塢的時候,他因為失去金丹,無心幫他;
江氏百廢待興,他身為大弟子,攜溫氏余孽逃至亂葬崗,為了溫氏放棄了蓮花塢;
還有師姐的死,金淩從小沒有父母,不知遭受了多少欺辱。
……
曾在夷陵亂葬崗,江澄痛心疾首:“妳若執意要保他們,我便保不住妳。”
他說,棄了吧!
天知道他說出那三個字有多麽艱難,可是為了蓮花塢,為了江澄,為了師姐他只能這麽做。
不過如今想來已是前塵舊事,不必介懷。
嘆只嘆,人心易散,舊夢不在。十六年的歲月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唯壹不變的是壹顆鋤奸扶弱的心。
原以為江澄會永遠站在自己這壹邊,而藍忘機則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沒想到壹切確是完全顛倒的光景。
藍湛似乎變了,以前他總是禁自己的言,對於魏嬰總是把“無聊”“荒唐”掛在嘴邊,如今再看他的笑容好像比十六年前多了。
床底下私藏的天子笑,兩人形影不離,甚至偶爾會為自己背鍋……壹切好像順其自然,又那麽不可思議。
魏無羨想起當年百鳳山圍獵時,藍湛又壹次與他聊清心音,以及凝神之類的事。
他無奈地說:“藍湛啊藍湛,我是妳什麽人?”
藍湛反問他:“妳把我當妳什麽人?”
彼時的少年金丹不在,再也無法和藍湛站在壹起了。可還是說出了那句話,我曾經把妳當做我畢生知己。
“現在仍是。”
那日在後山看到藍湛滿身疤痕,他心急如焚。堂堂藍二公子,世家楷模,到底犯了什麽大錯,何至於戒鞭加身,永不消散。
奈何這壹路無論他怎麽問,藍湛閉口不提。後來在澤蕪君那裏得知,不夜天那日,藍湛去了夷陵亂葬崗,拼命阻止蘭陵金氏率領的那些人圍剿亂葬崗,並打傷藍氏三十三位前輩,背上的三十三戒鞭便是懲罰。
三十三戒鞭,寒潭洞裏三年寸步難行,問靈十三載。
藍湛啊藍湛,當初妳不過打碎我壹壇天子笑,便賠了我這滿屋子的天子笑。如今妳為我做這麽多,魏嬰何以為報?
那日,藍湛喝醉了,他終於問出了他壹直想問的那句話。
“妳為什麽要幫我?”
“我有悔,不夜天沒有和妳站在壹起。”
他笑藍湛傻,不夜天那件事明明和自己無關,還要耿耿於懷這麽多年,內心卻無比感動,這麽多年不放棄尋找自己。
自己更傻,當初在雲深不知處醒來時便問:“不過當初,妳真的信我嗎?”
若不信,當初怎麽會為他屢屢觸犯家規,偷偷去夷陵看他?
若不信,現在為何會拼死護他,十六年來,又執意尋他?
在義城時,他與阿菁***情時看到了薛洋與曉星塵的過往種種,只道壹句:“薛洋必須死。”藍湛便絲毫不問緣由地與薛洋大戰,亦如當初斬殺屠戮玄武那般默契。
當看到宋嵐負霜華與拂雪,行世路之時,心中無限感懷,當日櫟陽城內,二人因誌同道合而結伴夜獵,羨煞旁人。
世人皆稱“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淩霜宋子琛。”
如今只嘆壹句,“幸好!”
幸好,苦等十六年,問靈十三載,終於等到那人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幸好,那個歷盡千帆,踏遍風雪的人回來了,他眼裏的星星還沒有消失,如同心裏的那團火焰。
幸好,他如同當初那般嫉惡如仇。他總是這樣,會去做別人不願、不能、不會做的事,只求內心無愧。
金麟臺是他永遠的傷,總是忘不了那年的百花宴,以及百鳳山圍獵,也許壹切從那個時候開始便不可逆轉。
如今的金麟臺尤勝從前,處於金陵最繁華的位置。
“妳不知道那裏入得含光君的眼,竟然隨侍左右,成為莫逆。”
“阿愫莫名自殺,這裏面妳有沒有做過手腳。”
“妳的佩劍,自動封劍。夷陵老祖以外的人是拔不出的。”
聲聲質問,亦如當年那般,舊怨未了,又添新恨,世人皆逼迫他,即使回歸又如何?
當面具揭開的那壹刻,眾人紛紛討伐他夷陵老祖魏無羨,時隔多年,舊事重提。
何其幸運,這壹世有藍湛相護。當日夷陵亂葬崗魏無羨曾問,“有沒有人給我壹條可以不用修詭道術法就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的路。”藍湛壹直謹記。
所以十六年後當魏嬰想極力和他撇清關系時他會說:“壹條獨木橋走到黑的感覺確實不差。”
他說:“我早知他是魏嬰”。
跨越凜凜寒冬,漫長歲月,以及十六年的等待,終於可以站在那個人的身邊,比肩而立。
當金淩的劍刺傷魏無羨時,江澄神色凝重,手緊緊地握著三毒,而金淩的劍尖輕抖,語氣中的痛意大過恨意,眼圈微紅,可那把劍終究刺下來了。
他無奈地說道,“這小子,怎麽連刺的地方都跟他舅舅壹樣。”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口,好了傷,傷了好,循環往復。
蓮花塢內,江澄指責他帶著外人打擾爹娘的清凈,他知那不過是口是心非而已!此時的魏無羨早已無力和江澄爭鬥,竟暈倒在祠堂門口。
溫寧最終還是說出了當年魏無羨為了救江澄生刨金丹的秘密,兩天壹夜,痛入骨髓,以及看著自己的靈力逐漸消失。
“江宗主,妳原本,永遠比不過魏公子的。”
觀音廟前壹切釋然,誰殺了金子軒已不重要,不夜天的那聲笛聲亦不重要。那不過是蓄謀已久的設計而已!而魏無羨不過是壹個替罪羊,可即使真相大白又如何?死去的那些人,回不來了,他與江澄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他這壹生如同壹場夢,夢中美好如初。壹切塵埃落定,再無牽掛。
幸好,有藍湛。
壹聲“魏嬰”,道出了多少情愫,路過重重山水,終有壹人會與他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