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清理
我叫王莉,四年前來到這個靠海的小鎮。無所事事在單位裏呆了壹年後,終於忍不住申請到下面鍛煉。
在同事們不解的目光中我成了鎮上最貧困小窩村的村支書。街道靠海,這個村偏偏就建在壹座山的半腰,土地貧瘠,也許常年莊稼欠收的原因吧,村莊裏的土地很多都荒著,勞力們大都出去打工賺錢。
剛來不久,發生了壹件讓人窩心的事情。那天天氣很好,我正檢查村莊衛生,從村南遠遠地就聞到壹股惡臭。
村主任說,徐兆成家豬牛的糞便到處都是,鄰居上訪幾次了,人家軟硬不吃!
忍著陣陣惡心,我推開了這家的門,這是怎樣的壹幅場景?那壹瞬間我有壹種自己進了化糞池的感覺!
繞過壹堆堆牛糞,我走進這家的院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院子裏的兩頭大花豬,頭正紮進豬食盆搶著食吃。
屋裏有人打開門走了出來,那是怎樣的壹個人?我仔細打量,出來的女人大約將近五十歲,皮膚粗黑,腰身也很粗,臉上橫肉壹跳壹跳。村主任提醒我這是徐兆成老婆,男人孩子都出門打工,家裏就她壹個人。
看看院子實在沒法下腳,村主任喊了聲:“兆成家的,這是鎮上派來咱們村的支部書記,今天過來看看衛生,到外面說吧!”
出來後我呼吸著外面的空氣,雖然也很臭,但比起院裏已是可以忍受。說起家裏衛生,徐兆成媳婦壹屁股坐在地上號啕起來:“缺良心的爺倆壹去就是幾個月了,家裏又是牛又是豬的,我能怎麽辦?”
我過來拉兆成媳婦,很沈,從小練武的我竟然感覺到很費勁。雙手加力,把這女人拽了起來。幹嚎的女人吃了壹驚,這女娃好大力氣!自己坐在地上,村子裏男勞力估計也要倆人才能拉起來,她壹個竟然把自己拽起來!
想到這,這女人收斂了壹些,但嘴裏仍喋喋不休。她知道上面來的好多幹部都拿她這壹套無法。“徐家嫂子,妳這家裏如果不收拾,常處在這種環境會生病的。”我勸著她。“我也想幹,只是身體不好,沒良心的出去那麽久還沒回來。”我轉頭看看村主任,村主任搖搖頭,示意沒招。
回到村委,找村主任要了工具,又壹次來到徐兆成家。“徐家嫂子,我來幫妳清理衛生吧!”“要幹妳幹,我這身體不好!”,那女人死豬不怕熱水燙的架勢。
拿起鐵鍁,我從大門開始清理起來。那女人從屋裏找了個馬紮,也不覺得臭,就那樣坐在屋門口看著我幹。忍住惡臭,我不停往手推車裏裝大糞,這時候外面來了壹些婦女,在那裏對著我指指點點。
幹著幹著我的眼淚就流下來,從小練武,多苦都沒有流過淚,上了學成績優秀,最後全市第壹考上S大。考公時同學們羨慕的眼神還歷歷在目,怎麽就來到農村掏大糞呢?
我身體很好,兩個小時過去了,除了臭,倒是沒有覺得累,我想,今後還有什麽困難能打倒自己?
上午十點半的時候,再也坐不住的村主任帶著村會計也拿著工具過來,壹起加入了清理大糞的事業中。下午壹點,吃過飯後接著幹,那婦女終於不好意思坐在那看著,拿著掃把加入進來。
下午,徐家大糞終於清理完成。站在村頭,想著村子群眾看自己的眼神都已變得柔和許多,來這兒的第壹個坎終於邁過去了。這時晚霞遮住村子,山上樹木郁郁蔥蔥,看著這些,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二)出手
我的宿舍在鎮大院裏,每天都要騎著電動車來回機關和村莊之間,好在村莊離機關之間有條穿過山嶺的小路,去年剛剛鋪上了水泥,倒也好走。
剛進村莊,心裏正想著怎麽發動大夥幫徐兆成媳婦把豬圈和牛棚搭起來呢,就聽到遠處傳來陣陣喧鬧聲。發生什麽事了,壹擰車把電門,加快速度。遠遠地壹堆人正圍在周圍看熱鬧,最中間倆男人在那撕打,邊上還有倆婦女在那對罵。
真是廟小妖風大,嘆了口氣,我停好車走上前。“停手停手!”喊了兩嗓子,旁邊看熱鬧的閑人也跟著吆喝:“美女支書來了!”但是中心戰鬥的兩人瞅瞅我,繼續撕打,就連旁邊對罵的倆女人都依然故我。
“還是威望不夠啊!”心裏又感嘆了下,正想上前,村主任徐兆軍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王書記,不要管,他們累了就停下來了。”
徐兆軍說,“壹日三餐,三天兩頭,村裏的角角落落,總有這種打罵的人,妳根本管不過來。”聽到這,我往後退壹步,和村主任徐兆軍聊了起來。
原來村莊就壹個徐姓,整個村莊的人都是壹個宗族的,這種女人相罵、男人互撕是幾乎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因大家都是壹個宗族的,所以打罵也都適可而止,男人更多的是腳力,頂多出點蹭皮流血這樣的小傷,倒也不打緊。
我轉頭看看場內,中間的倆男勞力自打我過來後好像有失控的趨勢,壹個鼻血橫流,另壹個嘴角也被打腫了。
搖搖頭,我分開人群走了進去。這時候流鼻血的男人正惡狠狠地壹腳飛踢,另壹嘴角受傷的男子正壹手封擋,另壹手揮拳擊向對方的肋部。我上前壹把抓住揮拳男子的手,往側後壹帶,使了個擒拿手輕松制住了他。看到踢過來的飛腿,我身子站在原地,只是擡起右腳,壹個側踢正中失去目標男子的屁股上,男子飛出兩米多,正落在旁邊看熱鬧說怪話的幾個無賴身上。我討厭他們有點流裏流氣的話,故意將人踢過去。
周圍像突然失聲壹樣,變得極靜。直到幾個無賴子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周圍才恢復了嘈雜。沒想到我那麽能打,這時幾個無賴子看向我的眼光變得忌憚。淡淡掃了他們壹眼,“我不管妳們什麽原因,不許再鬧了,再鬧全部給送所裏蹲幾天去!”
回頭看看村主任,“徐主任,通知壹下,9點半在村委大院召開全體村民大會,所有在家的都要參加!”說完也不等村主任回答,我直接騎著電車走了。
經此壹事,加上昨天在徐兆成家清理衛生的事情,小山村的人們覺得我同原來那些下鄉的街道幹部有些不同,大家議論著陸陸續續向著村委集中。
九點四十左右,人慢慢聚到村委大院。問了村主任,明白今天是人到最多的壹次,即使前年的村主任選舉都沒今天人多。清了清嗓子,拿起話筒,我清脆的聲音蓋住了下面的嘈雜:“鄉親們,我是街道派來的掛職幹部,當妳們的支部書記,從今以後,我會領著大家,真想脫貧致富的,請跟著我走!”面對全村七百多人我並沒有打怵,在我眼裏,還不如大學畢業時代表畢業生向全校5萬多人做報告的場面大。
緩了緩,我又說了村莊風氣和美麗庭院的問題,“我會帶領大家先把村莊的面貌改變壹下,村子雖然窮,但面上要幹凈。兆成嫂子家裏衛生已經清理出來,下午我們村兩委會幫她將院子合理規劃,做成美麗庭院的樣板。”這壹刻,我覺得自己終於在村莊百姓心上有了壹點威望。看好吧,想起下村之前旁人的指指點點,我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三)治賭
我用了五天時間帶領村莊黨員幹部對村莊進行垃圾清理及環境規劃,村莊東側已經煥發了新顏。看向東側幹幹凈凈的街道,我從心裏油然而生壹種崇高的光榮感來。村西屬於老村,都是老房子,除了清理衛生死角外,我還打算對村莊年代久遠的老舊房屋進行壹個統計,無人居住的危房也要造冊登記。
這時候天邊那片血紅的晚霞墜入了西山腳下,該回去了。想到明天要清理村西,我特意將電車拐了個彎,看看村莊西邊的情況,做到心裏有數。
經過村中廣場時有壹群圍觀的人,湊攏去看,發現是村裏壹個叫三姑的婆婆在苦苦哀求自己二十多歲的兒子回家,不要再在這兒打牌輸錢。苦苦勸說,兒子無動於衷。三姑聲嘶力竭的哭訴,兒子竟罵娘“少在這裏出醜,滾回家去!”三姑倒地痛哭,兩手緊緊抓住兒子的褲腿。兒子竟置倒地的母親於不顧,用力掙開母親抓住褲腿的雙手,再次走向牌桌。倒地的母親悲愴地哭喊:“他爹!我還怎麽過啊!”
我走過來俯下身去,見三姑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兩行苦澀的淚水從她那深深凹進的雙眼中緩緩地流出來,滴在土坪上。這時候,天地間忽然起了陣陣冷風,天好像也改了表情,陰得像鍋底。親情就是這樣如此不堪壹擊!我的心就像這天壹樣冷了起來……
牌桌上的人看到我過來,都趕忙收了錢站起來,昨天幾個無賴子的下場都親眼看到,知道我能打。
來之前了解過這個村子情況,村子的人由於土地貧瘠,好吃懶做,最大的惡習就是賭。從老到小都愛打牌,是遠近聞名的麻將村,其威名甚至超過了貧困村的名頭。
早就想改變村莊人們的這種惡習,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緩緩看過每壹個人,看到三姑的兒子,壹腳將他踹向了樹後的水溝。知道掉進去人不會有事,起心就是給那混蛋個苦頭吃。
三姑兒子好壹陣子才從溝裏爬出來,戰戰兢兢地躲開 ,我沒再理他,看向其余四人:“給妳們兩個選擇,壹是現在我通知所裏把妳們抓走蹲上壹陣,以後只要我知道妳們再賭,就不是簡單拘留了!”
停頓了會,看著三姑兒子,“二是不用去所裏,從明天開始跟著村莊清理衛生,為期壹月的勞動,以後再發現賭,依然抓!妳們選哪個?”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其余三人看到三姑兒子的狼狽樣,身子莫名抖了下,都選了勞動。我又轉頭對圍觀的人群大聲說:“鄉親們,為了咱們的後輩考慮,大家要戒賭!從明天開始,我會發現壹個抓壹個!”人群看到再沒有熱鬧可看,漸漸地散了。
回去的路上,想到村莊的工作,我不由有點頭大,這才覺得自己把基層工作想簡單了。文字工作作為985大學畢業的我都是輕而易舉,但就是這些突發情況最考驗村莊管理者的能力。不由握了握拳頭,多大的考驗都來吧!
(四)冤家親家
經過我帶領兩委幹部以及那四名被罰勞動的勞力長達半個月的清理規劃,終於告壹段落。剩下的就是各家各戶自掃門前雪,按照我設計規劃的美麗庭院的標準實施。借著衛生清理,走遍了每壹家每壹戶。我本科有環境設計這壹課程,對農村這種小院子更是不在話下,每戶都給以建議,怎麽種植花木,家畜的窩應該怎麽處理。
站在村主任徐兆軍門前的菜地旁邊,我和徐兆軍有壹搭沒壹搭地說著話,徐兆軍看我心不在焉的樣,也不在意,蹲在菜地裏拔著草應付著我的問話。
瞅著地裏的瓜蔓蛇壹般爬上瓜架,綠油油的壹大片葉子上盛開著朵朵好看的小黃花。“村裏的工作就像這地裏的黃瓜,現在朝氣蓬勃,待到年底就有果實可以收獲了!”我想到,“街道的五萬扶貧款太少了,要用到刀刃上。”我決定開發壹下旁邊的西山,過天去聯系壹下好的果樹苗。山石頭多土少,不適合種糧食,但可以重些蘋果、梨、葡萄、櫻桃之類的果樹,管理好了,也是壹項創收。
正想著事,會計徐延功跑了過來,慌慌張張的樣子。我眼神離開瓜蔓,看向會計,村主任徐兆軍也站了起來。
“什麽事情?”,“王書記,兆好和雲利打起來了!”會計喘著,急乎乎說。“慢點,說清楚”,我知道這村的情況,打架也不會太重手,所以也不急。會計喘了會,氣終於順了,這才說了原委。
原來是王雲利和徐兆好倆人打架,這倆人這陣子我也熟悉了,屬於從小打到大的冤家。王家原來屬於隔壁楊各莊,不知從哪壹年搬到小峨,落地生根到現在。倆人旗鼓相當,從小什麽事情都要競爭,徐兆好買了金鹿自行車,王雲利家馬上買輛永久;徐兆好家裏起了兩層小樓,王雲利馬上也蓋了同樣的房子。只不過後來王雲利生了個男孩,徐兆好生了女孩被比了下去,好壹陣子王雲利見了徐兆好都是耀武揚威。這次的事故是因為徐兆好家的公狗勾引了王雲利家的母狗,王雲利氣不過,將徐家的狗腿壹棍子打斷了,結果倆狗的主人最後大打出手。
和村主任來到王家門前,老遠就聽徐兆好的公鴨嗓子嚷嚷:“姓王的,我家狗兒那可是德國黑蓋,妳這壹棍子至少壹千,趕緊賠給我!”
“兆好,我家狗子那也是中華田園犬,血統並不比妳家那黑狗差!”我壹看樂了,倆人已被拉開,正在那吵著呢!想想又郁悶,這都是些什麽事啊,兩家狗在壹塊,由於主人的不和,真正的棒打鴛鴦!
看著這壹幕,我又走神了,莫名想到因為貓而打架的林徽因和楊絳兩人,跟眼前似乎有點像。王雲利和徐兆好看到書記主任來了,都跑過來說著自己的理。
看著臉紅脖子粗的兩人,我回過神來。“妳倆都快五十的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因為這點小事大鬧?”
看著兩人我又郁悶起來,多少事要辦,哪有閑空管這些事,“徐兆好去動物醫院給狗治治,花多少錢發票交給我,到時候錢由王雲利出,真是閑得!”攆走了吵鬧不休的兩人。
壹周後,我正在辦公室寫著報告,聽見敲門聲,打開壹看都認識,王雲利家兒子和徐兆好家閨女,金童玉女般的壹對人兒,後面還跟著倆狗,正是前幾天戀愛的那對狗狗,被打的黑蓋腿也好了,徐兆好家花狗正圍著黑蓋轉。
“怎麽,醫狗發票拿來了?”我問,卻見倆人壹人手裏拿著壹個紅本本。
“結婚證?”我楞了,看看地上親熱的倆狗子,這是哪壹出?
“王書記,我們倆剛拿了證,下周日婚禮,到時候請妳喝喜酒!”女孩清脆的聲音巴拉巴拉說了出來。
看著遠處傳來的青年男女幸福的笑聲,我也笑了,王雲利、徐兆好爭到最後竟成了親家,這樣倆狗子也沒了阻撓。這時,太陽暖暖地照著,遠處公路上隱隱傳來狗子地汪汪叫聲和青年男女幸福地歡笑聲,我驀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五)隱瞞
我騎車穿過山間的小道,天光明媚,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晨間的陰涼。滿眼看去都是青的山綠的水,山間花香盈袖,暖意滿懷。我哼著小曲,山間的小鳥嘰嘰喳喳,好似在為我伴奏。
經過這些天的整理規劃,村莊工作已走上正規,再不是剛來時亂上壹團。在昨天兩委會議上,村兩委人員每人重新劃分的職責已經明確,不再存在以前那種推諉扯皮的情況發生。只要每天制定的工作計劃都按時足量完成,相信不到壹年小窩村肯定會讓大家刮目相看。
到村裏先跟村主任和民兵連長通了個話,今天根據民政何主任要求村裏要走訪建國前入伍的退伍老兵,按照這個要求,範圍就窄了,建國前入伍的村裏就壹個叫徐延生的抗美援朝老兵。
拿起花名冊,半天才找到徐延生的兒子徐兆輝的號碼,打了半天通了,對方聽說是新來的書記要去家裏看望老爺子,就是壹陣子推脫,接著幹脆說人都沒在家裏。
我不耐煩了:“啥時候回來,我剛到村裏,前兩天清理衛生家裏也沒人,老人家為革命做出了貢獻,必須要去看望老人家!”徐兆輝吞吞吐吐,最後說到時候問問父親想不想回家。
掛掉電話,我對走入辦公室的民兵連長徐兆倫說:“這人,壹點不像老革命的後代,講話壹點不利索。”徐兆倫說三個月前徐延生生病,被兒子接走,至今未回來。
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就讓徐兆倫聯系壹下徐延生住在哪,具體什麽情況,老人家病了,作為村領導也要去看望。
村主任徐兆軍這會到了,我就說本來要去看望老革命,既然去不成就先商量下村莊下步規劃,又轉頭告訴徐兆倫先別走,壹起說說。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發現村兩委這些人除了婦女主任外就屬徐兆倫最年輕,他是剛退伍的軍人,身上還殘留有很多部隊的習慣。想到自己下來掛職時間應該不長,壹定要在走之前找好繼任者,將自己的理念貫徹下去,當然自己走前肯定會把村莊以後要走的路鋪好。
說了自己的下壹步規劃,想以生態農產品為主打,村莊成立合作社將山腰水庫周圍打造成釣魚、采摘等休閑特色場所。
“兆倫家裏緊鄰水庫的那片地可以種上各種果樹,打造成生態農場,妳敢不敢接這個活?”我說著看向徐兆倫。
徐兆倫22歲,皮膚有些黑,濃眉大眼的,壹幅正直穩重的樣子,讓人看起來莫名覺得可靠。徐兆倫問:“書記能具體說壹下嗎?”“我從兩年前就看上了咱們村山上那片水庫周圍的地了”,看倆人不理解的樣子,我也不說自己當年上學時在山那頭種植實驗田的事情,“我希望水庫周邊荒地都種果樹,平整的地方種蔬菜,誰家的地誰種,不想種的由村莊收回,從別的地方劃給相同的土地。村莊開發水庫,周邊建成步行道,種上花草,開發成釣魚觀光場所,跟周邊水果采摘互相配合,形成生態農業鏈。”
村主任補充說水庫東側還有壹畝多屬於村莊的荒地可以開出來,“可以將我們學校實驗的高產玉米品種在這裏推廣,去年在山東面楊莊村地裏試種大豐收。”最後商定,由徐兆倫家裏先是在山上自家種植蘋果、櫻桃、葡萄等水果樹,村莊開發水庫,村主任徐兆軍去遊說其他幾戶臨水庫的農戶參加進來。
正要說結束,徐兆倫收到條信息。“書記,我壹個縣醫院的醫生朋友幫我查了,徐延生已於壹個月前去世!”
我楞了下,“徐延生如果去世,徐兆輝為什麽隱瞞呢?”搖了搖頭,村主任說:“以往村莊也有在外面去世的,但都回來埋葬。”
找辦公室小刁查了下徐延生的情況,才知道他每月有三千多的退休金。事情明了,看來徐兆輝確實為了這三千多退休金而隱瞞了父親的去世情況。我告訴徐兆輝為了每月三千塊這樣做會讓他身敗名裂,還要追究法律責任,應該給老人應有的體面,回來風風光光地發喪。
三天後,老革命徐延生的追悼會在其家裏舉行,鎮上和管區都來人並送了花圈。我致悼詞,回憶了老人家為革命做出的貢獻,最後把老人風風光光地安葬。
(六)敬老
早上的西山,到處蔥蔥郁郁的綠樹,陽光透過縫隙照到身上,暖洋洋的。我在山頂平地停下車來,忍不住打了壹套詠春拳,渾身舒暢。這就是自己的西山,自己的事業從這裏起航,就如同辛幼安的嫵媚青山、孔聖人的泰山、李白的敬亭山,自己也有西山!
感慨壹番,來到村莊,婦女主任孫幽蘭正在辦公室拖地。“王書記,有這麽壹個事要向妳匯報,妳看怎麽辦?”我就知道,這婦女主任平時見不到,今天過來準有事。
原來鎮婦聯號召各村莊舉行壹場“孝敬長輩、關愛老人”的活動,孫幽蘭來找我問招來了。孫幽蘭年紀三十多歲,在村莊幹部中除了王穎、徐兆倫之外最年輕的村幹部。人倒是踏實能幹,就是工作沒有創新性,屬於配合型的人才。
想了想,我也沒有什麽好點子,就問孫幽蘭:“村莊年輕婦女有沒有那種不太孝順老人的?”
“有啊,比如陳忠華,娘家是隔壁東豐村陳家,娘家勢力大,比較富。陳忠華對婆婆就不大好,壹床爛被子據說蓋了十幾年了,又潮又硬!”孫幽蘭對父母長輩都比較孝順,所以不待見這種不孝順老人的。
我聽了後突然來了靈感:“這樣,我們舉行壹場‘曬孝心’活動,主要面向家裏有老人的年輕婦女,妳擬壹個通知,讓全村人都知道,這幾天都是大晴天,地方就在村中心廣場,到時候村莊老人的被子都放在廣場曬曬,家裏有老人的婦女都要參加。"
孫幽蘭答應著就要出去,我又喊住了她,“那個陳忠華必須要參加,這次我們要拿她做例子給別人看,無論孝順與否都當作榜樣教育其他人,就看她能交個什麽答卷!”
“好,人不多,大約有三十戶左右,我都去通知壹下”,孫幽蘭得了指點,興沖沖走了。
兩天後正是周六,我沒有回家,小窩村“曬孝心”活動如期舉行。廣場上提前拉好了很多的鐵絲,壹戶戶老人的被子都晾了出來。
我和徐兆軍從頭挨著看每壹家老人蓋的被子,孫幽蘭在後面拍照。走到陳忠華婆婆的被子旁,發現竟然是壹床紅色的羽絨被,我笑了笑,將壹朵大紅花別在被子上。
最後結束總結,我比較動情地說:“各位大媽大嫂姐妹們,今天活動簡簡單單壹床被,看出了我們的孝心。老人們操勞壹輩子,養大了我們,老來該是我們孝順的時候了!今天我特別表揚陳忠華,從壹床被子上就能看到她對老人的態度,我們向她學習!”人群稀稀拉拉地給了些掌聲,我沒在意,“這個活動我們會每月搞壹次,讓我們的孝心傳遞下去!”
活動結束後,孫幽蘭告訴我,陳忠華拿來曬的被子是她女兒徐甜的。我笑了笑,告訴孫幽蘭不急,有的是辦法治她。
第二天,我叫來了好姐妹通訊員馬娟娟壹起來到陳忠華家,星期天陳忠華去了隔壁村閨蜜家打牌,家裏就剩老人孩子,我聯系陳忠華:“陳姐,今天電視臺馬記者聽說了妳的事跡,過來采訪妳,現在我們已到妳家門口了!”
陳忠華大慌,丟下牌騎車由隔壁村趕了回來。進村正遇到回去的我和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馬娟娟,喊了句王書記,我意味深長地告訴陳忠華:“妳養了個好女兒啊,好好孝敬老人!”說完和馬娟娟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忠華趕緊回到家,跑到女兒屋,心裏壹咯噔,女兒的紅色羽絨被還在床上,疊得整整齊齊。又跑去婆婆屋,發現床上也有壹床壹樣的羽絨被,整整齊齊放著,床單也換了新的。
女兒徐甜說:媽媽,昨天下午我去街上用妳給的壓歲錢幫奶奶換了床壹樣的被子,加上床單壹***花了五百元。”陳忠華眼睛紅了,抱起比自己略矮的女兒:“甜甜,是媽媽錯了,以後會好好孝敬奶奶!”
(七)助殘
來到小窩村轉眼壹月了,經歷了衛生清理、賭博事件,特別是後來舉行了“曬孝心”活動之後,我感覺這個貧窮的小山村煥發了青春壹樣,變得生機勃勃。
男人們農閑時間都出去做工,婦女主任孫幽蘭也從附近服裝廠接了些手工活,組織村莊婦女做工。村莊沒有了閑人賭博,老人們看到這些情況都很高興,在家裏按照我的規劃侍弄花草。我用了短短壹個月時間在小窩村樹立了威望,這種威望是靠為民服務樹立起來的,對於我這樣壹個剛剛畢業的女生來說是何其不容易。
今天我正和村主任徐兆軍在村委商量事,合計壹下村莊有哪些年輕人能夠培養。我覺得村兩委幹部年齡老化,已經跟不上自己的改革步伐。
將自己的工作思路和村主任徐兆軍溝通過下,徐兆軍雖說不大相信能實現,但又覺得再差能差哪去呢?他是壹個守成型幹部,只要能讓村子擺脫貧困他是支持的。
村主任能夠支持配合,我求之不得。兩人談了會,制約村莊發展的就是資金問題,村莊沒有別的收入,每年就是五萬元貧困補助款,另外就是土地租金六千。
怎麽把這五萬六千元用到刀刃上,我思考了好幾天。要拿出3萬左右買樹苗,平整土地這些活村裏自己就幹了。另外派人去西邊的馬山地質公園采集些花種,公園裏各種花已經結籽,多采些撒在水庫周圍,來年春天就會開出各種美麗的鮮花,惠而不費的事。
我認為錢雖緊巴點,步行道可以采些山石,就地用來鋪路,關鍵就是缺人才。目前村莊能幹活的就是徐兆倫和孫幽蘭兩個年輕點的。
村主任徐兆軍突然說:“有壹個人才,叫徐兆星,HY大學畢業,本來大好前程,只是壹次車禍失去了壹條腿,目前很頹廢,整天酗酒。如果能振作起來,村裏好多事能幫上忙!”
“哦,還有那麽個人,說來聽聽",我壹聽來了興趣。
“本來是因為失戀,喝了點酒,結果在路上被疾駛而過的車撞了,最後右腿沒保住,截了肢,從那之後壹蹶不振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聽了村主任徐兆軍的介紹,我覺得這個人情況如果能扭轉,肯定會成為村莊的有用人才,當即就和村主任壹起來到徐兆星家。
這是怎樣壹個家啊!壹個字“亂”,各種垃圾滿地都是,吃過的方便面盒,喝完的啤酒瓶,桌子上還有裝著剩菜的幾個塑料袋。徐兆星拄著雙拐,右腿從大腿處空著,胡子不知多久沒刮了,頭發亂糟糟的,像堆枯草。
坐下後,我就跟徐兆星講了個故事:壹條蛇精煉丹需要自絕者的心臟,便施展妖術,逼人自絕。它把壹個樵夫的雙腿截去了,可樵夫不肯自盡,說:我還有雙手可爬乾坤。蛇精又把樵夫的雙手截去了,可樵夫說:我還有雙眼可看乾坤。蛇精又挖去了他的雙眼,可樵夫又說:我還有雙耳可聽乾坤。蛇精又弄聾他的雙耳,可樵夫仍不肯自絕:我還有心可想乾坤。蛇精無奈,只得把毀掉的壹切還給了樵夫。
樵夫對生命的熱愛與執著,讓人感動,徐兆星聽了故事後,很是震撼,問:“王書記,我還有未來嗎?”“怎麽沒有?妳才多大!壹輩子早著呢,知道張海迪吧,情況比妳糟糕,妳最起碼除了丟失的那條腿,其他都是健全的,有什麽理由不好好生活?”
最後徐兆星答應先到村裏幫忙,負責村莊遠程網絡,跟著老會計學習村莊賬目,準備來年班子調整接手村莊會計工作。
回來的路上,我很高興,拯救了壹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對待生命,希望每壹個人都是樵夫!
(終)離去
兩年後,小窩村成了遠近聞名的模範村,而我也調回鎮上另行任用。走進田野,走進壹塊塊整齊的麥田。我這兒摸摸,又拍拍,再跺跺。就像威武的女將軍視察自己作戰歸來的士兵,替她的士兵們這個戴好軍帽、那個扣好風紀扣,擦擦這個的臟臉,拍拍那個的肩膀。
看到深冬的麥田裏麥子在嚴寒裏倔強地生長著,這是自己奮鬥了兩年的地方啊,如今就要離去,我又壹次落淚。上次是什麽時候流淚呢?我陷入了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