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名人名言大全網 - 勵志說說 - 虎頭鞋散文

虎頭鞋散文

在我的抽屜裏,放著壹雙虎頭鞋,我想,我將永遠都保存它。

 它有著壹個納得十分細密的鞋底,還有壹個紅底黃花的鞋面,鞋面上裝飾的,可不是普通的圖案,而是壹只威武勇猛的虎頭。虎耳、虎眼等鑲白邊。紅、黃、白間雜,輪廓清晰。鞋口的地方,飄著幾縷白色的絨毛。微風吹過,絨毛隨風飄動,虎頭仿佛也頓時有了動感。

 至於我和它初次邂逅時候的情景,那可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啊,請允許我來介紹壹下。

 對於我們家,如果只能用壹個詞來形容的話,我想那就是壹個“亂”字。

 幾乎壹半以上的東西,都不在它們原來應該在的位置。

 比如,媽媽的老花眼鏡會在針線盒裏被找到,那是因為她做完針線活之後,順便就將自己的眼鏡壹起給收拾了進去。

 再比如,爸爸的英語補習教材,居然會在雨披裏,那是因為他給學生補課後,發現天晴了,用不著雨披了,而雨披也已經幹了,就壹股腦兒把它們都塞進了包裏,回來後也沒有認真整理。

 就連我,也遺傳了這種壞習慣,最離譜的莫過於我居然有壹次差點將包當成了垃圾扔進了垃圾桶,而把垃圾袋帶到了單位。所以,當別人有滋有味地說著網絡上看見的這個關於把垃圾袋和包搞錯了的笑話的時候,我總是壹臉嚴肅,笑不出來,因為,在他們看來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我身上,可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啊。

 還好,都是壹些小混亂,在對待大事的時候,我們還是會嚴肅認真地對待的,否則,也不可能平平安安過了這麽多年。

 可是,面對日益混亂的幾十平米的小房子,我們還是比較擔心的,擔心它裏面的雜物越來越多,連人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那可咋辦啊。

 於是,我當即提議,必須改變現狀。於是,壹場轟轟烈烈的大掃除運動,便開展起來了。

 說實話,打掃房間的其他角落,還算是容易,那些用不著的東西,該扔的都扔了,該當廢品賣的也都賣了,可是,最讓我們煩愁的,是墻角那壹摞四只的大皮箱。

 聽我媽說,這些箱子的年齡可比她的年紀都大呢,那可是當年我外婆結婚時候陪嫁的嫁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信了。因為,每當觸摸到這些帶著歷史塵埃的箱體,我就有壹種凝重的感覺,更有壹種想要打開看看的探秘想法。尤其是最後壹個,因為它被壓在最下面,所以,在我的記憶裏,它似乎壹次都沒有被打開過。

 可是,每當嘗試著要打開它們的時候,就發現,那厚重的箱子,不是我壹個人能夠挪來挪去的。這次大掃除可真是好機會,我終於可以壹探究竟了。

 在我們三個人的***同努力下,這些箱子終於被壹壹擡下,壹溜擺放在屋子正中的地板上。

 我們壹個個地打開箱子,整理著裏面的東西。這時候,我的好奇心,不亞於打開的是潘多拉魔盒。最上面的箱子,放著的是壹些絨線、床單之類的,媽媽時常打開它挑選壹些絨線之類的。第二、三個箱子,裏面放置的都是壹些厚重的、已經過時了的大衣,有棉襖、有駱駝絨的大衣、甚至還有壹件翻毛的羊皮小褂。這些,都是外婆和外公曾經穿過的衣服,媽媽舍不得扔,留作紀念。所以,照例,這些箱子裏面的東西,都被媽媽壹壹拿出來,在太陽下曬了兩個小時後,又重新壹樣壹樣地細心疊好,鋪上樟腦丸,重新塞回到箱子裏去。

 我知道,這些箱子裏放的,不僅僅是衣物,那是壹種美好的回憶,所以,它們永遠都不會被丟棄的。

 終於輪到最後壹個箱子了。那裏頭放置的是什麽,是我最好奇的。可是,真的打開後,就發現,其實也不過就是壹些衣物,那裏頭有些毛料的褲子之類的,據說是爸媽結婚的時候做的,才穿過幾次。那時候,舍不得穿,現在,又過時了,穿出去會被人笑話老土的。

 可是,翻著、翻著,突然,我的眼前壹亮,因為,壹個紅彤彤的東西花枝招展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把它拿在了手裏。

 那居然是壹雙小鞋子,壹雙小小的虎頭鞋,棉布的。

 這就是我與它的第壹次邂逅。

 可是,媽媽卻很快糾正了我的這壹錯誤想法,因為,我們並不是第壹次見面,而是老相識了。

 “嘿,這雙虎頭鞋居然還在,大概是實在太好看了,當時就留下來了,這壹收就收了那麽長時間。”

 我爸爸也在旁邊湊趣道:“是啊,小雲,妳看,妳都忘記了,妳小時候,還穿過的呢。”

 這真的是我曾經穿過的嗎?

 我把它握在手裏,它小小的,遠沒有我的手掌長呢,我是什麽時候穿它的呢,壹歲、兩歲,或許,我那個時候,連走路都不會呢。

 我不禁把它拿在手裏,仔細地端詳。

 這雙棉布的小花鞋,拿在手裏,不知為什麽,居然有壹種讓人特別溫暖的感覺。

 壹直以來,棉布,都是我最喜歡的面料,人類的紡織業經過了上千年的變化和發展,不僅有棉布、麻布、紗布、綢緞、呢子之類的傳統面料,甚至還產生了不少的化纖面料,什麽滌綸、滌卡、的確良、錦綸……應有盡有,各展芳華。然而,我還是更喜歡棉布,喜歡它的質樸。

 突然間,我的眼睛裏仿佛有淚光閃爍,在模糊的視線中,我似乎是回憶起了,儲存在我腦海中的那壹絲年少時候的記憶。

 外婆,坐在床沿上,帶著老花眼鏡,瞇縫著雙眼,手上戴著壹只銅制的頂針,用粗針大線,給我納著鞋底。這個畫面壹旦定格,溫暖便悄無聲息地,從虎頭鞋上每壹個針眼裏散發出來,頓時彌漫了整個小屋,我感覺,我被壹種慈祥的愛,所包裹、所融化。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年幼時候的我,腳上穿著那雙虎頭鞋,咿咿呀呀地想要說著什麽,然後,在地板上爬來爬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站起來,想要穿著這雙虎頭鞋,走出我人生中的第壹步。

 而外婆,則在旁邊微笑著,看著我,手裏,還在忙著活計。

 如今,當機械做的鞋子滿天飛的時候,那用百層漿過的棉布納成鞋底,再用紅色的棉布做成鞋面,然後在上面繡上各種花色圖案的虎頭鞋,似乎越來越珍貴起來。

 於是,我擡起頭,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媽媽,說:“這雙鞋子,能不要放回箱子裏去嗎?我想帶在身邊,經常看看。”

 媽媽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壹定是想起了外婆,於是便點頭同意了,還囑咐我,千萬不要弄臟了,那是外婆的心血。

 這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現在,我經常會把虎頭鞋捧在手裏,輕輕地壹嗅,嗯,我分明從裏面嗅出了外婆的味道。

 那次掃除,我最大的收獲,不是屋子壹下子變得寬敞、整潔了,而是,我得到了這雙虎頭鞋。

 中華文明真是偉大,似乎我們身上穿的、嘴裏吃的,每樣東西,都能和文化扯上邊,鞋子,也不例外。

 據說,虎頭鞋,是壹種中國傳統民間手工藝制作的童鞋,因為它的鞋頭呈虎頭的模樣,所以叫“虎頭鞋”,它不僅實用,而且美觀,同時還是壹種吉祥物呢,據說,人們賦予了它驅鬼辟邪的作用。是否真的能夠驅邪,當然只是說說而已,但是,這小小的虎頭鞋裏,灌註了長輩對於孩子的殷切希望,那是壹點兒不假的。

 我略略懂壹些刺繡之類的女工,仔細看這虎頭鞋,發現就單單是這小小的老虎頭上,就有包針、打籽、別梗等多種針法,那虎嘴、眉毛、眼睛、鼻子之類用粗線條勾勒,顯得老虎威猛無比。這做工的精細,以我的手藝,恐怕是做不到的。

 於是,我更加佩服外婆了,她當年,戴著老花眼鏡,不知花費了多少工夫,才完成了這樣細致的活計啊。

 太小的時候,我已經記不得了,但是我可以記得,在我小學的時候,還經常穿著外婆手制的棉鞋,去學校上學。有壹年,還在寒假裏,我要去學校返校,外婆送我去,還給我穿上了她親手新縫的新棉襖,新棉褲,還有新棉鞋。

 我興奮極了,在壹路上蹦蹦跳跳地,居然還想去踩壹個結了冰的水坑。上海的冬天,再冷,也不能把壹個水坑的表面凍得結結實實的,於是,我毫無懸念地把冰面給踩破了,壹只腳踏空,便摔了壹腳。

 這回可好,身上的新棉襖、新棉褲都弄臟了,壹只新棉鞋更是全部浸透了冰水,不成樣子了。我嚇得嗚嗚大哭,心想:這回外婆壹定會罵我了,外婆做了好久,才做好了這壹身的新衣服,可是,我才穿了壹天,就全部弄臟了。

 可是,外婆走到我身邊,把我從水坑裏拉起來,並沒有壹句責怪,而是壹個勁地問:“摔疼了沒有?”

 想到這裏,我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著眼前的虎頭鞋,不禁暗笑,我小的時候,可是十分頑皮的啊,絕大多數鞋子,最終都不能“壽終正寢”,幾乎沒有壹雙是因為腳長大了而穿不了了,大多是因為,我過於調皮,把它們弄臟了、弄壞了。

 那麽,眼前的這雙虎頭鞋,又是如何在我的“魔爪”下逃生,完好無損地保存到今天的.呢?

 我去問媽媽,媽媽嘆了口氣,對我說出了下面的壹番話。

 “唉,妳要問別的,我還真記不得了,可是,這雙虎頭鞋,我可是記得很清楚。按照我們海鹽老家的習慣,小孩周歲的時候,是要穿虎頭鞋的,說是可以保佑孩子健康成長。於是,妳外婆很早就開始準備做這雙虎頭鞋了。”

 說到這裏,她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可是,快做成的時候,妳外婆突然病倒了,她的胃壹直都不好,可是她沒有勞保,壹直忍著不去看,結果,積勞成疾,竟住院了。”

 “啊!”我失聲叫出來。在我心裏,外婆壹直都是壹個健壯的老人家,怎麽,她也會住院嗎?

 “住了好久的醫院,回來後,她就想馬上繼續做虎頭鞋,可是,我擔心她的身體,就把鞋子藏了起來。騙她說鞋子找不到了,她這才死了心,安心養病,可是,還時常嘟囔,說要重新給妳做。”

 “外婆待我真好啊。”

 “可不是嘛!後來,又過了壹陣子,我有壹次上班回來,看見妳外婆手裏拿著壹雙虎頭鞋,又在那裏縫來縫去,以為她真的重新做了。壹問之下,才知道,就是她做了壹半的那雙,她知道是我藏起來了,於是就在屋子裏翻來覆去地找,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可是,她的身體?”

 “她答應我,每天只做壹點點,但是,她壹定要親手為妳把虎頭鞋做好啊。”

 聽到這裏,我覺得鼻子酸酸的,壹種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外婆,是世上頂好的外婆。

 “等到好不容易鞋子終於做好了,她迫不及待地就給妳穿上了。這時候,妳已經壹歲多了。這雙鞋子耽擱了太多時候,妳長得又快,所以,很快就穿不了了。”

 原來這樣,我沒有想到,手裏的這雙虎頭鞋還有這樣的故事。

 外婆寧可自己忍受病痛,也要讓虎頭鞋保佑我沒病沒災。眼前的這雙虎頭鞋,只是壹雙普通的鞋子;媽媽說的故事,也只是壹個普通的老人的故事,可是,它們組合在壹起,對於我的意義,就絕對不普通了。

 我捧著手裏的虎頭鞋,熱淚盈眶。

 “虎”,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它能吞食鬼魅、賜福示瑞。東漢時候應劭所著的《風俗通義》中就有這樣的描寫:“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所以,虎頭鞋就成了保佑孩子健康成長的象征。

 可是,我知道,我能虎虎實實地長到這麽大,是外婆強忍著病痛,壹針壹線的縫制換來的。我從不迷信,但是,我真真切切地從手裏這雙小鞋子裏,感受到了外婆對我愛,對我的期許,對我的祝福。

 以後,總有壹天,我也會成為別人的母親,或許,我還會成為別人的外婆或奶奶。等到了那壹天,也許,我也會拿起針線,帶上老花鏡,仔細辨認著細密的針腳,壹針壹針地,把愛縫入鞋子。

 要制作壹雙虎頭鞋,肯定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是壹雙純手工精雕細琢的鞋子。

 我仔細地端詳著這雙鞋子,仿佛看見了,外婆是如何壹針壹線,把濃濃的愛意,縫制在裏頭。

 首先要做的,肯定是打袼褙。我仿佛看見外婆佝僂著身子,把她常用的那張纖維板,擱在桌子上,然後在上面鋪上壹層紙,再用壹層層的布粘貼在上面。粘貼用的漿糊,肯定不是現在的那種化工產品,我小時候見外婆做過,那是用面粉調制的,聞起來香噴噴的,我當時甚至還想嘗壹口呢。外婆把碎布貼得十分平整,然後放在通風的地方晾幹,就成了袼褙。

 其次是要做鞋底,她按照我腳的大小,用袼褙剪出鞋底的樣子來,壹連剪上七八片,然後疊在壹起。袼褙就變得厚厚的了,於是,她用粗針大線,粗略地縫了壹下,鞋底就做成了。

 這樣的鞋底,自然是不好看的,所以,還要包邊、鋪底。用好看的布料把鞋底包起來,然後就用又細又勻實的針腳把它縫住。然後就要納鞋底了。我幾乎能看見,外婆屢次被針紮痛了手,因為,她的眼神不好使了,可是,她還是努力地做著,因為,她要給她的外孫女做壹雙世上最好的虎頭鞋。

 接著就是做鞋幫了,也是用袼褙做成的。外婆總是把鞋子做得又松又軟,穿在腳上,是壹種享受。那鞋裏子,壹定是柔軟舒適的棉布,它們總是能和腳親密接觸,穿在腳上,就好像是外婆的大手在撫摸壹般。

 如果說,上面的這壹切,還是做壹雙普通的布鞋都必須有的步驟的話,那麽,下面的步驟恐怕就是做虎頭鞋特有的了,同時,它也最好地展現了外婆,是多麽地心靈手巧。

 沒錯,就是繡虎臉。縫紉機繡出的虎臉又怎麽能有外婆手工刺繡,來得更精細啊。那鼻子,雪白雪白的;那眼睛,烏黑烏黑的;那蓮花形的虎臉,粉嫩粉嫩的;還有額頭那個大大的“王”字,全部都是精雕細琢出來的,還用金絲線勾勒了壹下邊。這是壹張多麽生氣勃勃的虎臉啊,真是讓人愛不釋手。仔細看的話,妳還能發現,虎臉上還添加了很多其他的小動物,似乎是小喜鵲、小蜻蜓、小蝴蝶之類的,其精巧的程度,讓我嘆為觀止。這,真的就是壹件藝術品啊。

 接下來,再經過,上鞋幫,紮虎須等過程後,壹雙虎頭虎腦的小鞋子,就這樣誕生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真是不簡單呢,我可以想象到,外婆當時,是忍著病痛,花費了多少工夫,才完成了這個壯舉啊。

 隨著社會的發展,機械化可以代替人做很多事情,但是,我相信,只有自己親手做的東西,才是浸透著深深情誼的。我可以理解了,為什麽那麽多時尚的男女,在閑暇的時候喜歡選擇DIY,做各種小東西。他們不是買不起,而是,只有親手做的,才是值得珍視、值得保存壹輩子的。

 更何況,我手裏的這雙鞋子,那壹針壹線,都滲透著外婆對我的厚愛,飽含著外婆對我的期許。

 我可以感受到了,我真的,穿過這雙鞋,所以,它已經深深地鏤刻在我的大腦中,變成了我記憶深處,那顆最閃亮的珍珠。

 虎頭鞋,我就永遠把妳保存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