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晴和春暉結婚的時候,用僅有的壹千塊錢置買了壹床壹桌壹櫃,租了壹間城中村的小房子,就開始了清貧甜蜜的婚後生活。
那時候春暉沒有固定的工作,走街串巷給人維修家電,順便回收壹些舊電視,回來拾掇拾掇再倒賣出去。曉晴就在家壹邊等著接收單位的通知,壹邊看看書做做家務。夏天,春暉晚上歸家的時候,總是興沖沖的抱著壹個大西瓜,抹著滿頭的汗水,倆人開心的妳餵我壹口,我餵妳壹口,甜蜜而溫馨。冬天的時候,曉晴總是做好熱騰騰的飯菜盼著晚歸的春暉,讓帶著寒氣的他回到家就有滾燙的飯菜和愛人的溫情。雖然掙錢不多,有時候甚至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裏,但因為有愛,他倆把清貧的日子過成了壹首詩。沒有爭吵沒有矛盾有的只是對未來的憧憬。秋天的晚上,天空深邃悠遠,他倆看著星空盤算著什麽時候在城市擁有自己的小窩,哪怕是三間小茅草房。這個時候的他們還是少不知事的少男少女,也是初生的牛犢,無知無畏而浪漫純情,哪知道生活的艱辛,哪知道鍋碗瓢盆的交響曲多麽難奏。
歲月如歌,歲月更像壹條河,激情過後,沖刷走了很多美麗的往事,很多時候甚至沒了漣漪,就那麽靜靜地流淌。
後來,買了房,有了孩子。春暉也結束了走街串巷的遊牧生活,去了壹家公司上班。
有了單位,就有了同事,有了同事就有了人情往來。漸漸地春暉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很多時候都是帶著壹身酒氣被人送回來的。
孩子慢慢長大,送了幼兒園,放學的時候,曉晴接了孩子就順便去了春暉的公司,想接他壹起回家。他總是在忙,曉晴就帶孩子在附近玩著等他。壹次兩次三次,壹月倆月三月,最後春暉終於失去了耐心,對著曉晴發了壹頓無名火。從此,曉晴再也沒去過他的公司。
春暉回家的時間愈發晚了起來,電話也很少打了。曉晴就莫名心慌。終於有壹天,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桌子的壹個角落裏,曉晴看見了壹張紙。上面是春暉的字跡,看樣子像壹篇草稿,因為修改過很多遍。與其說說壹封短信草稿,不如說更像壹首溫情脈脈的詩,充滿了關懷,壹如當初對待自己那樣。這是寫給曉桐的,他的壹位剛剛畢業的女同事。
曉晴沈默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她把它放在了心的最深處,默默消化吸收。再後來,曉桐走了,去找男朋友壹起北漂。那些天春暉像丟了魂魄壹樣,更像壹只無頭蒼蠅亂了陣腳。曉晴聽見他打過多次電話央求她回來,說是公司領導舍不得她走,讓她回來雲雲。曉晴更加沈默了,但是心裏的傷在慢慢地擴大。
春暉開始醉酒,酗酒。有時候夜不歸宿。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剛開始,無論多晚曉晴總會等他回來壹起睡覺。慢慢的她的耐心消磨殆盡。有壹次,淩晨兩點他還沒有回家,曉晴放心不下,就壹人在冬天的深夜跑了大半個城市找他,她怕他喝多了醉臥街頭,凍出來個好歹。最後她壹人怔怔地站在大街上,冬天的風非常犀利,像刀兒壹樣刮著她的臉,她竟然感知不到疼痛。回到家,她發瘋壹樣給他同事和領導打電話,但都如石沈大海,沒有壹個人接她的電話。她抱著電話,心揪成壹團,縮在床角壹遍遍地撥打著他的電話,都是關機的提示音。她不死心,又壹遍遍地打領導的電話,刺耳的鈴聲終於把領導從睡夢中叫醒,領導告訴她不要等他了,今晚他陪客戶,住酒店不會回家了,要她安心睡覺。
她睡了,睡的很踏實,那壹夜她再沒有擔心他。從那夜起,她都睡的很好,不會再等他回來,不會再為他留燈,無論多晚,哪怕他夜不歸宿。
慢慢的,他們兩個,如陌生人,越來越遠,心與心再也沒有過交流。
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她孑孓獨行。出去旅行,是她和孩子;出去逛街是她和孩子;去公園是她和孩子;睡覺,她睡床,他睡沙發。她的生活似乎沒有了他。
孩子逐漸長大。
有壹天孩子突然說:別人家都是爸爸媽媽帶孩子壹起玩兒,為啥咱家只有媽媽帶我玩?
她沈默無語。辜負了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睛。
單位裏組織了健步走。從此曉晴喜歡上了運動。晚上去附近的公園跳健身操,逐漸學會了廣場舞。
曉晴過去的壹位舊友人,她和老公每天晚上都是手牽手去公園,到公園後老公去看露天電影,熟人就跳交誼舞。這壹天晚上,曉晴就遇見了她,她開始教曉晴跳交誼舞。
曉晴壹發不可收拾,她喜歡上了跳舞,有了固定的舞伴。舞伴是壹位退休的年輕老頭,他話很少,是位舞癡。由於他的舞伴生病住院,沒了舞伴的他轉悠的時候發現了落單的曉晴,於是他們成了舞伴。每天晚上固定時間去跳舞,純粹的跳舞,幾乎沒有什麽溝通和交流。其實曉晴是喜歡上了舞曲,那些淡淡憂傷的音樂正是曉晴內心的寫照,她沈浸到憂傷裏不能自拔,她的世界太孤單了。
偶然的,春暉路過公園,被裏面的舞曲吸引,就情不自禁地去了露天舞場,於是他看見了和男人跳舞的曉晴。他醋意大發,感覺自己寶貴的東西被人搶走了壹樣。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裏,把家砸了個稀巴爛,大半夜的給曉晴的父母和妹妹打電話告狀,說曉晴如何如何跟男人摟著在眾目睽睽之下跳舞。曉晴心痛的無以復加,就離家在冬夜的大街上來來回回走。她鬧不明白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走著走著就遠了呢?為什麽走著走著就成了陌生人甚至仇人呢?她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其實她想過無數次離婚,想想孩子,想想他們當初的幸福快樂,她不忍心就這樣把好好的壹個家散了。
她從黑夜走到黎明,把靜悄悄空無壹人的街道丈量了無數遍,春暉也打了無數的電話,都被她摁了。在沒有想明白之前,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壹切讓人心痛的局面。雖然她凍的瑟瑟發抖,她仍然不想回那個傷心的家。
父母的電話壹個連著壹個,妹妹的電話壹個連著壹個,小叔子的電話壹個連著壹個,終於曉晴回家了。
家裏,妹妹和小叔子都在。曉晴攤牌了:離婚!她不想在猶如冰窖壹樣的這個家裏待了,必須離!沒有商量的余地!
於是,妹妹和小叔子倆人輪番上陣做曉晴的工作,僵持了壹天,曉晴也沒有退讓壹步。她的心猶如吃了秤砣壹樣堅定。
夜幕降臨的時候,華燈初上。妹妹默默地看著姐姐欲言又止。突然,春暉來到曉晴面前,噗通給她跪下了,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祈求他的原諒。說這些年冷落了她,讓她壹人承擔了所有,祈求再給他壹次好好愛她的機會。燈光的照耀下,她看見了他半花白的頭發,看見了他眼角的皺紋,看見了他不再年輕充滿滄桑的臉。淚眼婆娑中,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頂著滿頭汗水抱著圓滾滾大西瓜興沖沖回家的年輕的他,仿佛又看見他壹勺壹勺餵自己吃西瓜的情景,淚水不爭氣地如小溪壹樣流淌。
就這樣,她原諒了他,他的白發,他的皺紋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她的心臟!她還是舍不得忘不了那段簡單快樂幸福的生活,似乎那段時光已深深地刻進了她的靈魂,她的骨子裏!
但是心裏的傷會愈合嗎?
有壹種傷叫無痕。它深深地埋在心裏的某個角落,不能觸碰。
平淡無奇的生活又過了幾年,他也收斂了很多。但只有倆人心裏明白,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親密無間,有的只是疏離和客氣。
同學家的孩子今年考上大學了,邀請曉晴他們兩口子去參加升學宴。眼看夜幕降臨,春暉仍然沒有回來。曉晴就打電話問他在哪裏,什麽時候回來。春暉回來後沖澡換衣服,曉晴問怎麽去,春暉說不是很遠咱們兩個步行去。曉晴說時間不早了,她走路比較慢,就先走壹步,春暉隨後跟來就行。
走到半路,電話響了,是春暉問曉晴走到哪了。曉晴說在半路,妳在哪,我等著妳。春暉說他在飯店門口。妳怎麽這麽快?他說他怕晚了就騎電車去了酒店。曉晴壹下子就崩潰了,內心的那道傷口瞬間就崩開了,鮮血淋漓:春暉,妳怎麽可以這樣?我等妳等到天黑,妳倒好壹個人騎車走了,妳為什麽不捎上我?妳要置我於何地?曉晴瘋了壹樣在大街上咆哮,顧不上行人的眼光,似乎不發泄出來她就會死了壹樣。
曉晴是受夠了壹個人的孤單。她喜歡兩個人壹起說說笑笑,結伴前行。這麽多年來,她努力修復著裂痕,但終歸他還是讓她失望了。她的心毫無來由地疼了起來,疼的不能自已。她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壹刻歇斯底裏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