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雪中望故鄉,村莊西面郁郁蔥蔥的松樹,像壹把把撐開的小花傘。壹簇簇棉花般的雪花,像壹朵朵白雲,布滿天空。密密麻麻的松葉探頭探腦,像針尖壹樣,向外生長著,生機勃勃,在大雪中依然筆直挺拔。使我不得不想起陳毅的《冬夜雜詠.青松》的詩句:“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雪中的青松是剛毅的象征,是生活中的強者,是堅強的母親的光輝形象的象征。
每年下雪,母親早早起床,先拿著掃帚去掃雪。她彎著腰,圍著綠色的頭巾,松樹皮般的雙手緊緊握著掃帚,左右搖晃,壹層層積雪像厚厚的白面,堆在院子裏。掃帚發出沙沙的聲音,給母親奏樂,母親汗流浹背,腰酸背痛,氣喘籲籲地找來鐵鍬,壹鍁壹鍁地堆,她雙手推著鐵鍬,時而彎腰,時而站起。壹堆堆雪像大饅頭矗立在院子中央。母親綠圍巾上撒滿大片大片的雪花,眼前頭發上結了壹層厚厚的冰。她凍得直跺腳,黑布鞋濕漉漉的,雪花融化,水珠悄悄地滴在母親的腳上,不壹會兒她的腳趾紅腫,麻木。她邊吹氣,邊搓手,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她強忍刺骨的疼痛去挑水。
母親踏著厚厚的積雪,深壹腳淺壹腳地向前行走,水桶前後搖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胳膊攔著扁擔,雙手牽著水桶,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沈思著。雪中的故鄉,靜悄悄的,沒有雜聲,只有扁擔聲和腳底下行走發出的聲音。母親小心翼翼地走到水泉旁,她放下水桶,用水瓢壹點壹點地盛滿水,踩在光滑的冰上,不敢前行。她壹只手慢慢地提著水桶,壹只手按著石頭,把水桶挪到平坦的地方。挑起水,緩步前行,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快到家門口時,不小心腳下壹滑,摔倒了。她笨拙的身子無法起來,躺在雪中靜靜地等待,淚如泉湧。我看著母親掙紮的身影,急忙跑過去扶她起來,給她擦掉身上的積雪,母親的手上擦破了皮,血流不止。我捂著母親的手,母親挑著半桶水回家。簡單的包紮之後,母親又去做飯。
雪中的母親,是那樣堅強,她擁有松樹的精神,善良而偉大。用柔弱的臂膀呵護著整個家,勤勤懇懇,起早貪黑,孝敬父母,養育子女。雪中的松樹是她心靈的傾訴,當她累時,擡頭望望風雪中的松樹,堅忍不拔地在寒風中翺翔。它是故鄉壹道亮麗的風景線,猶如人生長卷,給故鄉的親人精神食糧,激勵著他們奔波在生活的道路上,創造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我又看看雪中的土屋,瓦楞依舊清晰,錯落有致,像壹塊塊臺階,壹層層地排列著,厚厚的積雪覆蓋著瓦楞,露出壹點點灰色。屋頂的雪潔白潔白的,壹塵不染,像嬰兒的心靈般幹凈,沒有私心雜念,只有心靈的獨白。看著聖潔的雪花,撫摸心靈的創傷,平靜生活,忘掉煩惱,追尋安逸的幸福。
炊煙裊裊升起,飄浮在空中,給凝固的空氣壹絲絲溫暖。壹縷縷美味直入鼻孔,香噴噴的晚飯在飯桌等待。側面土炕的煙囪冒著濃濃的黑煙,讓雪花漸漸消失,聞到土炕的土腥味。小鳥嘰嘰喳喳地偷吃玉米,它們提心吊膽,左顧右盼,撲棱撲棱的聲音打破山的寧靜。雪花簌簌飄落壹地,小鳥沙沙地飛走了。
母親端著晚飯走進上房,壹碗碗黃聰聰的玉米面饊飯整齊地排列著。旁邊放著壹碟子麻菜,紅辣椒特誘人,色味俱全,看著霧氣騰騰的饊飯,我快速地端上壹碗,用碗底的熱氣暖暖手。狼吞虎咽地吃完飯,慢慢地回味著母親的味道,母親做饊飯的身影浮現在我的眼前。
她圍著圍裙,不時地跺著腳,手指縫隙玉米面輕輕地飄落,壹只手不時地攪動,啪啪的聲音在鍋中不斷響動。她搖動著身子,霧氣充斥著她的眼睛,無法睜開。小鍋中炒麻菜,先放些蔥花和辣椒,熱油中散發出濃濃的香味,再倒上麻菜,前後翻滾,壹碟子麻菜就好了。
我再次端壹碗麻菜饊飯,站在厚厚的積雪上,望著樹上的小鳥,它們眉開眼笑,靜靜地看著我的壹舉壹動,當我夾起饊飯時,它們嘰嘰喳喳地唱個不停。好像在說:“饊飯是多麽美味可口啊,妳是多麽幸福啊!”我細嚼慢咽,淚眼朦朧,雪花在眼前飛舞,母親充滿紅血絲的雙手,刺痛著我的心,雪中的饊飯是真情的流露,充滿著沈甸甸的.愛,雪中的母親是多麽地艱辛!
母親匆忙的腳步聲打斷我的沈思,我快速擦掉眼淚,轉身看看母親,她穿著臃腫的棉襖,單薄的褲子,濕漉漉的布鞋,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她綠頭巾上,閃閃發亮。母親逶迤著笨拙的身子,額頭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結滿老繭的雙手在雪中飛舞。彎腰去燒炕,把壹籠子幹驢糞倒在炕門口,再添些幹柴點燃,紅紅的火焰燃燒著,火光四射,母親靜靜地守候,守候家人的平安幸福,守候子女的健康成長,母親慈祥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頓時那麽美麗可愛!
我擡頭望望院外的巷子裏,壹條條小道幹凈而潔白,像壹條長蛇在蜿蜒盤旋,壹行行腳印通向遠方。幾個婦女談笑風生,她們不停地織毛衣,好像在比賽,她們為了兒女,在寒風刺骨的風雪中織毛衣,心中充滿著沈甸甸的母愛,母親在雪中織毛衣的情景牽動著我的思緒,在腦海中無比清晰。
母親平時特別忙,既要幹農活,又要洗衣做飯、做家務,晚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給我們縫縫補補,織織毛衣。去年臘月,母親給我們姐弟三人每人織壹件毛衣。她剛開始不會織,去嬸娘那裏學,學會之後,給弟弟先織成壹件毛衣。接著給妹妹織,她幹燥的手指挎著毛線沙沙作響,壹有空就織,手指磨破了,壹道道血痕靜靜地躺著,血流不止,她忍受疼痛給妹妹織完毛衣。看著母親的手指,我心裏在滴血,不讓她織,但母親怎麽都不肯,壹定要為我織毛衣。
每次都在雪中,她站在院子裏,胳膊底下夾著毛線,手指不停地轉動,大紅毛線在白雪中滾來滾去。冷風打著她的臉,鉆心般的痛,臉凍得紅撲撲的,腳手麻木,實在堅持不住了,她雙手邊搓,嘴巴邊呼氣,不停地跺著腳,在雪地上走來走去。留下壹串串深深的腳印,這是用淚水和汗水鋪成的人生路。每走壹步,都要付出沈重的代價。
毛衣越織越多,看著美麗的花紋,承載著濃濃的母愛。有時半夜醒來,我看見母親手中拿著毛衣在打盹,但母親為了我繼續勞作,紅毛衣是她的精神支柱,寄托著對女兒的希望,她希望女兒幸福快樂,穿著母親親手織的紅毛衣,再冷的冬天也不會冷,有母親心靈的陪伴,暖意融融。
在母親的堅持和努力下,我穿著紅毛衣在風雪中跑著、跳著,在空曠的原野上,放聲大喊:“我愛妳,母親,您辛苦了!”小鳥在天空中飛來飛去,高興地為我鼓掌。冰隙中的河水發出響亮的唱歌聲。母親,在遠處將我眺望,她看著可愛的女兒,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風雪再壹次撩起她額頭的銀絲,她臉上堆滿了溝壑,皺紋橫在額頭上,飽經滄桑。
雪中的母女是故鄉原野上壹幅美麗的圖畫,點綴著冬天不再寒冷,白茫茫的大雪輕盈著舞姿,母親看著女兒的紅毛衣,淚濕衣襟,用粗糙的雙手為女兒擦幹淚水,用寬大的臂膀將女兒摟在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女兒的心。壹高壹矮的身影緩緩地走在風雪中,她們幸福的笑容將雪花融化,陽光燦爛,她們快樂地走向遠方。
雪中的故鄉是母女情深的自然寫照,是人生幸福的畫卷,母親點綴著郁郁蔥蔥的松樹,堅貞不屈的精神在雪中傳播;土屋中留下她深深的腳印,紅毛衣是她心靈的寄托,代表著濃濃的母愛;願女兒像潔白的雪壹樣,茁壯成長,走出故鄉,走得更高、更遠。
雪中的故鄉五彩繽紛,松樹、遠山、原野、土屋風景依舊,只有那紅毛衣在雪中更加光鮮靚麗,帶著母親用淚水編織成的夢,承載著憧憬的小船,品味生活,走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