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沒有自留山,山是集體的,集體封山育林,樹木不能砍,只能夠砍那些永遠也長不成材的灌木,或者是耙些落葉闊葉林秋天落下的葉子做柴火燒。
我們村和寧鄉交界,自己村子裏的山上灌木砍完了,我們經常去鄰近寧鄉的山上偷。他們境內的山比我們多,且高大,人口相對少,所以保留下來的柴火相對多些。
說到偷,是因為那個時候,每個村組都有護林員,他們經常在山上巡視,壹來防止本村的人偷砍樹木,二來防止外來的入侵者偷砍柴火。所以,要跑到別人山界上砍柴,只能是趁護林員不在的時候偷著砍了。經常也有被抓的時候,結果是柴火沒有砍到,連刀和扁簽擔也被沒收了,只好垂頭喪氣回家挨罵去了——
我膽子小,不敢獨自上山,生怕碰到《劉海砍樵》裏面的“狐貍精”什麽的,每次砍柴的時候,都和小夥伴結伴同行。山腳壹般沒有柴火,因為早被那些沒有力氣的老人們砍光了,所以我們往往往山頂爬,壹把柴刀,壹根兩頭尖的簽擔,就是我們砍柴的工具了。
壹行四五個小夥伴說說笑笑追追打打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有個空坪,人們把這塊地方叫做“歇氣坪”,因為它剛好在半山腰上,剛好可以供爬累了的人歇口氣,休息休息。
夥伴們壹直把這裏當成樂園,我們來到這裏,總要停下來玩遊戲,就是用三根樹枝隨手搭個三角架,然後站在遠遠的壹個固定的地方,用石頭去投,投中三角架倒下的人就是贏了,可以獲得其他夥伴臨時砍下的壹把柴,或者贏來口袋裏的山棗、野果什麽的獎品。
每次夥伴們在歇氣坪玩遊戲的時候,我就獨自繼續前行,找個有柴火的地方先砍起來。因為砍柴壹直是我的弱項,
壹根指頭粗的柴棍,我要砍三、四刀才能砍斷,夥伴們笑我砍柴像“彈棉花”,刀砍在柴棍上,只留點不深的印記,就彈了回來。
砍柴也要選擇對象的,像那些橛類的植物,莖很細,葉子很發達,這些東西砍起來很容易斷,也蓬松顯得分量多,但是不經燒,壹擔橛柴也許做不了壹頓飯。所以要經得燒,還得砍那些難對付的粗灌木。
炊煙裊裊,從村莊裏飄起,是該回家吃飯的時候了,玩夠了的夥伴們這才壹哄而上,只聽得鑔鑔刀聲壹片,壹袋煙的功夫,壹擔柴火就砍好了。而回頭看我,還在那裏揮汗如雨地“彈棉花”。於是,大家妳壹把,我壹把,添到我的柴堆裏,終於湊齊了壹擔,三下兩下縛好了,用簽擔簽好放在我肩上,終於可以凱旋了。
大家唱著山歌壹路歡聲笑語地往家趕,上山容易下山難,山路陡峭,何況肩上還有擔子。有壹次,腳底壹滑,壹屁股坐在地上,肩上的柴擔也分了家,壹捆柴嘰裏咕嚕滾下了坡。幸虧夥伴們幫我縛得紮實,雖然幾經翻騰柴捆也沒有散,可惜滾的不是我回家的方向,而且還落在壹片墳地裏。我顧不上害怕,把另外壹捆也往下趕,終於湊到了壹塊,重新打理好繞道回了家。
現在的鄉下早就不燒柴草了,都燒起了煤、沼氣、液化氣,各種電飯煲、電磁爐、電火鍋也流行開來。稻草用收割機割了,捆都不捆,就丟在地裏,做明年的肥料;柴更是沒人砍了,樹枝斷落在地上也無人檢回家,慢慢的,山上的路都找不見了;稻田裏、田埂上、水渠邊的野草,也長成壹人多高。
壹次放假回故鄉,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看著路邊的枯黃了的雜草迎風搖曳,我真的希望把他們砍了帶回家,去煮壹鍋柴火飯。只是現在農民都懶得砍田埂,大多壹燒了事,柴草灰作為有機磷肥,讓田埂在明年春來照樣還是滿眼的綠。
吃著嫂子用現代化的能源和炊具做出來的飯菜,我還是經常懷念過去那香噴噴的柴火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