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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在18年底寫作時,會很熟悉蒙塔克勒、貝耶等人闡述的觀點:哥白尼引發了壹場天文學革命。而且,到那個時候,人們已經廣泛使用“革命”壹詞來指代科學、美學乃至整個思想領域的徹底變革。那時候“革命”還很渺茫。因此,考慮到康德在哲學史上的突出地位,他關於革命和科學中的革命的觀點對於我們在18世紀研究這些概念尤為重要。但壹般認為康德把自己在哲學上的創新歸功於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所以這些觀點就更有意思了。
康德哥白尼革命的神話
杜胡克·斯特西烏斯在他的權威著作《世界圖像的機械化》(1961,299)中斷言,“自康德以來,‘哥白尼革命’這壹概念壹直是某種意見或觀點發生根本變化的明確表述,在科學史上,1543被視為中世紀與現代的實際分界日期”。大量研究康德思想和哲學史的著作認為,康德把自己在哲學上的成就比作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幾年前的開放大學(這是英國電視臺在大眾教育方面的壹次大膽嘗試。它給那些不能通過正常渠道在學院或大學學習的人相當於學士學位。)計劃“第二地平線”開設“革命時代”課程。其中兩個主要單元被稱為“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壹個單元的副標題是“思辨哲學”,另壹個單元的副標題是“道德哲學”。在第壹單元中,作者(維希,1972,10)提到了“康德在思辨哲學中的哥白尼革命”,但他從未明確地將這壹概念視為康德自己的創造。在第二單元(Hanfling 1972,23-25)中,作者毫不含糊地說,“康德本人並沒有明確地把他在道德哲學方面的努力與哥白尼革命相比較,正如他沒有把他在思辨哲學方面的成就相比較壹樣。然而,我認為我們仍然可以公平地說(人們也經常這麽說),這種比較對前者和後者都適用。”
既不熟悉康德文學也不熟悉哲學史的讀者,不可能知道對康德“哥白尼革命”的信仰是如何近乎普遍的(尤其是在英美作家中)。以下是我們隨機選擇的幾個例子:
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的序言中……談到了我們思維方式中計劃的哥白尼革命。(小鳥1973,190-191)
康德將自己的哲學革命與哥白尼發起的革命相提並論。(佩頓1936,1: 75)
現在我們可以理解康德聲稱引發了壹場類似哥白尼天文學革命的哲學革命是什麽意思了。(遠大1978,12)
康德將這種想象先天知識可能性的新方法與哥白尼在天文學上引起的革命相提並論。(林賽1934,50)
他堅持認為,他的哥白尼革命並沒有損害經驗世界的經驗實在,就像日心說並沒有改變或否定經驗世界的現象壹樣。(康普頓1960,6: 242)
在他的《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的序言中,他把自己和哥白尼相提並論,說他在哲學上引起了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羅素1945707)
康德說他自己引起了壹場“哥白尼革命”。(羅素1948,9)
康德比較的全部意義在於,我們在兩個假說中發現了壹場革命,或者對壹個很久以前沒有人反對的基本假說的徹底修正。在壹種情況下,假設的觀察者是靜態的,而在另壹種情況下,觀察者是被動的。(威爾頓1945,77)
尤其令人驚訝的是,康德本人標記了壹場他認為是哥白尼引起的革命。然而,除了他認為這是壹場革命之外,沒有任何哥白尼的東西在裏面...因為他的革命,就其本身而言,是壹場嚴格意義上的反哥白尼革命。(亞歷山大1909,49)
...康德本人自豪地稱他的壹個想法為哥白尼革命。(波普1962,180)
康德認為他對理性的批判引起了哲學上事實上的“哥白尼革命”。(艾肯1957,31)
眾所周知,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的序言中特別提到了“哥白尼革命”,從而對問題做了簡明扼要的陳述。(盧卡奇1923,111)
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1787)的序言中,康德將提到他的哥白尼革命...(騎士1961,3: 589)。
我認為康德的理論是哥白尼革命的壹個偉大的個人哲學成就。康德本人也多次提到這壹點。(Oizerman 1972,121)
論康德“哥白尼革命”的基本思想。(德勒茲1971,22-23)
康德很高興他完成了壹場真正的哲學革命...——這場革命可以和哥白尼在宇宙學和數學秩序上的革命相提並論。(德沃,1955434)
康德在思想史上的革命行動,他的“哥白尼革命”。(威廉敏1955,358)
我們所做的這壹系列引用使人們更加確信哲學家中壹個相當普遍的觀點:(a)發生了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b)康德認為他自己在哲學上的根本創新是那場革命之後的又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或者說像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如果妳花半個小時隨便瀏覽圖書館的書架,至少可以找到幾十個這樣的說法;這些說法都來自著名學者,發表在我國壹流學術和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著作中。此外,百科詳編(即所謂15版大英百科全書的壹部分)被描述為“詳釋”;1973,10: 392)的權威說法是:
康德自豪地宣稱他完成了哲學上的哥白尼式革命。正如近代天文學的創始人哥白尼將恒星的運動部分歸因於觀察者的運動,從而解釋了恒星的表觀運動壹樣,康德通過揭示物體與心靈相符合,證明了心靈的先天原理是如何應用於物體的——在理解中,事物應該符合心靈而不是心靈。
許多關於康德或哲學的著作包括哥白尼革命(Frasius 1962,98 ff;杜威,1929,287),《康德的哥白尼革命》(波普爾,1962,180)。在1929年杜威主持的吉福德講座期間,在談到“尋求確定性”時,他大膽斷言:“康德聲稱從知識主體的角度來看待世界和我們關於世界的知識,從而在哲學上引起了壹場哥白尼式的進化[原文如此,應該是壹場革命性的革命]”。杜威最後評價自己對哲學的貢獻是與康德革命同等重要的又壹次哥白尼革命。卡爾·波普爾在1954年寫的壹篇論文(後來在他的《猜想與反駁》(1962,175 ff)中重新發表。)),其中壹部分是專門講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在這裏,波普爾引用了康德的壹句話:“我們的理性不是從自然中獲得它的規律,而是把它的規律強加給自然”。對此,波普爾評論說:“這個公式總結了壹個思想,康德本人自豪地稱之為他的哥白尼革命”(p.180)。還出版了壹本專門介紹康德遺產和哥白尼革命的書(Willemin,1954)。在1970年召開的第三屆國際康德大會已發表的文獻匯編中,至少有三篇論文談到了“康德的哥白尼革命”(貝克,1972,121,147,239),有壹篇論文的題目是”。
在我們談了這麽多之後,如果說康德沒有將自己的貢獻與哥白尼的革命相提並論,這當然會令人驚訝,無論是對讀者還是對我自己。而且我相信讀者會完全理解,為什麽在寫完這壹章的時候,我發現有必要不止壹次地回到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它最初出版時的德文版和三個英文版L.J.M.D. Meiklejohn,1855;Max Zuller,1881;諾亞·肯普·史密斯(Noah Kemp Smith),1929,還有許多重印本)讓我確信,至少三種語言的如此眾多的著名權威可能會使如此明顯的錯誤繼續存在。有沒有可能1929的吉福德講座的聽眾沒有壹個人知道康德的原文,這可能引起了杜威對他的錯誤的註意?在第三屆康德國際大會上,沒有壹個康德學派的學者讀過德語或英語版的康德著作,還記得他到底說了什麽嗎?1974年,在哥白尼座談會上宣讀的壹篇論文(Steinek,1975)“科學與社會:過去、現在和未來”比較了杜威和康德(C. Cohen,1975)的哥白尼革命。這篇論文在壹篇學術評論(Cropp,1975)中進行了討論。這篇評論提出了這樣壹個問題:“[卡爾]科恩教授……把杜威的哲學描述為壹場真正的哥白尼革命的產物”(105),但評論者並沒有糾正康德哥白尼革命的提法;而且,很明顯沒有讀者這麽做過。
那些討論康德哥白尼革命並實際上為康德所謂類比提供依據的作者,請讀者參考《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1787;第壹版在1781)。正如我們將在後面看到的,這個新的序言非常有趣,因為它討論了科學(數學和實驗物理)中的革命和知識發展中的革命。關於哥白尼,康德其實是這樣說的(摘自康德《純粹理性批判》,1926版,第20頁,即Bxvi頁):
所以我們現在做的和哥白尼的根據它的基本假設是壹樣的。“壹切天體都圍繞觀測者旋轉”的假設無法解釋天體的運動,但哥白尼假設觀測者旋轉,行星靜止不動,以檢驗是否容易成功(《純粹理性批判》,蘭譯,三聯書店,1957版,第12-13頁)。
在這裏,人們不需要成為壹個德國學者,甚至不需要非常熟悉德語,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我們引用的這段話中,康德說的是就哥白尼的“基本意向”或“基本思想”而言,而不是“就壹場革命而言”。在今天公認可靠權威的翻譯中,諾曼·肯普·史密斯把康德的“哥白尼的最初設想”改成了“哥白尼的基本假設”。這或許能對康德的意圖提供合理的解釋,但實際上完全背離了康德簡單明了的表述。因此,肯普·史密斯還在原來的德語短語上加了壹個腳註。他的翻譯是:
所以要按照哥白尼的基本假設[MIT Denersten Gedanken des Kopernikus]來進行。由於基於“所有天體都圍繞觀測者旋轉”的假設無法滿意地解釋天體的運動,他做了壹個嘗試:如果觀測者旋轉,行星靜止,會不會更成功?
但在肯普·史密斯的註釋(1923)中,讀者沒有得到任何提示,康德寫的是“MIT den ersten gedan ken des kopernikus”而不是“MIT der ersten potash des kopernikus”。
康德的這段話清楚地說明了他的意圖。在哥白尼之前的天文學中,假設行星表面運動的所有復雜性都是現實的。然而,在哥白尼之後的天文學中,人們看到這裏所說的復雜性部分是由於觀測者在壹個運動的地球上的位置。更早的形而上學也做了類似的假設:事物的壹切外在表象(現象)都有壹個超越認知心智的實在,就像行星運動的復雜性對哥白尼之前的天文學家也是實在的壹樣。而康德的新觀點則假設我們認識的對象不是“其中的事物”,而是我們的心靈與我們感受到的對象相互作用的結果。因此,康德關於“事物在其中的樣子”和“事物在我們面前的樣子”的觀點
對我們來說顯而易見)做了壹個重要的區分(肯普·史密斯,1968,38)。
康德的做法可能類似於傳統的哥白尼革命的觀點,因為在天文學和數學中,我們可以看到“壹場長期沒有受到批判的革命,或者是對壹個基本思想的激進修正”(Wellton 1945,77)。也就是說,“在壹種情況下,人們假設觀察者是靜態的,在另壹種情況下,人們假設觀察者是被動的。”很多哲學家都指出,康德所謂的革命並不是真正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正如伯特蘭·羅素(1948,9)所說,“康德說他完成了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但如果說他完成了,那就更準確了,因為他把人帶回了哥白尼推翻人的權威的中心。”
無論康德的實際意圖是什麽,他顯然並且肯定不意味著他已經完成了(或將完成)壹場形而上學的哥白尼式革命。我們上面引用的整段(B xvi)不包含任何這樣的陳述,它既沒有提到哥白尼革命,也沒有提到形而上學中的任何革命(無論是實際的還是即將發生的)。然而,盡管在《純粹理性批判》的任何版本中都沒有提到哥白尼革命,但在形而上學中有革命的跡象。特別值得註意的是,康德沒有提到壹場哥白尼革命,因為在第二版的序言中,他充分發展了科學中的革命和知識革命的概念。但是,在陳述康德的革命觀點之前,有必要提壹下康德提到哥白尼的另外兩個地方——這兩個地方都出現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的壹個註釋中。在這個註釋中,康德(1929,25 = Bxxiii)解釋了“天體運動的基本定律”——很可能是開普勒定律——“如何給哥白尼提供了原本只是假設的東西被證明的確定性,同時產生了鏈接宇宙的看不見的力(牛頓引力)的證明。”康德補充說,如果“哥白尼不敢在觀察者而不是天體中探索觀察到的運動”,那麽牛頓的引力“將永遠不會被發現”。在這些句子中,我找不到康德表達過他認為已經發生了哥白尼革命的觀點;他們甚至可能暗示革命只發生在開普勒和牛頓的時代。這些句子確實顯示了康德本人作為“類似於哥白尼假說的觀點的改變”的作用。就[哥白尼的]假設而言,康德的“只是在這篇序言中作為壹種假設提出來,旨在引起人們註意這些最初試圖作出這樣壹種轉變的特點(這種轉變總是假定的)”。但是——康德再次斷言——這壹假設將“從我們對時間和空間的表征的性質以及在批判本身中理解的基本概念中被證明是必然的,而不是假設的”。
在康德的論述中,哥白尼的名字只出現在康德提到“原初思想”的時候,以及我們剛才討論的那壹段。在康德的其他著作中,哥白尼也被提及,但這與革命的概念無關。簡而言之,壹個自稱“哥白尼革命”的康德,就像世紀末所謂天文學的哥白尼革命壹樣,似乎沒有太多的現實性。雖然至少有三篇著名雜誌上的學術文章試圖告訴哲學家,康德沒有把他的貢獻與壹場哥白尼革命相提並論(Cross,1937;漢森,1959;Engel,1963),但是,著名的哲學家仍然在他們的著作和文章中給予“康德的哥白尼革命”顯著的地位。
康德的科學革命觀
《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中關於科學革命的討論值得關註。18世紀的許多學者認為,革命和突然而顯著的飛躍產生了科學中全新的東西或在此之前不存在的東西,推動了科學的發展。康德就是這樣的學者。他談到的第壹次革命是兒童知識的壹次激動人心的變化。這場革命所包含的“革命”壹詞的新含義,正逐漸被人們廣泛使用。就他使用的“革命”壹詞而言,嚴格來說,康德是壹個新思想家(現代人)而非傳統倡導者;他所說的“革命”不是指某種變化的周期或某種起伏,也不是指回到過去更理想的狀態,而是壹種根本性的、進步的步驟,與過去徹底徹底的決裂。
在康德看來,第壹次革命發生在數學領域,是將土地調查的經驗知識轉變為演繹系統。“真正的方法”是在第壹個論證等邊三角形性質的人(無論是泰勒斯還是其他人)的頭腦中發現的“新的光明”。關於這件事,康德說(1929,P.19 = bxi-xii):
他所創造的真正的方法,不是檢驗他在圖形中所看到的東西或圖形的赤裸裸的概念,去理解圖形的本質,而是去發現“自己先天構成的概念”中必然包含的東西,並把這種先天的東西呈現給自己的構成方法,從而在圖形中表現出來。如果他對任何事物都有先天的確定性的認識,那麽除了根據他的概念必須由他自己添加到圖形中的東西之外,他絕不會附加任何東西。
康德在這裏把“科學的搖擺之路”比作“盲繩”。這種對比或差異並不總是容易理解和把握的。但是,從根本上說,康德似乎是說,在邏輯中,理性只與自身打交道,但在科學幾何中,理性是用於自身以外的東西,比如幾何圖形,尤其是等邊三角形。思想的革命是認識到“無論是經驗的觀察還是概念的分析都不能幫助我們證明任何數學的真理”(佩頓,1937,366)。僅僅通過肉眼觀察或檢查來確定等邊三角形的性質是不夠的,研究這樣壹個三角形的概念也是不夠的。相反,“我們必須使用康德所說的概念的‘建構’;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天生表現出與我們的概念壹致的直覺。”因此,“康德認為最早的數學家的發現似乎是”(同上):
必須根據自己的思維和先天顯示的事物概念來構造圖形;而且,為了掌握壹定的先天知識,除了必須自己按照他的概念添加到圖形上的東西之外,什麽都不附加。
康德認為(1929,19=B xi)幾何的這壹根本變化“壹定是壹個人的高明思想引起的革命”。所以這個人指出“這門科學必須入道,只有循道而行,才能得到各個時代真正的進步及其無限的擴展。”
康德堅持認為,“這場思想革命”遠比找到繞過著名的好望角的路線重要”。然後他提到了“對這場革命的紀念”。因此,在壹頁紙上的幾行字裏就有三種不同的革命提法(兩次為“革命”,壹次為“Veranderung”)(p . 19 = B Xi)。
在接下來的短短幾段(192,19-20 = bxii)中,康德從數學轉向了“自然科學——這裏所說的自然科學是以經驗原則為基礎的”。自然科學進入“科學之路”的時間比數學長得多。康德說,“僅僅在壹個半世紀以前”,培根才“部分地開始”這種轉變,並“在壹定程度上”在已經走上創造壹門基於經驗的科學的道路的人們中間激發了新的生命和活力,這可以說是“壹場思想革命的意外結果”。
在下壹段中,康德毫不掩飾地“推導出實驗方法史的正確方式”。這裏他只提到伽利略、托裏拆利和施塔爾的實驗作為例子。他斷言物理學經歷了壹場“觀點上的仁慈革命”和思想上的有利革命。對康德來說,“物理學中的‘仁慈革命’是建立在‘幸運思想’的基礎上的,即當理性必須在自然界中探索而不是虛構事實時,凡是理性本身未知但只能從自然界中得知的東西,理性都必須在這種探索中把自己放在自然界中作為它的指導”。正是在這方面,“自然研究經過幾個世紀的盲目追求,才進入科學的堅實道路”(PP.20-21 = b XIV)。
這個神話的起源
在討論了數學和實驗或經驗物理學之後,康德轉向了形而上學,“壹種完全孤立的思辨理性科學”(P.21 = BXIV)。他將這門學科與數學和自然科學相比較。他指出,數學和自然科學“因為壹場突如其來的革命而變得如此繁榮”(PP.21-23 = bxv-XVI)。在這個討論的第三頁,出現了“MIT den Erstengedankendes kopernikus”這句話。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這種說法可以從字面上翻譯為“具有哥白尼的最初思想”。在這裏,康德的觀點顯然是哥白尼完成了從靜止觀察者的觀點到旋轉觀察者的觀點的轉變。他表明,當人們使觀察者的運動與太陽、行星和恒星的被觀察或表面運動分開時,就會發生變化。因此,康德對哥白尼“最初思想”的理解,似乎是在邏輯先行而非歷史連續性的意義上說的。而且,如果康德想說哥白尼在天文學、科學或思想領域裏發起或創立了壹場革命,那他為什麽不說呢?因為,就在幾頁之前,他還在討論科學中的革命,而在這壹頁的開頭,他談到了科學中的革命。顯然,這種革命的概念在他的思想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康德認為是否存在哥白尼革命,他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的序言中當然沒有這麽說。在討論康德對哥白尼的評論所處的科學革命和思想革命時,這壹事實似乎更為重要。當然,在提到哥白尼的段落開頭提到革命,不能讓評論者認為康德提到了壹場哥白尼革命。
康德說他認為他的書給了形而上學科學方法的確定性。他堅持認為,哲學家應該試圖模擬數學和自然科學的過程,至少“就其與形而上學模擬的類比而言,如同同樣的理性知識是可能的”(1929,22 = bxvi)。從那以後,康德把自己留給後人的遺產說成是壹種系統的形而上學。他說,“這是壹份價值不可低估的禮物”,因為“理性會沿著科學的堅實道路前進,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沒有審查制度和自我批評的地冥盲道”(P.30 = Bxxx)。
我們能說形而上學的這種變化是壹場革命嗎?康德對此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說,他的論述的目的是“改變盛行的形而上學方法,遵循幾何學家和自然哲學家的做法,從而在形而上學中發起壹場全方位的革命[einegan zliche revolution](bxxii)。因此,康德加入了18世紀科學家的行列——煨、拉瓦錫和馬拉。這些科學家都說他們的工作是引發和創造革命。但是康德沒有說革命是哥白尼的,也沒有引用哥白尼或者天文學作為證據。因為在任何已知的信件、出版的著作或手稿中,康德從未提到過哥白尼革命。因此,他不可能說他對哲學的偉大貢獻是(或將是)引發壹場哥白尼革命。
那麽,我們看過的文獻怎麽會錯得這麽離譜呢?壹種可能的解釋是,在壹段話的開頭討論了形而上學的革命,前壹段有壹個很長的腳註,講到了哥白尼和牛頓。註釋者的錯誤可能是由於將形而上學中關於革命的那句話與前面的腳註結合在壹起。然而,因為康德使用了“幾何學家和自然哲學家的例子”而不是天文學家,在我們看來,任何可能的(盡管不是必然的)聯系都是與牛頓式的革命而不是哥白尼式的革命。不管最初錯誤的來源是什麽,很明顯,作者們在沒有仔細檢查其來源的情況下,互相傳播了事實。盡管有三個警告說康德從未描述過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該地區也沒有多少人說康德引發了形而上學中的哥白尼式革命,但這壹錯誤在哲學文獻中仍然年復壹年地存在。
就在我完成這壹章的最後修改時,看到了四本書繼續有這個由來已久的錯誤。其中壹本是羅傑·斯克魯頓寫的,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作為“過去的名人”系列之壹。在書中,作者強調“康德哲學中的哥白尼革命”(1982,28)。另壹部是已故恩斯特·卡西爾的偉大傑作(首次出版於1918)。這部作品已被翻譯成英語。壹本新的《英文版導論》(1981,vii)開篇就討論了“康德哲學中的哥白尼革命”。我們還讀到:“哥白尼革命基於壹種全新的哲學和哲學方法,康德將其描述為批判的和先驗的”(p.viii)。
在壹本關於歌德、康德和黑格爾的壹流著作中,沃爾特·考夫曼寫道(1980,87-88):“康德聲稱完成了壹場哥白尼式的革命”。然而,考夫曼認為,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康德“完成了壹場反哥白尼革命。他扭轉並推翻了哥白尼對人類自尊的震耳欲聾的攻擊,因為他“把人帶回了世界中心的位置”。《科學史詞典》(1981)中有壹條關於哥白尼革命的非常有見地的詞條,強調這種表述可以有兩種含義:壹種是哥白尼“將壹個日心說體系引入天文學”,另壹種是“這樣壹個體系在17世紀以開普勒提出的修正橢圓軌道牢固地建立起來”。文章最後評論道:“和康德壹樣,人們壹般用‘哥白尼革命’這個概念來描述任何能夠推動思想進步的思想的根本轉變。”然而,在同壹本字典後面關於康德的條目中,沒有任何關於所謂哥白尼革命的內容。
把壹場自稱的哲學或形而上學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歸功於康德,這並不是最近的發明。在1799至1825期間,至少有四位研究康德哲學的作者——在出版物或講座中——公開表示,康德本人預期或已經開始進行壹場哲學上的哥白尼革命。在德國生活多年的法國人查爾斯·德·維拉爾(Charles de Villar)專門撰寫了大量出版物,向同胞們闡述康德的思想。1799年,維拉爾在《北方的目擊者》壹篇關於《純粹理性批判》的文章中說,康德對人類知識和推理的沈思“使他認為在形而上學中需要壹場類似哥白尼在天文學中的革命”(第7頁)。接著,維拉爾在《純粹理性批判》(B.xvi)第二版序言中,用與康德本人描述“哥白尼的原初思想”時相似的術語和措辭解釋了康德革命的本質。在另壹本書《康德哲學》(1801,第VIII-X頁)中,維拉爾暗示笛卡爾、拉瓦錫、哥白尼和康德曾引起壹場思想革命。
16年後,維克多·庫欣再次提起康德哥白尼革命的話題。庫欣是他那個時代讀者最廣的哲學家之壹,他的書被重印了許多版本。在巴黎大學文學院演講時,他把康德和哥白尼革命聯系在壹起。他的演講直到1841才發表。根據編者為此所寫的“筆記”,這些講演是法國大學中最早介紹康德體系的(1841,IV-V)。在第二版(1846,1:105-113)中,人們清楚地知道,庫欣在1816中也教授了康德的思想,但當時他的德語水平特別差。1817年,當他能夠從德文原版(1: 255,N.2)中讀到康德的著作時,庫欣解釋說“康德在形而上學中引起的革命與哥白尼在天文學中引起的革命是壹樣的”。他在1820 (1842,1846,1857版;1854英文版),庫欣說,“康德意識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