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對斯大林的看法)和年齡有關。”塔斯社北京分社社長基裏洛夫說,“那些年長的‘老兵’對他的評價非常積極,但50年代以後出生的人大多持批評態度,因為他們有更深的理解。”基裏洛夫出生於1955。他的父親是壹名士兵,母親是壹名教師。按照他父親的敘述,在斯大林時代,“生活很幸福,民族精神高漲,沒有民族矛盾”。然而,基裏洛夫知道他們家的壹個親戚卷入了這場政治運動。更重要的是,他在赫魯曉夫和勃列日涅夫時代成長,有機會聽到不同的聲音。
與基裏洛夫幾乎同齡的北京手工業公司總經理尤裏·伊柳欣畢業於莫斯科大學。他記得畢業前和同學壹起讀過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社會是什麽樣子,死了多少人,我們都很清楚。”因此,他認為“誰是俄羅斯最偉大的歷史人物”的調查結果很奇怪。“他們不懂歷史,每個人都喜歡有實力,但有些人分不清好實力和壞實力。”
基裏洛夫說,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的看法非常不同:有人把他視為黨和國家的偉大領袖。沒有他,列寧的思想不會發展,他為經濟和反法西斯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他人指責他是獨裁者,剝削農民,壓迫社會。如果說有* * *學問,那就是大家都會承認“斯大林是個偉人,對歷史發展有很大的影響,不管這種影響是好是壞。”
“俄羅斯的支持者越來越老,當然俄羅斯以外也有很多人喜歡斯大林,”基裏諾夫解釋道。“他們會和現在比,說斯大林不腐敗,國家補貼住房,生活安定。”
哈倫不同意斯大林時代“穩定”的標簽。“在第壹個五年計劃期間,有2000多萬人從農村“遷移”到城市;大清洗期間,每個地區都有找出公敵的任務,按月完成;從1936到1938,恐怖情況有所緩解,但清洗壹直持續到1941年;還有人說,在斯大林晚年,他計劃發動新壹輪清洗...所以,我不認為這樣的日子是穩定的。”
"事實上,他們回憶的是勃列日涅夫時期."
今天的大多數俄羅斯人都沒有經歷過斯大林時期,但大多數人都生活在勃列日涅夫時期。“那些面帶微笑談論斯大林時代的人,實際上是在回憶勃列日涅夫時期,”哈倫提醒道。“那個時代的生活記憶和貼著斯大林高大形象的海報混在壹起,營造出壹種模糊的畫面。”
“想象妳是壹名紅軍將領,在社會上受到尊重。可以去專賣店買壹般人買不到的商品。有壹輛黑色伏爾加。妳認為世界上最好的汽車是什麽?妳也可以去黑海度假。突然間,妳發現自己壹無所有,妳已經40歲了。妳發現妳再也不能享受黑海了。它屬於另壹個國家。妳發現奔馳比伏爾加好。妳發現那個因為‘投機倒把’入獄的商人,壹夜之間擁有了屬於妳的奢華生活。整個世界都顛倒了。同樣的故事發生在廠長、廠長和工人身上。妳是家具廠的工人。妳被告知,妳生產的家具是世界上最好的,妳應該以此為榮,妳的福利也不錯。突然,工廠倒閉了,因為再也沒人想買妳的家具了,妳的社保沒了,國家負擔不起……”哈倫總結道,“原本的中產或中下階層失去了原本的權益,變得被侮辱、被損害。他們會想念蘇聯。然而,對於更高級別的官員來說,這個問題並不存在,他們有辦法在新的社會中繼續掌權。”
那些在過去十幾年裏自己創業、自己打工的俄羅斯人,並不是很懷念斯大林。他們買了外國車,轉而去了土耳其的安塔利亞。“他們只想忘記爭論,向前看。他們最需要的是壹個穩定的經商環境,但腐敗和各種官僚制度顯然讓他們處境艱難。”哈倫說。
有趣的是,基裏洛夫和尤裏還提到了斯大林崇拜者的壹個“心理問題”。“(對於斯大林對國家和社會造成的傷害),有人承認有,但規模不大,或者說有,‘但我很高興’”,基裏洛夫說。“他們不是在保護斯大林,而是在保護自己。”尤裏說得更直白:“如果老人們說斯大林不好,那說明他們也有責任,他們也應該承擔壹份斯大林的不好。”
“大多數俄羅斯人都是父親,”尤裏說。“我們需要保護。誰來保護我們?媽的,父親!靠國家!有壹個不用自己拿主意就替妳做所有決定的父親,是多麽方便和輕松啊!”
“絕不允許俄羅斯民族歷史被醜化”
在1990年代,正如華爾街日報所說,俄羅斯人的興趣焦點轉向西方消費品,社會對歷史的關註迅速降溫。
2007年6月,在俄羅斯全國社會科學教師大會上,時任總統普京呼籲教師加強對學生的愛國主義教育,並警告出版行業必須對出版的教科書負責。國家鼓勵編寫新的歷史教科書,絕對不允許醜化或歪曲俄羅斯民族的歷史。同年出版的《俄羅斯近代史:1945-2006》(教師參考書),專門用了壹節“斯大林的歷史作用”,用80%的篇幅提醒人們關註斯大林在當時歷史條件下使用強制手段的合理因素。“管理集團的中層和高層人員成為鎮壓的主要目標,這壹事實表明當局急於確保管理機構能夠發揮最大的作用...斯大林的整肅導致了在資源匱乏的條件下形成了適應現代化任務的新的管理階層”,但只是在最後壹段,斯大林的統治“產生了另壹種後果”,“他的成就——甚至許多領導人的反對者都承認這壹成就——是通過對人民最殘酷的剝削取得的”。
學者成慶分析了普京從斯大林時代挖掘政治資源的努力:“大清洗”的殘酷性被國家富強的強烈願望所掩蓋,前蘇聯的快速工業化和衛國戰爭的勝利都被作為斯大林的政績保存下來。普京從葉利欽那裏繼承了壹個搖搖欲墜的政權。他致力於恢復國家的政治經濟秩序,迎合民眾對貧富分化的厭惡,打擊寡頭。與此同時,在他的強烈崇拜下,斯大林的形象在民族主義的譜系中凸顯出來。最終,俄羅斯從彼得大帝那裏繼承了國家現代化的傳統,並通過斯大林和普京進行了奇妙的對接,構建了俄羅斯“國父”的新形象。
這可以解釋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俄羅斯年輕人開始對斯大林感興趣。政府、學校和報紙都告訴他們要從國家現代化的角度來看待斯大林。壹檔俄羅斯歷史節目會告訴觀眾,“的確有數百萬人死去,但作為愛國的壹代,他們的貢獻是為了換取俄羅斯更美好的未來。”在這壹點上,緬懷斯大林不僅是“老人”的情結,更是為俄羅斯跌出壹流國家而悲傷的年輕人如何看待歷史和未來的問題。
從斯大林到普京
強人政治與強國夢
壹直在琢磨普京和斯大林關系的俄羅斯報紙,總結的比我們還多。早在2004年推薦普京為總統候選人的統壹俄羅斯黨的會議在莫斯科國立鋼鐵冶金學院召開時,《明日報》就發現,會議是在斯大林生日當天召開的,會議地點包含了斯大林名字的詞根“鋼”。人們猜測,這意味著普京將像斯大林壹樣以鋼鐵般的意誌統治俄羅斯。
在前蘇聯歷史上,每壹位統治者對斯大林的不同態度和評價都值得玩味。在某種程度上,不同歷史時期對斯大林的評價,成為蘇聯以及後來的俄羅斯每壹屆中央政府不可忽視的坐標原點和參照系。
在重估斯大林的聲音中,那些過去的“異己”最能觸動歷史有時讓人哭笑不得的戲劇感。
作家索爾仁尼琴壹直對斯大林懷有敵意。看到蘇聯解體後的混亂狀態,他開始用肯定的語氣談論這個曾經的政敵:“斯大林犯了很多錯誤,甚至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他總是想盡辦法讓蘇聯經濟起來,他也確實做到了。”
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戈爾巴喬夫的壹系列“斯大林化”運動,讓整個民族對這位強人陷入了壹種極其復雜的情緒。之後,人們發現壹系列反思歷史的舉動似乎是壹種“再斯大林主義”。俄羅斯人權組織“紀念”主席阿爾塞尼·羅金斯基(Arseni Roginski)說:“他們(俄羅斯當局)想把他的名字作為壹個全世界都害怕的強大國家的象征。”人們不懷念斯大林,他們懷念的是能夠帶他們回到遙遠的希望和榮耀的強大領袖。
最強的國家變成了二流國家。
普京在接受波蘭記者采訪時說:“斯大林是獨裁者,這壹點毋庸置疑。問題是蘇聯是在他的領導下取得了衛國戰爭的勝利,這很大程度上和他的名字有關。忽視這壹事實是愚蠢的。”
衛國戰爭期間,斯大林作為蘇聯最高統帥,大力推動開辟歐洲第二戰場。作為雅爾塔和德黑蘭談判的實際領導人,斯大林似乎處於與羅斯福同等的強勢地位。丘吉爾在談到當時的談判時說:壹邊是美國的獅子,壹邊是俄羅斯的熊,而他丘吉爾卻像壹頭瘦弱的“小毛驢”被夾在中間。
丘吉爾甚至在1945年雅爾塔會議的宴會上說:“我早上起來會祈禱,祝願斯大林健在。只有斯大林能拯救世界。”——這種阿諛奉承的話是從壹直反對* * *的丘吉爾口中吐出來的。實際情況是,戰爭期間,蘇聯生產了654.38+037萬架飛機,654.38+萬輛坦克,49萬門大炮,2000萬支沖鋒槍和步槍。到戰爭結束時,壹度在軍事上處於明顯劣勢的蘇聯,
二戰中的強勢地位使蘇聯作為戰勝國躋身於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之列。僅在二戰期間,斯大林就將俄羅斯的領土擴大了60萬平方公裏。戰後出現了強大的蘇聯陣營,使蘇聯能夠與世界超級大國美國抗衡,俄羅斯民族因此而驕傲。
從彼得大帝開始,強國夢就在壹代又壹代俄羅斯人的血液中傳承。彼得大帝想要打開波羅的海的出海口,奪取黑海的出海口,而所有這些願望都是在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時候才實現的——對了,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二世也是普京最崇拜的兩位沙皇。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迅速淪為二流國家,經濟滑坡,工業衰落,整個社會發生了壹系列連鎖反應。去世前,馬克西莫夫在病床上告訴《真理報》,“我從未想過我會對現在發生的事情感到如此悲傷。”他的祖國就這樣毀了,仿佛“看著自己的母親被強奸。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
“彼得大帝”號的巡航信號
強國需要強軍,強軍首先需要強海。在這個問題上,俄羅斯歷代指揮官的看法是壹致的。
2009年10月25日,核動力導彈巡洋艦“彼得大帝”號艦隊訪問加勒比海、委內瑞拉等拉美國家。艦隊在大西洋的航線不受限制,通過訪問地中海的直布羅陀海峽,在壹系列港口停靠,相當於把彼得大帝直接開進了美國的後院。這壹切都是俄羅斯在新形勢下向全世界重申其利益的重要舉措。俄羅斯《消息報》對此評論稱:“俄羅斯不僅會以黑海艦隊項目基礎設施維護的形式出現在這裏的政治中,還會以壹種新的面貌出現——壹個海上強國。”
不僅如此,重建海上基地、展示導彈實力、建立快速反應部隊,都是俄羅斯再次重申自己是海洋大國、世界大國的強烈信號,是俄羅斯在全球推進自身利益的頑強征程。
連任兩屆總統的普京交權。在舉國的歡呼聲中,“梅德韋傑夫-普京”組合在俄羅斯形成了新的權力高峰。
梅德韋傑夫和普京的立場和言論壹模壹樣,只不過梅德韋傑夫演的是好警察,他所代表的俄羅斯溫文爾雅,而普京演的是壞警察,壹臉緊張,不茍言笑。俄羅斯政府壹天比壹天加強了對美國的指責。普京甚至揚言:“如果沒有人願意和我們談這些問題,認為不再需要與俄羅斯合作,那麽上帝保佑,我們自己來!”
人們早已領教了這個鐵腕人物的實力。不像斯大林,他不僅知道武力的力量,也知道國際社會經濟制裁的力量。5438年6月+2005年2月烏克蘭“橙色革命”後,來自俄羅斯的每千立方米天然氣價格從56美元飆升至180美元。當時還是總統的普京表情嚴肅地警告說:“要不要加入北約?妳想像歐洲那樣生活嗎?那就像歐洲壹樣付錢!”
回到更久遠傳統的旅程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的文怡先生認為,要了解當今俄羅斯的發展,必須掌握三條主線:壹是在增強軍事實力的前提下,不斷增強俄羅斯在國際舞臺上的話語權,恢復俄羅斯的強國地位;二是以俄羅斯愛國主義為核心,鼓勵國人為俄羅斯復興而奮鬥;第三,通過重新解釋俄羅斯歷史,我們將繼續加強俄羅斯在國際舞臺上的地位,並對美國及其歐盟采取不妥協的立場。
“有壹種明顯的回歸重新解釋歷史的傾向,但這不是回歸斯大林和他的體系,而是回歸更深更長的時間,就像梅德維傑夫說的,回歸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回歸葉卡捷琳娜二世和彼得大帝。”
聞壹聞,對於普通俄羅斯人來說,他們不在乎“主義”,他們在乎的是誰能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俄羅斯的長期傳統是,普通民眾想要壹個好沙皇。”
Jakovleff的回憶錄似乎證明了這種民間心理傳統。根據他的敘述,當對斯大林的批評完全明朗時,“在家裏,我母親仍然是斯大林的忠實捍衛者...她認為說國王的壞話是愚蠢的”。
俄羅斯政府從未宣稱任何主義,意識形態之爭已成為過去。他們宣稱的目標是建立壹個文明社會。即使在金融危機的嚴重沖擊下,普京在國際社會中仍然保持著不可動搖的強勢地位。他在達沃斯經濟論壇上說得很清楚:“俄羅斯不需要幫助。我們不是殘疾人!”
對於目前的普通俄羅斯人來說,家庭悲劇因為下壹代的原因已經漸漸淡去,但國家曾經擁有的榮譽和榮耀卻令人難忘。這是斯大林熱的心理學基礎。作家f·卡爾波夫因攻擊斯大林於1941年被判苦役,在零下50攝氏度工作,但他說:“我不怪他。”他希望今天的普京“像斯大林壹樣嚴厲”。
有趣的是,神學院學生斯大林放棄成為東正教的牧師,追求壹種人類信仰。如今,普京和俄羅斯政府領導人已將東正教作為官方意識形態,並將其教義和教訓視為俄羅斯道德傳統和民族精神的支柱。
文怡說:“俄國正在經歷道德和精神的回歸。用普京的話來說,是對有著幾千年傳統的‘傳統、精神財富和我們父輩的理想’的回歸。這種回歸不僅決定了俄羅斯的發展方向,也決定了俄羅斯與世界的未來關系。”
肖像被撕,雕塑被砸,斯大林依然存在。在政治模糊,經濟激烈的今天,他依然存在,透過壹組歷史和人為重疊的棱鏡,伸出濃密的胡須,敬畏地盯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