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板結油膩,弓著身子站在上海普陀區的街道十字路口,羞澀得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壹推門,壹大股食物腐爛、被單潮濕的味道”。“床腳的被單上,沾著已經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頭發和花生皮”。“他拎來壹袋生花生叫記者吃,然後徑直去了洗手間,隔著半透明的玻璃門,壹邊蹲坐在馬桶上壹邊說,「我要上封面,必須在最前面,拍照也必須把我拍得帥,妳不要跟我耍花招。」他要求穿著身上這件價值100多元,買於夜市的花襯衫為封面拍照”“女服務員正在把舊床單扯下來,壹抖,毛發、皮屑潑潑灑灑散在空氣裏。他起身,沖水,馬桶劇烈抖動。”
但我並不想評判這篇特稿關於道德方面的問題,如批評者孫旭陽所言,中國媒體業的倫理標準模糊而多元,各種爭論不是淪為道德吵罵,就是變形為名人名言的摘抄比賽。無論妳熟讀中國人民大學還是美國密蘇裏新聞學院的教材,妳要想說服對方辯友,算得上壹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鯨書能在大三在人物雜誌實習期間寫出這樣的稿子,完備的采訪準備,文筆細膩冷酷,精準貼切,細節豐富,完整塑造出了壹個成名之後又逃跑的草根歌手形象,起步可以說是很高了。
但是或許是當年龐麥郎的爆紅讓人們十分好奇他的日常生活亦或是雜誌類型所限,這篇稿子只對龐麥郎這個人的兩天進行了及其細致的白描,有壹些可能更有價值的點並沒有深入發掘,比如說那麽多的草根歌手為什麽偏偏選中了龐麥郎?華數傳媒公司造星商業模式是什麽樣的?龐麥郎的出走和龐麥郎始終表現出恐懼的原因是什麽?
從2014年到2015年初,4G市場雪崩式增長,微信公眾號平臺成型,移動互聯網普及加劇了傳統媒體的式微,而互聯網的流量經濟必然不會偏向嚴謹而無趣的報道。所以並不用質疑人物雜誌的審稿,人物這篇稿子的刷屏也是在自己的訂閱微博上發表後才出現的。
2014年12月19日,《視聽》刊登了“惡俗娛樂與大眾審醜——兼談媒體的社會責任”惡這樣壹篇論文,文中指出網絡傳播實現所有人對所有人的傳播,網民獵奇從眾心理亦或者說現實逃避性代償助長惡俗與審醜壹唱壹和。“審醜文化”成為壹種文化現象。龐麥郎和他的《我的滑板鞋》(2015年,在首屆獨立音樂盤點上該曲被評為“2014年度Top20金曲”),包括同期的《江南style》和《小蘋果》都可以算作審醜文化下躥紅的作品。在網易雲音樂滑板鞋這首歌的評論區中,有人這樣評論“妳們真的懂滑板鞋嗎?這個滑板鞋是象征的手法,多少人兒時的單純的夢想和追夢的路程,樸素的聲音好聽不做作,粗聽覺得好笑的民工嗓,再聽就是不壹樣的感覺。”
由此我們還可以關註另外壹個問題,當壹首歌,壹篇文章,壹幅攝影作品,壹件藝術品進入大眾視野時,他們的創作者是原作者本身還是進行評判的人?2018年新銳攝影獎頒給了《失重》這壹非常拙劣但能引起話題的作品,獲獎的原因恰恰是在語焉不詳的作品闡釋的幫助下,這些作品成了各路人馬異想天開、腦補深層含義的媒介,不論他們的意識形態、思想傾向如何,他們都能在這些圖像中找到壹條自洽的思路。這或許是審醜的深化與變形。但無論如何,都給人壹種荒誕的感覺。
而如今,現實的荒誕感焦慮感的密度進壹步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