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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騷》為什麽能和《史記》相提並論?

《史記》原名《太史公書》,東漢末年始稱《史記》.《史記》是我國紀傳體史學的奠基之作,同時也是我國傳記文學的開端,魯迅《漢文學史綱要》稱其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史記》全書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雖然不能說是字字血淚,但它確實耗費了司馬遷十八年的心血;這還沒有把他的父親司馬談為準備撰寫《史記》所花費的精力算進去。就寫作字數而言,司馬遷似乎遠不及當代許多“著作等身”的教授。然而就是這部《史記》,卻成為中國文化史上壹筆最光彩奪目的遺產。更有諷刺意味的是,壹個被漢武帝閹割的人,卻因為他創作了《史記》而成為中國的“歷史學之父”!.?

?《離騷》是戰國時代楚國的貴族屈原所寫的壹首體裁特別的長詩,這種體裁在中國文學史上被稱為“楚辭”。秦漢統壹以後,楚辭的影響越來越大地波及北方;秦以前名不見經傳的屈原,也開始從傳聞在楚人口耳之間的壹個地方性人物,逐漸為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所知。司馬遷之前有壹個人叫賈誼,曾被貶官到長沙,在那裏寫了壹篇《吊屈原賦》。這篇著名的文學作品壹經流傳,屈原作為壹個孤芳自賞、怨天尤人的文人騷客形象,便被深深地印刻在壹般人的心裏。但是從司馬遷的眼裏看出來,屈原還不止是這樣壹個人物。他把屈原的悲憤自殺,看作是他向黑暗勢力的絕望控訴和最後反抗。他描寫了壹個具有道德英雄主義氣概的屈原。《離騷》從上古的聖王說到商湯、周武王,乃至春秋最早的霸主齊桓公,為的是對時政進行批評、揭示道德的重要以及治亂之道的法則。所以在司馬遷看來,屈原雖然被汙穢所包圍,但他的誌向卻可以與日月相爭輝。魯迅將《史記》與《離騷》相提並論,不僅因為作者的遭遇或作品的寫作背景十分相像,而且也因為《史記》除了是中國史學史上的壹座偉大的高峰,同時又和《離騷》壹樣,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壹枚不朽的豐碑

魯迅對《史記》有兩句贊譽的評語,盡人皆知,就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第壹句是說,《史記》之後的史書皆難與之相匹。對於第二句,今人的解釋壹般是:魯迅是在誇獎《史記》富於文學性,可與《離騷》相比。我覺得,對於第二句的解釋,雖有道理但有些膚淺,還應做進壹步的解讀。比如,若論文學性,詩三百篇也自有特色,但魯迅卻未言“無韻之《詩經》”,而言“無韻之《離騷》”,這其實並不是隨意的選擇,而是其中別有原因。

? 這個原因,我推測主要有兩點:

?壹是魯迅認為司馬遷和屈原皆曾受過大磨難,同為牢騷憂憤之人,屈原寫《離騷》以抒憤懣,司馬遷著《史記》寄托憂思,故《史記》便是《離騷》。姑援引魯迅在談到《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時的那段原文來看:?

? (司馬遷)恨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傳畸人於千秋,雖背《春秋》之義,固不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矣。(《漢文學史綱要·司馬相如與司馬遷》)所說“恨為弄臣”,是說司馬遷對於自己所處的“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報任少卿書》)的地位深為不滿,“感身世之戮辱”,是說司馬遷痛心於自己遭受宮刑的奇恥大辱。這些,都成了司馬遷發憤著書,完成《史記》的動因。而屈原與司馬遷的身世甚為相似:“事懷王為左徒”,也屬“弄臣”之類;被讒放逐,懷石投江,也與司馬遷遭受的大磨難相似。屈原為抒憤懣,遣牢騷,遂作《離騷》。所謂“離騷”,即牢騷、愁思也。司馬遷對屈原是有深切的了解的。他在《屈原賈生列傳》中寫道:“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司馬遷深知,《離騷》之作,源於怨憤牢騷,而他自己也正復如此。司馬遷與屈原的心是相通的。正是因為二人身世相似,心境相通,他們便都“寄心楮墨”,發為雄文。司馬遷可謂漢代的屈原,《史記》也就是漢代的《離騷》。故此,魯迅才說《史記》不失為“無韻之《離騷》”。實際上,魯迅本人也是牢騷憂憤之人,同心相知,他對兩千年前屈原和司馬遷的心境——牢騷、怨憤與愁思,是相知甚深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將《史記》深刻地解讀為“無韻之《離騷》”。

二是緣於魯迅對《離騷》、對楚辭的偏愛。魯迅對《離騷》的評價非常高,他在《漢文學史綱要·屈原與宋玉》中寫道:

戰國之世……在韻言則有屈原起於楚,被讒放逐,乃作《離騷》。逸響偉辭,卓絕壹世。後人驚其文采,相率仿效,以原楚產,故稱“楚辭”。較之於《詩》,則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故後儒之服膺詩教者,或訾而絀之,然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魯迅認為《離騷》“逸響偉辭,卓絕壹世”,對後世的文學產生了莫大的影響,與《詩經》比較,《離騷》在文學特質上有許多超拔之處,因而其影響往往超過《詩經》。例如,《楚辭》是“憑心而言”,即我寫我心,表現的是真性情,與《史記》的“發於情,肆於心而為文”(《漢文學史綱要·司馬相如與司馬遷》)相同。魯迅對於《離騷》(以及《史記》)這種“憑心而言,不遵矩度”的文學作品是非常喜愛的。這與魯迅超邁峻潔的人格和不同流俗的文學好尚有很大關系,與他喜歡魏晉文章,喜歡嵇康是壹致的,與他不茍同於“溫柔敦厚”的詩教也是壹致的。從這壹點來看,魯迅也是不會將《史記》贊為“無韻之《詩經》”的。魯迅對《離騷》的偏愛,還特別表現在他壹生酷愛楚辭文字之美、寓意之深。他的詩文,每每借用、征引《離騷》的文辭和典故,如他寫的詩句“澤畔有人吟不得,秋波渺渺失《離騷》”(《無題》),“高丘寂寞竦中夜,芳荃零落無余春”(《湘靈歌》)等等。他曾經集《離騷》句兩度書寫條幅。所集《離騷》句為“望崦嵫而勿迫,恐鵜鱰之先鳴”。第壹次是求人書寫而自勉,第二次是自書而贈友。第壹次是請喬大壯書寫的,這條字幅至今還懸掛在北京魯迅故居“老虎尾巴”的西墻上。正因為魯迅對《離騷》的文學特質非常喜愛,又看到了其與《史記》在文學特質上的相同之處,他便將《離騷》移來評論《史記》,也因而將《史記》比喻為《離騷》。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魯迅對於《史記》的這兩句評價,既非常準確,又包含個人情感和好尚,通過以上對“無韻之《離騷》”的分析,可以體會出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