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有個聖人,在這塊地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在原上就是神壹般的存在,他就是白嘉軒的姐夫朱先生。
早在壹句話退清兵之前,朱先生已經成了神。他自幼才智過人,十六歲中秀才,二十二歲中舉人,當時的山西巡撫方生要委以重任,他卻婉言謝絕。他的名言是“房是招牌地是累,攢下銀錢是催命鬼”。
有壹年的夏天,烈日當頭,大家都在麥場曬麥子,朱先生卻穿著本應在下雨天才穿的泥屐走來走去,原上的莊稼人都哂笑:“這書呆子,讀書讀傻了吧?”誰曾想,壹會功夫,起風了,頃刻間暴雨如註,這時候大家才明白原來朱先生早料到了。又有壹次,朱先生說了壹句“今年成豆”,結果那壹年大旱,稻子谷子都旱死了,只有耐旱的豆子獲得了豐收。
這樣的事在莊稼漢中間傳開了,後來,有個農民的牛丟了,也找朱先生來算壹算,朱先生當時忙,隨口說了壹句“牛在南邊,快去找吧”,這位農民大哥於是慌裏慌張的往南跑,壹不小心撞到了兩位姑娘,被說成時耍流氓,他來不及解釋繼續跑,後面就有人追,他從壹個高坡上跳下來,妳說神不神?牛就在下面呢,那個老黃牛正舔著小牛!追他的人,看熱鬧的人,壹會聚了壹大堆,這位農民大哥來了精神,他說:“朱先生算的真準,他跟我說‘要得黃牛有,疾步往南走;撞開姑娘手,老牛舔牛犢’……”當然也有不準的時候,那些不準的東西大家都選擇性的忘記,那些準的,就被越傳越神。在這些事跡中,朱先生慢慢成了莊稼人心目中的活神仙,任誰,來到了白鹿原,都要對朱先生禮敬三分。
如果說只有莊稼人對朱先生奉若神明的話,那也不能稱為“神人”了,後來朱先生大義闖清營,壹番唇槍舌戰退了方升20萬清兵,更讓上至張總督,下至三歲孩童佩服起了朱先生。
白鹿原上的縣令換了壹茬又壹茬,每壹茬都很重視朱先生。在楊排長那幫人要進攻西安時,當時的縣長姓彭。彭縣長實在受夠了這幫兵痞不斷的征糧,他問朱先生該咋辦,朱先生說“熬著”,他向朱先生索要手跡,朱先生給了他四個字“好人難活”,第二天彭縣長就跑路了,朱先生聽到這個消息後,楞怔了壹下說:“他熬不住了。”後來,這幫兵的頭領劉軍長來找朱先生算卦,看什麽時候能破城,朱先生說:“秋冬之交是大限,見雪即見開交。”果然,那天下了雪,但不是劉軍長攻破了城,而是打了壹個大敗仗,不得已要退兵,他想起朱先生的“見雪即見開交”,恨恨地說:“這個老妖精!”
後來黑娃拜了朱先生做師傅後,他給黑娃題了壹幅字,也是他最後壹次題字,上面寫著:學為好人。
到了最後的日子,朱先生已是滿頭白發,他把頭搭在媳婦的腿上,讓媳婦給他找黑頭發,他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母親在他頭發裏捉虱子的情景,不知覺間陷入了幻覺,他記起母親把他的頭按在大腿上,雙手分開他的頭發尋虱子,他對媳婦說:“我想叫妳壹聲媽——”,這嚇了媳婦壹跳,他接著說:“我心裏孤清的很,就盼有個媽。”
朱先生死後,按理說就不該再有什麽事了,但詭異的很,在後來的歲月裏,他的墳被刨了。四五十個男女學生挖了他的墓,他們在墓裏找到壹塊磚頭,正反兩面都有字,正面寫著“天作孽,猶可違”,背面寫著“自作孽,不可活”,這些人很氣憤,撈起這塊磚頭就往地上摔,這塊磚竟然分成了兩半,裏面還有字!上面寫著:折騰到何日為止。
人說諸葛亮能算到死後司馬懿會去摸他的墳,於是在墓裏裝了很多磁鐵,壹身鎧甲的司馬懿到了他的墳前,不自覺的就跪下了(野史),按照這個邏輯,朱先生能算到那幫學生摸他的墳,跟諸葛亮也有得壹拼了。白嘉軒在朱先生死後思忖,這個人壹生留下了數不清的奇聞趣事,全都是與人為善,竟找不出壹件害人利己的事來。所以這裏有壹問:朱先生憂國憂民,操勞壹生,到底圖的啥?利肯定不是,因為他臨死也沒撈著什麽利。名呢?就像方升壹樣,為了名而撤兵。誠然,朱先生,是名揚千裏,但個人認為他圖的也不是名,他的層次要比方升高。
那朱先生到底圖的啥?這裏講個故事,明白了這個故事,我想妳就了解朱先生圖的啥了:白嘉軒找到朱先生問族長咋當,朱先生說“族長族長,壹族之長,不把它當官,妳才安穩了”,接著朱先生也講了壹個故事,那是很久遠的聖王舜的故事,古時候有個帝王叫舜,父親心術不正,繼母兩面三刀,弟又桀驁不馴,他們串通壹氣想殺了舜。聽到這兒,白嘉軒都嘆到“天底下還有這樣狠的家人哩?”
朱先生接著說,面對父母兄弟的迫害,舜不但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總是在他們困難的時候施以援手,朱先生強調說“這才是古人的風範哩!”聽完這個故事,妳懂了朱先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