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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先生》(批註)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王註:“這樣”是承接《朝花夕拾》裏上壹篇《瑣記》對國人的描寫,面對貧弱的國家,國人卻是十足的愚昧,所以,魯迅就出國了,沒想到國外的情況不比國內好,甚至更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從“也”“無非”等字眼可以看出,作者此時的態度,不僅承接了《瑣記》裏對國人的失望,這裏的語氣更加強了,有壹種憤慨在其中。魯迅先評價後具體描述。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象緋紅的輕雲,王註:上野的櫻花爛熳,是在陽春三月,是個好時節,花開得漂亮,作者卻用了“確也”,這是承認,自己也賞花,也是為後面的反諷做鋪墊。好時節,好花,卻與貧弱國民的樣子形成了巨大反差。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王註:這些“清國留學生”速成班之所以不剪掉辮子,主要是因為剪掉辮子意味著“反叛”,官費留學生會受到清國官僚排擠乃至被停發生活費,還有就是“清國留學生”本身的守舊思想,即使辮子讓生活不方便,受到日本壹部分人的嘲笑,他們也不剪掉辮子,留著辮子,學成之後,還可以繼續在清政府中謀壹個好差事。魯迅留學日本不到壹年就剪去了辮子,壹來為了生活方便,二來也不受日本人的歧視,三來與愚昧的國人也劃清了界限,四來清政府官僚的管控不是很嚴格,五來剪掉辮子的留學生不少,六來留學的日子不短,有回旋的余地。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壹座富士山。王註:“富士山”很形象,富士山是日本最著名的風景區,“清國留學生”速成班的高高聳起的學生制帽也成了櫻花爛熳時節日本人的觀賞景點,引來的不是贊嘆,而是鄙視嘲弄。作為同胞的魯迅也看不下去了。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發髻壹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致極了。王註:解散辮子,壹襲長發,油光水滑,經過壹番打扮,像小姑娘的發髻,再配上扭幾扭的脖子,顯示出的內心世界是何等的自我感覺良好和無知,魯迅卻說“標致極了”。對於男子的描述,女性化,比如“宛如”,再加上女性化的動作,如“扭幾扭”,最後用評價女性的詞語評價,“標誌”。這種有意的錯位是反諷,魯迅對這壹切相當不滿意,為後面的出走東京埋下了伏筆,也介紹了當時的留日學生的生存環境,因落後的思想和外貌而遭日本人乃至部分中國留學生的嘲笑,大部分留日學生卻依舊如此。魯迅也賞櫻花,卻跟這些速成班的“清國留學生”不壹樣,或者是從這些“清國留學生”走過來的。魯迅1902年3月到日本,1903年才剪的頭發,魯迅描寫的這些“清國留學生”,未嘗沒有自己的影子,好在魯迅只是曾經有這些樣子,思想認識卻在不斷提高,魯迅也是在解剖自己。

中國留學生會館的門房裏有幾本書買,有時還值得去壹轉王註:視線從室外轉到了室內,不願與那些“清國留學生”為伍,就去會館,會館還有書,這才是魯迅來日本的目的。“壹轉”說明會館也不是久居之地。;倘在上午,裏面的幾間洋房裏倒也還可以坐坐的。王註:總還是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的,但是,“倘”“倒也”看出這裏也並非久居之地。但到傍晚,有壹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王註:有壹間這樣吵鬧的房子,足以毀掉留學生會館求學的環境,時不時的出現這種情況,更準確些,但也足以讓人厭煩。兼以滿房煙塵鬥亂王註:吵鬧的房間,影響不小,住宿環境也不是很好。;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王註:此“時事”非國家民族的時事,壹心想求學的魯迅心裏該有多鄙視這些人,包括這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王註:魯迅寫了“清國留學生”在室外的樣子,也寫了他們在室內的活動,以至於讀者差點都忘了,這些“清國留學生”來日本是幹什麽來的?是旅遊來的?不,是求學來的。魯迅的內心該是有多失望,多憤慨。

到別的地方去看看,王註:從家鄉到南京,再從南京到日本,皆因魯迅對於當地中國人事的失望,才外出去尋求自救的真理,來到了東京,又是失望,還有地方可去嗎?魯迅這壹路都因對愚昧無知的國人失望而出走,殊不知,魯迅身邊的國人的層次也是在不斷提升的,能走出家鄉的,必然是要改變點什麽,出國的更不必說了,可是,人皆有弱點,何況這現實的泥淖又是如此的復雜。魯迅就像醫院裏的影像科大夫,將壹切愚昧無知都顯現出來,只有飽含深情才能如此,無情的人壹定是麻木的、遲鈍的。如何呢?王註:如何呢?似乎不敢有期望了,只是觀望,也是在讀者心裏畫壹個問號。

我就往仙臺的醫學專門學校去。王註:仙臺醫專有什麽不同,那就是這裏沒有愚昧無知的“清國留學生”。這也是為下文自己與藤野先生單獨交往打掃了環境,如果有許多“清國留學生”,不知道藤野先生會怎樣與魯迅交往,魯迅的註意力還會不會分壹些給藤野先生。前三段的敘述是後面的原因,必不可少,也在壓縮魯迅的生存空間,物極必反,魯迅還能去哪裏?去外地的目的是什麽?不正是救國救民嗎。先前所遭遇的壹切——失望憤慨,都會促使魯迅真正的戰鬥,而不是壹味的逃脫,這是魯迅從仙臺回到東京的原因,是後話。從東京出發,不久便到壹處驛站,寫道:日暮裏。不知怎地,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王註:為什麽對“日暮裏”記憶這麽深刻,此時的魯迅之所以要前往仙臺醫專,是因為對東京“清國留學生”行為的失望,留學生本來是民族的希望,卻如此讓人失望,祖國的前途豈不是在“日暮裏”。也許,時隔十多年後的1926年,中國的前途命運依舊暗淡,不也正是在“日暮裏”嗎?寫《藤野先生》的時候,因抨擊“三·壹八”慘案已經避難廈門大學了,想想,也與此事有關吧,更何況廈門大學也不是壹湖平靜。當然,這裏只是壹筆帶過,卻不是“閑筆”。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王註:提到了明的遺民朱舜水,那魯迅又是誰的遺民呢?不論答案是什麽,都帶有淒愴之感。仙臺是壹個市鎮,並不大;冬天冷得利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王註:不大又冷,清國留學生才不會來,魯迅卻來了,他也是壹個孤獨者。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王註:也許是為了吸引更多的中國留學生,給當地帶來收入。魯迅的語言卻有壹些自嘲在其中,弱國弱民受優待不是受寵若驚嗎?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壹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王註:用類比來自嘲。我到仙臺也頗受了這樣的優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宿操心。王註:魯迅對於這樣的優待恐怕心裏也在嘀咕,受優待的原因不在於魯迅自己,而是有此規定:照顧外國留學生。我先是住在監獄旁邊壹個客店裏的,初冬已經頗冷,蚊子卻還多,後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了。王註:“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意思,那魯迅心裏的意料之中是什麽?是自己就應該住在住宿條件很差的客店,睡安穩了反倒不正常了。這個時候的魯迅該有多慘,這些都無形中壓縮著魯迅的生存空間。飯食也不壞。但壹位先生卻以為這客店也包辦囚人的飯食,我住在那裏不相宜,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說。王註:這位先生關註的應該是魯迅的住宿條件,而不是飯食,這些職員是真關心魯迅,還是例行公事?這種錯位也是在壓縮魯迅的生存空間。我雖然覺得客店兼辦囚人的飯食和我不相幹,然而好意難卻,也只得別尋相宜的住處了。於是搬到別壹家,離監獄也很遠,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王註:搬家和不搬家都不太好,魯迅在這裏住不慣,好在人心不壞。

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解剖學是兩個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學。其時進來的是壹個黑瘦的先生,八字須,戴著眼鏡,挾著壹叠大大小小的書。壹將書放在講臺上,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向學生介紹自己道:——王註:這是壹個特寫鏡頭,人物形象分明。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王註: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為什麽是省略號?被後面那幾個學生的笑打斷了,魯迅的註意力跑到後面的學生那裏去了。省略處應該是“骨學老師”,用省略號既是避免了重復,也與被打斷話的情節連接起來了。

後面有幾個人笑起來了。他接著便講述解剖學在日本發達的歷史,那些大大小小的書,便是從最初到現今關於這壹門學問的著作。起初有幾本是線裝的;還有翻刻中國譯本的,他們的翻譯和研究新的醫學,並不比中國早。王註:藤野先生沒有對笑聲做出反應,是對教學態度端正的表現。對翻刻中國譯本的介紹,暗含了惋惜之情,為何中國醫學就落後了。

那坐在後面發笑的是上學年不及格的留級學生,在校已經壹年,掌故頗為熟悉的了。他們便給新生講演每個教授的歷史。王註:壹件事情——笑,先說藤野先生的反應,再介紹這幾位學生,主次分明。其次,對這幾位學生的介紹,重點在於他們所熟悉的掌故,敘述間帶有輕視的態度,不務正業。這藤野先生,據說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時竟會忘記帶領結;冬天是壹件舊外套,寒顫顫的,有壹回上火車去,致使管車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車裏的客人大家小心些。王註:有關藤野先生服飾的描寫,可能是真的,但是演繹居多,藤野先生的寒酸似乎立馬浮現在眼前,第壹印象竟然不能給人以尊重,這也是為後面藤野先生形象的轉變做鋪墊,此時寫的形象越低,後面的張力就越大。從事實來講,魯迅又是非常謹慎的,畢竟是“據說”,還有下文的“大概”。

他們的話大概是真的,我就親見他有壹次上講堂沒有帶領結。王註:再來補壹刀,都是為了後面藤野先生精神的高大蓄勢。

過了壹星期,大約是星期六,他使助手來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見他坐在人骨和許多單獨的頭骨中間,——他其時正在研究著頭骨,後來有壹篇論文在本校的雜誌上發表出來。王註:明明是藤野先生找我來,這個時候卻岔開,講了藤野先生的研究工作,壹是交代藤野先生對工作的認真態度,研究型教師,對專業的態度,嚴肅,並且積極投入。二來也為下面指導魯迅提供了背景,這樣下面指導的事情,就顯得水到渠成了,都是為了學術研究。

“我的講義,妳能抄下來麽?”他問。

“可以抄壹點。”

“拿來我看!”王註:藤野先生什麽語氣語速?是不是還是緩慢而很有頓挫?可以想象。魯迅是什麽表情,是什麽心理活動,又是什麽語氣?想必有些輕視吧,畢竟聽了那麽多掌故,有了刻板印象。這些,作者都沒說,上下文已經凸顯了。這裏的對話簡潔幹脆,卻可以品出很多東西來,這畢竟是魯迅和藤野先生的第壹次單獨見面。

我交出所抄的講義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還我,並且說,此後每壹星期要送給他看壹回。我拿下來打開看時,很吃了壹驚,同時也感到壹種不安和感激。王註:所謂感激自然容易理解,畢竟吃了小竈。但是,不安的理解卻要追溯到前面對於藤野先生掌故的態度。原來我的講義已經從頭到末,都用紅筆添改過了,不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連文法的錯誤,也都壹壹訂正。這樣壹直繼續到教完了他所擔任的功課:骨學、血管學、神經學。王註:修改筆記的回數很多,修改筆記持續的時間很長,修改的筆記範圍也很廣,修改的內容也很認真。先具體敘述壹件事情,再總結說此類事情,這壹件具體的事情為什麽是典型的,因為是藤野先生和魯迅的第壹次單獨交往。

可惜我那時太不用功,有時也很任性。王註:這是寫本文時的魯迅的反思,有壹些歉意,誰沒年輕過呢!還記得有壹回藤野先生將我叫到他的研究室裏去,翻出我那講義上的壹個圖來,是下臂的血管,指著,王註:這回是面批,藤野先生幫助學生魯迅的熱情有增無減吶!向我和藹的說道王註:加了態度的修飾語——和藹的,這在藤野先生與魯迅的交往過程之中是少有的,藤野先生要當面指出學生的問題,很註意教育方式,尊重魯迅,愛護魯迅。藤野先生和我的關系已經慢慢親近了。:——

“妳看,妳將這條血管移了壹點位置了。——自然,這樣壹移,的確比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圖不是美術,實物是那麽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現在我給妳改好了,以後妳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的畫。”王註:可以看出藤野先生對解剖學的嚴謹態度,這也是對學生魯迅的負責。先肯定魯迅的圖畫得漂亮,再指出問題,很講究教育方法。

但是我還不服氣,口頭答應著,心裏卻想道:——

“圖還是我畫的不錯;至於實在的情形,我心裏自然記得的。”王註:魯迅有美術才能,是個藝術人才,面對科學的態度卻嚴重不夠。太任性,哎,誰沒年輕過呢?這都是突出藤野先生嚴謹的學術態度,專業的學術水平。以學生的“任性”和“不服氣”來突出藤野先生,更有效果。

王註:糾正解剖圖為什麽又是壹個典型事件呢?修改講義是第壹次,自然重要,魯迅的態度是不安和感激,有此類態度的事件自然不用重復敘述,而同類事件(藤野先生給魯迅開小竈)的相反態度,卻又必要敘述,比如能體現魯迅“任性”“不服氣”的事件,從魯迅角度,多方面敘述藤野先生對學術的嚴謹以及對魯迅的關心,使藤野先生的人物形象更鮮明,更豐富。

學年試驗完畢之後,我便到東京玩了壹夏天,秋初再回學校,成績早已發表了,同學壹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間,不過是沒有落第。王註:這裏面壹定有藤野先生的功勞。這回藤野先生所擔任的功課,是解剖實習和局部解剖學。

解剖實習了大概壹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興地,仍用了極有抑揚的聲調對我說道:——

“我因為聽說中國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擔心,怕妳不肯解剖屍體。現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王註:這裏的關心比前面修改講義、修血管圖更進壹步了,關心心理了。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為難的時候。他聽說中國的女人是裹腳的,但不知道詳細,所以要問我怎麽裹法,足骨變成怎樣的畸形,還嘆息道,“總要看壹看才知道。究竟是怎麽壹回事呢?”王註:女人裹腳以及足骨變成怎樣的畸形,這問題與解剖學有關,這卻刺激了魯迅,時刻提醒著魯迅他的祖國還有很多愚昧無知需要有識之士改變。藤野先生卻並不是有意刺激魯迅的,“嘆息”表明他為這樣殘忍的事情發生在中國表示惋惜,對魯迅表示同情。這壹事件為何又被拿出來,這個時候,魯迅的態度不是“不安和感激”,也不是“不服氣”,而是“為難”,這又是壹個表現藤野先生的角度。

有壹天,本級的學生會幹事到我寓裏來了,要借我的講義看。我檢出來交給他們,卻只翻檢了壹通,並沒有帶走。王註:從“只”字可以看出這裏面有陰謀。但他們壹走,郵差就送到壹封很厚的信,拆開看時,第壹句是:——

“妳改悔罷!”王註:下面將這句話的出處以及相關歷史背景敘述出來了。把“妳改悔罷”用在魯迅寫《藤野先生》的1926年,甚至他以後的人生裏,可能也比較合適。

這是《新約》上的句子罷,但經托爾斯泰新近引用過的。其時正值日俄戰爭,托老先生便寫了壹封給俄國和日本的皇帝的信,開首便是這壹句。日本報紙上很斥責他的不遜,愛國青年也憤然,然而暗地裏卻早受了他的影響了。王註:愛國青年不是托爾斯泰,雖然說了這句話,也只是鸚鵡學舌,連愛國青年也算不上了,魯迅可以說是很諷刺地在說這些青年。其次的話,大略是說上年解剖學試驗的題目,是藤野先生在講義上做了記號,我預先知道的,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末尾是匿名。王註:說得好像挺有道理,不過也可能是看不慣魯迅受優待,看不慣藤野先生,畢竟“漏題”這不僅關系到魯迅,還關系到藤野先生。

我這才回憶到前幾天的壹件事。因為要開同級會,幹事便在黑板上寫廣告,末壹句是“請全數到會勿漏為要”,而且在“漏”字旁邊加了壹個圈。我當時雖然覺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譏刺我了,猶言我得了教員漏泄出來的題目。王註:敏感的魯迅。

我便將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幾個和我熟識的同學也很不平,壹同去詰責幹事托辭檢查的無禮,並且要求他們將檢查的結果,發表出來。王註:藤野先生作何反應?不清楚。好在,還有幾個日本同學幫忙。終於這流言消滅了,幹事卻又竭力運動,要收回那壹封匿名信去。結末是我便將這托爾斯泰式的信退還了他們。王註:魯迅畢竟是弱國公民。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王註:魯迅這麽說,自然不服氣,不甘心受此侮辱。但我接著便有參觀槍斃中國人的命運了。王註:接二連三的侮辱來了,這是個關鍵事件。第二年添教黴菌學,細菌的形狀是全用電影來顯示的,壹段落已完而還沒有到下課的時候,便影幾片時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戰勝俄國的情形。王註:藤野先生想必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壹定會考慮魯迅的,但是,世上能有幾個藤野先生,能有幾個是屬於魯迅的藤野先生?但偏有中國人夾在裏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的也是壹群中國人;在講堂裏的還有壹個我。王註:同為中國人,魯迅感同身受。

“萬歲!”他們都拍掌歡呼起來。王註:在魯迅聽來,多麽刺耳。

這種歡呼,是每看壹片都有的,但在我,這壹聲卻特別聽得刺耳。此後回到中國來,我看見那些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嘗不酒醉似的喝彩,——嗚呼,無法可想!但在那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王註:只有被“看”之後,受到侮辱之後,才體會到堅決不能當“看客”。這個時候,又從日本留學生的視角跳出來,回到了1926年。

到第二學年的終結,我便去尋藤野先生,告訴他我將不學醫學,並且離開這仙臺。王註:魯迅之前壹直往外走,與他的愚昧國民同胞劃清界限,可是他從外界也得不到救亡的真理,學不到,也沒人真心教授,受辱就是例證。他的臉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說話,但竟沒有說。王註:想挽留,知道留不住,對於弱國公民魯迅也應該有理解。

“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我的學問,也還有用的。”其實我並沒有決意要學生物學,因為看得他有些淒然,便說了壹個慰安他的謊話。王註:此心訴於誰,給日本老師藤野先生說?說不得,他不是魯迅的同胞,他也不想與老師產生這樣的沖突。

“為醫學而教的解剖學之類,怕於生物學也沒有什麽大幫助。”他嘆息說。王註:或許藤野先生知道學生的真實想法,也知道學生善意的謊言,只是自己無能為力罷。

將走的前幾天,他叫我到他家裏去,交給我壹張照相,後面寫著兩個字道:“惜別”,還說希望將我的也送他。但我這時適值沒有照相了;他便叮囑我將來照了寄給他,並且時時通信告訴他此後的狀況。王註:藤野先生對魯迅的關心延續到了魯迅的未來。這壹事拿出來敘述是因為這是藤野先生和魯迅的最後壹次見面,自然意義重大。

我離開仙臺之後,就多年沒有照過相,又因為狀況也無聊,說起來無非使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經過的年月壹多,話更無從說起,所以雖然有時想寫信,卻又難以下筆,這樣的壹直到現在,竟沒有寄過壹封信和壹張照片。從他那壹面看起來,是壹去之後,杳無消息了。王註:魯迅的不聯系似乎是過得不好,其實原因很復雜,也許有很深的民族情感夾雜其中,不希望這份師生關系蒙上太多塵土。

但不知怎地,我總還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壹個。王註:敘述完與藤野先生交往的事情,定性: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壹個老師。評價可謂高。有時我常常想:他的對於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王註:壹為中國,二為學術。其心赤誠。他的性格,在我的眼裏和心裏是偉大的,雖然他的姓名並不為許多人所知道。王註:他的性格已經化在了與魯迅交往的細節裏。

他所改正的講義,我曾經訂成三厚本,收藏著的,將作為永久的紀念。王註:以物結尾,將藤野先生的形象和對魯迅的影響全部涵蓋了,這講義不僅包括藤野先生對於學術的嚴謹,還包括了對於學生魯迅的關愛。不幸七年前遷居的時候,中途毀壞了壹口書箱,失去半箱書,恰巧這講義也遺失在內了。責成運送局去找尋,寂無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墻上,書桌對面。王註:壹物勝千言。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於是點上壹枝煙,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王註:面對照片,顯現了藤野先生的模樣,讓魯迅增加了勇氣,也是對藤野先生最好的紀念,是對師恩最好的報答。藤野先生的形象也永遠地留在了堵著的心中。也與前文形成了照應。

十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