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要以為寫文章很輕松。我寫文章就很不輕松,我寫文章是花了很大力氣的,用了百分之百的力氣,嘔心瀝血,再追加了百分之三十的力氣,讓別人以為我很輕松。
2、我家裏也有醫學生,我是家裏的老大,三弟就是中山醫院的外科醫生。我喜歡醫學,他也很喜歡文學。他和我聊天的時候就說我是醫學愛好者,自己是文學粗人,歸根到底,我們都是弄人。用重慶話講,就是打整人的。
3、剛進大學校門的人,我都習慣稱他們為高四生,因為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麽生活。
4、學生聽我的課,我希望他們能夠聽得輕松。因為他們和在座的各位上大學是交了錢的。難道交了錢還應該聽什麽課像遭罪壹樣?
5、妳們這代人,比我智商高多了,因為妳們是吃肉長大的。
6、我們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兒子。
母親本不願出來的。她老了,身體不好,走遠壹點就覺得很累。我說,正因為如此,才應該多走走。母親信服地點點頭,便去拿外套。她現在很聽我的話,就像我小時候很聽她的話壹樣。 天氣很好。今年的春天來得太遲,太遲了,有壹些老人挺不住。但是春天總算來了。我的母親又熬過了壹個嚴冬。
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塊小塊的新綠隨意地鋪著,有的濃,有的淡;樹上的嫩芽也密了;田裏的冬水也咕咕地起著水泡。這壹切都使人想著壹樣東西------生命。
我和母親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兒子走在後面。小家夥突然叫起來:“前面也是媽媽和兒子,後面也是媽媽和兒子。”我們都笑了。
後來發生了分歧:母親要走大路,大路平順;我的兒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過,壹切都取決於我。我的母親老了,她早已習慣聽從她強壯的兒子;我的兒子還小,他還習慣聽從他高大的父親;妻子呢,在外面,她總是聽我的。壹霎時,我感到了責任的重大。我想壹個兩全的辦法,找不出;我想拆散壹家人,分成兩路,各得其所,終不願意。我決定委屈兒子,因為我伴同他的時日還長。我說:“走大路。”
但是母親摸摸孫兒的小腦瓜,變了主意:“還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隨小路望去:那裏有金色的菜花,兩行整齊的桑樹,盡頭壹口水波粼粼的魚塘。“我走不過去的地方,妳就背著我。”母親對我說。
這樣,我們在陽光下,向著那菜花、桑樹和魚塘走去。到了壹處,我蹲下來,背起了母親,妻子也蹲下來,背起了兒子。我的母親雖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兒子雖然很胖,畢竟幼小,自然也輕。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穩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
7、很久以來,我都有種感覺:同是那個太陽,落日比朝陽更富愛心。?說不清楚這是因為什麽;當然也可能是:眼睜睜看它又帶走壹份歲月,英雄終將遲暮的惺惺惜惺惺,想到死的同時就想到了愛。?……這麽說著我想起已到過許多地方,見過各種落日。?戈壁落日很大,泛黃古舊,半透明,邊緣清晰如紙剪。此時起了風。西北壹有風則蒼勁。芨芨草用力貼緊了地,細沙水汽壹般遊走,從太陽那邊撲面而來,所以感到風因太陽而起;恍惚之間,太陽說沒了就沒了,壹身鬼氣。?雲海落日則很飄又很柔曼,宛若壹顆少女心。落呀落,落到深淵了吧,突然又在半空高懸,再突然又整個不見了,壹夜之後從背後起來。她的顏色也是變化的——我甚至見過紫色的太陽。這時候連那太陽是否屬實都沒有把握。?平原落日總是壹成不變地漸漸接近地平線,被模糊的土地浸潤似的吞食。吞到壹半,人沒了耐心,扭頭走開。再回頭,什麽都沒啦:壹粒種子種進了地裏。?看大海落日是在美國。或許因為是別人的太陽,總感到它的生命不遂意:妳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太陽是怎樣浸進海水的,隔得還有壹巴掌高吧,突然就粘在了壹起——趁妳眨眼的時候。這時美國朋友便驕傲地說,看,壹顆水珠在輝煌地接納火球了。我說唔,唔唔。?說到底,我看得最多的,還是淺緩起伏的田野之上的落日。說起它就想起莊稼和回家的落日,普通得就像壹個人。在我居住的中國川東,就是這種太陽。?我常常單騎出行,駐足國道,倚車貪看丘陵落日。那地勢的曲線是多層的,顏色也壹壹過渡,從青翠到濃綠,從濃綠到黛青,而最接近夕陽之處則壹派乳白,那是盆地特有的霧靄。似乎壹下子靜了壹陣,太陽就這樣下來了;紅得很溫和,柔軟得像泡過水,讓我無端想起少女的紅唇和母親的乳頭。?有時候有如帶的雲霞繞在它的腰際;?有時候是羅傘般的黃桷樹成了它的托盤;?農舍頂上如縷的炊煙飄進去,化掉了;竹林在風中搖曳,有時也搖進去了。?……當路人不顧這壹切時,我很焦急,很想說餵,看哪!?兩只小狗在落日裏追逐;老牛在落日裏舐犢……有壹天有壹個老農夾在兩匹馬之間,在光滑的山脊上走進了太陽。馬駝著馱子。老農因為老了,上坡時就抓著前面的馬尾巴。後面的馬看見了,就將自己的尾巴不停地搖著。?我不禁熱淚盈眶;壹種無法描述的愛浸透全身。?這個遲暮的老農!他隨心所欲的自在曠達讓我羞愧……我突然想到就人生而言,遲暮只有壹瞬,長的只是對遲暮的憂慮而已。?這個起伏田野上的落日啊……我曾經反復思索這種落日為什麽特別豐富——曲線?層次?人物活動?抑或角度的眾多??最終承認:僅僅因為它是家園落日。?家園!這個毫無新意的單純的話題!?家園的感覺何以如此?說不清。譬如在我生長的重慶——我心知凡是她能給予我的,其他地方也能給予;然而壹切的給予,又都代替不了家園。?關於這個,壹切的學術解釋都是膚淺、似是而非的。只能說:家園就是家園。人在家園看落日,萬種感覺也許變幻不定,但有壹種感覺卻生死如壹:那才是我的太陽啊!
8、來來回回的路,反反復復走過,壹路上有故事行進,壹路上也有故事駐足,重疊的腳步深陷,壓進層層疊疊的腳印裏,壹些心情開始凹凸不平,來來回回走過,反反復復的路,有壹個季節總是焦促不安,象藏掖在枝葉下的蟬,在黑暗中沈寂數年,壹旦破土而出,將躁動整個夏天。
9、很久以來,我都有種感覺:同是那個太陽,落日比朝陽更富愛心。說不清楚這是因為什麽;當然也可能是:眼睜睜看它又帶走壹份歲月,英雄終將遲暮的惺惺惜惺惺,想到死的同時就想到了愛。……這麽說著我想起已到過許多地方,見過各種落日。戈壁落日很大,泛黃古舊,半透明,邊緣清晰如紙剪。此時起了風。西北壹有風則蒼勁。芨芨草用力貼緊了地,細沙水汽壹般遊走,從太陽那邊撲面而來,所以感到風因太陽而起;恍惚之間,太陽說沒了就沒了,壹身鬼氣。雲海落日則很飄又很柔曼,壹顆少女心。落呀落,落到深淵了吧,突然又在半空高懸,再突然又整個不見了,壹夜之後從背後起來。她的顏色也是變化的——我甚至見過紫色的太陽。這時候連那太陽是否屬實都沒有把握。平原落日總是壹成不變地漸漸接近地平線,被模糊的土地浸潤似的吞食。吞到壹半,人沒了耐心,扭頭走開。再回頭,什麽都沒啦:壹粒種子種進了地裏。看大海落日是在美國。或許因為是別人的太陽,總感到它的生命不遂意:妳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太陽是怎樣浸進海水的,隔得還有壹巴掌高吧,突然就粘在了壹起——趁妳眨眼的時候。這時美國朋友便驕傲地說,看,壹顆水珠在輝煌地接納火球了。我說唔,唔唔。說到底,我看得最多的,還是淺緩起伏的田野之上的落日;說起它就想起莊稼和回家的落日,普通得就像壹個人。在我居住的中國川東,就是這種太陽。我常常單騎出行,駐足國道,倚車貪看丘陵落日。那地勢的曲線是多層的,顏色也壹壹過渡,從青翠到濃綠,從濃綠到黛青,而最近夕陽之處壹派乳白,那是盆地特有的霧靄。似乎壹下子靜了壹陣,太陽就這樣下來了;紅得很溫和,柔軟得像泡過水,讓我無端想起少女的紅唇和母親的乳頭。有時候有如帶的雲霞繞在它的腰際;有時候是羅傘般的黃桷樹成了它的托盤;農舍頂上如縷的炊煙飄進去,化掉了;竹林在風中搖曳,有時也搖進去了。……當路人不顧這壹切時,我很焦急,很想說餵,看哪!兩只小狗在落日裏追逐;老牛在落日裏舐犢……有壹天有壹個老農夾在兩匹馬之間,在光滑的山脊上走進了太陽。馬駝著馱子。老農因為老了,上坡時就抓著前面的馬尾巴。後面的馬看見了,就將自己的尾巴不停地搖著。我不禁熱淚盈眶;壹種無法描述的愛浸透全身。這個遲暮的老農!他隨心所欲的自在曠達讓我羞愧……我突然想到就人生而言,遲暮只有壹瞬,長的只是對遲暮的憂慮而已。這個起伏田野上的落日啊……我曾經反復思索這種落日為什麽特別豐富——曲線?層次?人物活動?抑或角度的眾多?最終承認:僅僅因為它是家園落日。家園!這個毫無新意的單純的話題!家園的感覺何以如此?說不清。譬如在我生長的重慶——我心知凡是她能給予我的,其他地方也能給予;然而壹切的給予,又都代替不了家園。關於這個,壹切的學術解釋都是膚淺、似是而非的。只能說:家園就家園。而人在家園看落日,萬種感覺也許變幻不定,有壹種感覺卻生死如壹:那才是我的太陽啊。
10、壹個青年舞蹈教師和他的三個女人:妻子、姨妹、前女學生。壹個前舞蹈女生和她的三個男人:中國丈夫、臺灣老板、舞蹈教師。兩組男女四角關系只是表面,作家和讀者關心的是光明磊落的生活智慧、時代變革的深刻脈絡,和新鮮驚奇的重慶文化。 簡而言之:中國高度,重慶特色,深刻作家,智慧人生。
莫懷戚,1951年6月3日生於重慶,筆名周平安、章大明。當代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重慶作協副主席。
1966年初中畢業,到四川內江插隊。1982年畢業於四川大學中文系。 生前為重慶師範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新聞系副主任、教授。1980年開始文學創作。其中壹篇小說《詩禮人家》曾獲“四川文學”獎。著有《莫懷戚中短篇小說選》。其作《散步》被
選入蘇教版初二語文第二十二課,也被選入了2013年人教版初壹上冊語文第壹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