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夏,壹位名叫邁克·沃裏斯的年輕地質學家在內布拉斯加州東部壹片草木叢生的農田裏考察,就在離果園小鎮不遠的地方。他是在那裏長大的。在經過壹處陡峭的隘口的時候,他發現上面的樹叢裏射出壹道古怪的閃光,就爬上去看個明白。他發現原來是壹塊保存完好的小犀牛頭骨。它是被最近下的大雨沖到外面的。
原來,幾米以外有個北美有史以來發現的最不尋常的化石床:壹個已經幹涸的水洞,它成為幾十頭動物的集體墳墓——其中有犀牛,斑馬似的野馬,長著劍齒的鹿、駱駝、烏龜。它們都在不到1200萬年之前死於壹次神秘的大災難。那個時代在地質學上被稱之為中新世。當時,內布拉斯加位於壹片廣闊而又炎熱的平原,就如今天非洲的塞倫蓋蒂平原。動物被發現埋在深達3米的火山灰底下。令人費解的是,內布拉斯加當時沒有過也從來沒有過火山。
今天,沃裏斯的發現現場被稱之為州立阿什福爾化石床公園。這裏新蓋了壹個漂亮的遊客中心和博物館,裏面很有創見地陳列著內布拉斯加的地質發現和化石床歷史。中心有個實驗室,遊客通過玻璃墻看得見古生物學家們在清理骨頭。壹天上午,我從裏面經過,只見壹個身穿藍色工作服、頭發灰白的人獨自在實驗室裏忙碌。我認出他就是主持過英國廣播公司壹部《地平線》記錄片的邁克·沃裏斯。州立阿什福爾化石床公園多少位於壹個四周不著邊際的地方,因此遊客不算太多。沃裏斯似乎很高興帶著我到各處轉轉。他還把我領到那6米深的隘口之頂,看壹眼他的發現現場。
“到這樣的地方來找骨頭是壹件蠢事,”他快活地說,“不過,我不是在找骨頭。當時,我在考慮繪制壹幅東內布拉斯加的地質圖,實際上只是在這壹帶到處走走。要是我沒有爬上這個隘口,要是大雨沒有把那塊頭骨沖到外面,我會徑直走過去,根本不會發現這玩意兒。”他指了指近處壹個帶遮棚的地方,那裏已經成為主要發掘現場。他們發現大約有200頭動物橫七豎八地躺在壹起。
我問他為什麽說到這樣的地方來找骨頭是壹件蠢事。“哎呀,要想找到骨頭,就得有暴露在外面的巖石。因此,大多數古生物學的工作是在炎熱、幹燥的地方完成的。倒不是因為那裏的骨頭多,而是因為發現骨頭的可能性大。在這種地方,”他把手朝那廣闊無垠的草原壹揮,“妳簡直無從下手。那裏可能確有了不起的東西,但地面上沒有任何線索來指點妳從哪兒開始尋找。”
起先,他們認為那些動物是被活埋在裏面的,沃裏斯1981年在《國家地理雜誌》的壹篇文章裏就是那麽闡述的。“文章把這個地方稱之為‘史前動物的龐貝城’,”他對我說,“這是很不幸的,因為過不多久我們就發現動物們根本不是突然死去的。它們都患了壹種名叫‘肺骨營養不良’的毛病。吸人大量有腐蝕作用的灰末,就會得這種毛病——它們肯定吸入了大量的這類灰末,因為幾米厚的灰末綿延數公裏。”他拾起壹團灰白色的、黏土似的泥土,研碎了放到我的手裏。土是粉末狀的,但有點兒像砂。“吸入這玩意兒是很難受的,”他接著說,“它又細又很鋒利。反正它們來到這個水坑,很可能是想要歇息片刻,結果在痛苦中死去。這種灰末能毀滅壹切。它會淹沒野草,牢牢地粘在葉子上,把水變成壹種不宜飲用的灰色稀泥。喝了肯定是會很不舒服的。”
那部《地平線》記錄片指出,在內布拉斯加存在這麽多的灰末是壹件想不到的事。實際上,很久以來,人們就知道內布拉斯加沈積著大量的灰末。差不多有壹個世紀時間,灰末被開采出來用做原料,制造像彗星牌和埃阿斯牌這樣的家用去汙粉。但是,有意思的是,誰也沒有想到去考慮壹下這麽多的灰末是從哪裏來的。
“說來有點難為情,”沃裏斯微微壹笑說,“倒是《國家地理雜誌》的壹位編輯問我,這麽多的灰末是從哪兒來的?我不得不承認,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這時候,我才想到了這個問題。”
沃裏斯把樣品寄給美國西部各地的同事們,問他們是否認得出這是什麽東西。幾個月以後,愛達荷州地質勘測局的壹位名叫比爾·邦尼奇森的地質學家跟他取得聯系,告訴他這種灰末與壹種火山沈積物完全吻合,來自愛達荷州西南部壹個名叫布魯諾壹賈比奇的地方。那個使內布拉斯加平原上的動物死於非命的事件是壹次火山爆發,其規模以前沒有想像過——但足以在1600公裏以外的內布拉斯加東部地區留下3米厚的壹層火山灰。結果證明,美國西部的下面有壹大片巖漿,壹個巨大的火山熱點。它每隔60萬年左右災難性地噴發壹次。最近壹次這樣的噴發就在60多萬年以前。那個熱點仍在那裏。如今,我們稱其為黃石國家公園。
我們對自己腳底下在發生的事知道得實在太少。福特公司開始生產汽車,棒球世界聯賽開始舉辦,其時間比我們知道地球有個地核還要長,想到這點真令人覺得怪有意思。當然,人們知道大陸在地球表面像浮在水面上的睡蓮葉子似的到處移動的事,還遠不到壹代人的時間。“盡管不可思議,”理查德·費曼寫道,“我們對太陽內部的物質分布的認識,遠比對地球內部的認識要多。”
從地面到地心的距離為6370公裏。這不算太遠。有人計算,要是朝地心打壹口井,然後扔下壹塊磚頭,它只要45分鐘就能落到底(雖然到了那個地方它已經沒有重量,因為地球的全部引力都在上面和四周,不在下面)。實際上,很少有人試圖深入到地心。南非有壹兩個金礦井達到了3公裏以上的深度,但地球上大多數礦井的深度不超過400米。假設地球是個蘋果,我們還沒有戳破它的皮。實際上,離戳破皮還遠著呢。
直到稍稍不到壹個世紀以前,最知情的科學家所知道的地球內部的情況,比礦工知道的多不了多少——即,妳可以在土裏往下挖壹段距離,然後碰上巖石,僅此而已。接著,1906年,壹位名叫R.D.奧爾德曼的愛爾蘭地質學家在審閱危地馬拉壹次地震的地震儀讀數時,註意到有的沖擊波滲入地球深處,然後以某個角度反彈回來,好像是遇到了什麽障礙。他從而推斷,地球有個地核。三年以後,克羅地亞地震學家安德烈·莫霍洛維契奇正研究薩格勒布壹次地震的曲線圖,突然註意到類似的轉向,只是在較淺的層面上。他發現地殼與下面壹層即地幔的界線,此後,這個區域後來壹直被稱之為莫霍洛維契奇不連續面,簡稱莫霍面。
我們開始對地球內部的層次有了個模糊的概念——雖然的確僅僅是模糊的。1936年,丹麥科學家英·萊曼在研究新西蘭地震的地震儀讀數的過程中,發現有兩個地核——壹個內核和壹個外核。內核我們現在認為是堅硬的;外核被認為是液態的,是產生磁力的地方。
就在萊曼通過研究地震波,提高我們對地球內部的基本認識的時候,加州理工學院的兩位地質學家發明了壹種把前壹次地震和後壹次地震進行比較的方法。他們是查爾斯·裏克特和貝諾·古滕堡。由於與公平毫不相幹的原因,震級的名稱幾乎馬上只被稱之為裏氏震級。(這些原因與裏克特本人也毫不相幹。裏克特是個很謙遜的人,從來不在震級前面加上自己的名字,總是只叫“震級”。)
許多非科學家對裏氏震級壹直存在誤解,雖然現在的情況也許有所改善。早年,參觀裏克特辦公室的人往往要求看壹眼他的傑作,以為那是壹臺機器。當然,裏氏震級是壹個概念,不是壹件東西,是壹個根據地面測量的結果武斷地得出的地球震動的次數。它以指數的上升來表示,於是7.3級地震要比6.3級地震強50次,比5.3級地震強2500次。
從理論上講,地震沒有上限——因此也沒有下限。震級是壹種測量強度的簡單方法,但毫不說明破壞程度。發生在地幔深處的7級地震——比如,650公裏下面——可能對地面毫無破壞作用,而發生在地面以下六七公裏處的小得多的地震,很可能造成大面積的破壞。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底土的性質、地震持續的時間、余震的頻率和烈度,以及災區的具體情況。這壹切都意味著,最可怕的地震不壹定是最強烈的地震,雖然強度顯然很有價值。
自震級發明以來,最大的地震(取決於妳使用哪種資料)不是1964年3月以阿拉斯加威廉王子灣為震中的大地震,就是1960年發生在智利近海太平洋裏的大地震。前者是裏氏9.2級;後者起先記錄為8.6級,但後來由某些權威(包括美國地質局)往上調整為9.5級。妳從中可以知道,測量地震並不總是壹門很精確的科學,尤其在牽涉到解釋來自遠方的讀數的情況下。反正這兩次地震都是很大的。1960年的地震不但給南美洲西部的沿海地區造成大面積破壞,而且引起了巨大的海嘯。海嘯在太平洋上波及了差不多1萬公裏,沖進夏威夷島希洛市區的許多地方,毀壞了500棟樓房,造成60人死亡。類似的驚濤駭浪抵達遙遠的日本和菲律賓,使更多人喪生。
然而,完全從集中的破壞程度來說,歷史上有記載的最強烈的地震,很可能是1775年萬聖節(11月1日)發生在葡萄牙裏斯本的那壹次。那次地震實際上把裏斯本變成壹片瓦礫。快到上午10點鐘的時候,那個城市突然左右搖晃。強烈的搖晃持續了足足7分鐘。現在估計,那次地震的震級為9級。震動的威力是如此之大,該市港口裏的海水洶湧而出,接著又以15米多高的巨浪返回,造成更多的破壞。等震動終於停下來,幸存者們僅僅享受了三分鐘的平靜,接著又發生了第二次地震,強度只是比第壹次稍稍小壹點。第三次即最後壹次地震發生在兩個小時之後。到壹切結束的時候,有6萬人死亡,方圓幾公裏範圍以內實際上每棟樓房都被夷為平地。相比之下,1906年的舊金山地震只有裏氏7.8級,持續了不到30秒。
地震是相當普遍的。世界上平均每天都要發生兩次2.0級或以上的地震——其強度足以使附近的人感到心驚肉跳。地震往往集中在某些地區——引人註目的是太平洋沿岸地區——但地震幾乎可以發生在任何地方。在美國——迄今為止——只有佛羅裏達州、得克薩斯州東部和中西部北部,好像幾乎完全幸免於難。在過去的200年裏,新英格蘭有過兩次6級以上地震。2002年4月,位於這個地區紐約州壹佛蒙特州邊境的尚普蘭湖附近地區經歷了壹次5.1級地震,給當地造成很大的破壞,連遠在新罕布什爾州(我可以作證),墻上的照片也被震落下來,床上的小孩被掀翻在地。
最常見的地震發生在兩個板塊相接之處,比如沿聖安德烈斯斷層的加利福尼亞州。兩個板塊互相推推搡搡,壓力隨之增加,最後壹方或另壹方作出讓步。總的來說,兩次地震的間隔越長,積儲的壓力就越大,大地震波及的範圍就越廣。東京特別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倫敦大學大學學院的危險事件專家比爾·麥圭爾把東京描述成壹個“等待死亡的城市”(妳會發現,許多旅遊傳單上是不會印上這樣的名言的)。日本已經是個以多地震聞名的國家,而東京恰好又位於三個構造板塊的相遇之處。妳會記得,1995年,近500公裏以西的神戶市發生了壹次7.2級地震,造成6394人死亡。據估計,損失高達990億美元。但是,那算不了什麽——哎呀,相對很小——如果與將來東京可能會遭受的損失相比的話。
東京在近代遭受過壹次破壞性極大的地震。1923年9月1日快到中午時分,該市發生了有名的關東大地震——壹次比神戶地震強烈10倍以上的地震。20萬人死於非命。自那以來,東京壹直神秘地悄無動靜,因此地下的張力已經積聚了80年。到頭來,它肯定要爆發。1923年,東京只有大約300萬人口。今天,人口將近3000萬。誰也不願意去猜測下壹次到底會死多少人,但據估計,潛在的經濟損失可能高達7萬億美元。
更令人擔心的是壹種比較少見的地震,名叫跨板塊地震。那種地震人們了解較少,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發生。它發生在離板塊相接之處很遠的地方,因此完全無法預測。由於震中很深,它往往波及廣得多的範圍。在美國經歷過的這類地震當中,最著名的要算是1811—1812年冬發生在密蘇裏州新馬德裏的壹連串三次地震。事情始於12月16日午夜剛過,人們先是被家畜的驚慌聲所驚醒(地震之前家畜會焦躁不安,這不是無稽之談,而實際上是大家公認的,雖然原因還搞不清楚),接著聽到地球深處傳出破裂般的巨大聲音。當地人連忙走到戶外,只見大地翻起壹米高波浪,張開的裂口有幾米深。空氣裏彌漫著壹股濃烈的硫磺味。地震持續了四分鐘,壹如既往地對財產造成了極大的破壞。目擊者當中有畫家約翰·詹姆斯·奧杜邦,他當時恰好在這個地區。地震以強大的力量向外輻射,震塌了600多公裏以外辛辛那提的煙囪。據至少有壹篇報道說,它“毀壞了東海岸港口裏的船只……甚至震倒了豎立在華盛頓國會大廈四周的腳手架”。1月23日和2月4日,又連續發生兩次震級相當的地震。從那以後,新馬德裏壹直平安無事——這也不足為怪,據悉這類地震從不在同壹地點發生兩次。就我們所知,它們就像閃電那樣毫無規律。下壹次這類地震可能會發生在芝加哥下面,或巴黎下面,或金沙薩下面。大家連猜都懶得去猜。這種跨板塊大地震是怎麽發生的?原因在地球深處。更多的情況我們就不知道了。
到20世紀60年代,科學家們對地球內部的事兒了解得太少,覺得很傷心,因此決心要采取壹點措施。具體來說,他們想在海床上(大陸上的地殼太厚)鉆個孔,壹直鉆到莫霍面,取出壹塊地幔樣品來慢慢研究。他們認為,只要能搞清地球內部巖石的性質,也許就能開始了解它們的相互作用,從而能預測地震和其他不受歡迎的事件。
這個項目幾乎肯定會被命名為“莫霍鉆探”,它簡直是災難性的。他們希望把鉆頭伸進墨西哥近海4000多米深的太平洋海水,然後再往下鉆5000多米,穿透比較薄的地殼巖石。從外海的壹條船上搞鉆探,用壹位海洋學家的話來說,“就像試圖從帝國大廈頂上用壹根意大利式細面條在紐約的人行道上鉆個孔”。壹切努力都以失敗告終。他們充其量只深入到大約180米的地方。莫霍鉆探最後被稱之為“無法鉆探”。1966年,由於成本不斷上升,不見成果,國會又氣又惱,取消了這個項目。
4年以後,蘇聯科學家決定在陸地上碰碰運氣。他們說幹就幹,在俄羅斯的科拉半島離芬蘭邊境不遠的地方選了個點,希望能鉆到15公裏的深度。這項工作比預期的還要艱苦,但蘇聯人有著值得稱道的韌勁兒。到19年以後他們終於放棄的時候,他們已經鉆到了12262米的深度。但是,我們沒有忘記,地殼只代表地球大約0.3%的體積,科拉鉆探還沒有深入到地殼的三分之壹,因此我們幾乎無法聲稱已經征服了地球內部。
雖然這次鉆探的深度有限,但所發現的壹切幾乎都令研究人員感到意外。地震波研究壹直使科學家們預言,而且是很有把握地預言,他們會在4700米深處碰到沈積巖,接著往下是2300米厚的花崗巖,再往下是玄武巖。結果發現,沈積巖層要比預期的厚50%,而玄武巖層根本沒有發現。而且,地下世界要比預期的暖和得多,1萬米深處的溫度高達180攝氏度,差不多是預期的兩倍。最令人吃驚的是深處的巖石浸透了水——這壹直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無法看到地球的深處,因此不得不使用別的方法,主要包括觀察波在地球內部的傳播形式,從而推斷那裏的情況。我們從所謂的金伯利巖筒(即形成鉆石的地方)得知壹點地幔的情況。那裏的情況是,地球深處存在壹種爆炸,能把巖漿炮彈以超聲速發射到地面。這完全是壹種沒有規律的現象。妳在閱讀本書的時候,壹個金伯利巖筒有可能在妳家的後花園爆炸。由於它通到下面很深的地方——深達200公裏——金伯利巖筒帶上來各種地面上或地面附近通常找不到的東西:如橄欖巖、橄欖石晶體以及鉆石。帶上來鉆石是很偶然的,100個巖筒中大約只有1個會辦這等好事。金伯利巖筒的噴出物帶上來大量的碳,但大部分都化成蒸氣,或變成石墨。只是在偶爾的情況下,壹團碳以恰到好處的速度噴上來,並以必要的速度快速冷卻,終於變成了鉆石。正是由於這樣的壹個巖筒,南非成了世界上出產鉆石最多的國家,但很可能別的國家蘊藏量還要豐富,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地質學家們知道,印第安納州東北部附近有個地方,有跡象表明存在著巨大的巖筒或巖筒群。20克拉或更大克拉數的鉆石在整個地區的不同地點已有發現。但是,沒有人找到源頭。約翰·麥克菲指出,它也許埋在冰河沈積土底下,就像艾奧瓦州的曼森大坑,或者在五大湖下面。
因此說,我們對地球的內部情況究竟了解多少?很少。科學家們普遍認為,我們腳底下的世界***分4層——壹個巖石外殼,壹個由熾熱而又黏稠的巖石組成的地幔,壹個液態的外核,以及壹個堅實的內核。我們知道,地面的主要成分是矽酸鹽。矽酸鹽比較輕,分量還不足以說明這顆行星的整體密度。因此,裏面肯定還有較重的東西。我們知道,為了產生磁場,裏面的什麽地方肯定存在著壹個濃縮的液態金屬元素帶。這壹些是大家都承認的。除此以外,幾乎壹切——這幾層結構是如何相互作用的,是什麽原因它們才有了這種表現,未來的某個時刻它們會有什麽動作,少說還都是個不大確定的問題,總的來說還都是個很不確定的問題。
即使是我們可以看到的那壹部分——地殼——也是個爭論得比較激烈的問題。幾乎所有的地質學文字資料都會告訴妳,地殼的厚度在海洋底下為5—10公裏,在大陸底下約為40公裏,在大山脈底下為65—95公裏,但在這些壹般規律之內還有許多令人費解的變異。比如,內華達山脈底下的地殼厚度只有大約30—40公裏,誰也不清楚是什麽原因。根據地球物理學的所有原理,內華達山脈應當在下沈,猶如陷入流沙那樣。(有的人認為,這座山脈也許就是在下沈。)
地球如何有了地殼,何時有了地殼,這兩個問題把地質學家分成兩大陣營——壹派認為,它是地球史之初突然發生的;另壹派認為,它是漸漸發生的,而且時間比較晚。大家在這些問題上很動感情。耶魯大學的理查德·阿姆斯特朗在20世紀60年代提出早期爆炸的理論,然後花了整個余生與持不同觀點的人作鬥爭。他1991年死於癌癥。但是,據1998年《地球》雜誌報道說,去世前不久,他“在澳大利亞壹本地球科學雜誌的壹次論戰中,狠狠抨擊了他的批評者,指責他們使神話永久化”。“他死不瞑目。”壹位同事說。
地殼以及部分外層地幔,統稱巖石圈(源自希臘語lithos,意思是巖石)。而陸界又浮在壹層較軟的巖石之上,名叫軟流圈(源自希臘語,意思是“沒有力量”),但這些名稱向來不令人滿意。說巖石圈浮在軟流圈上面,意味著有壹定程度的浮力,這是不完全正確的。同樣,認為巖石在像平面流動的物體那樣流動,這也會使人產生誤解。巖石是黏稠的,但只是很像玻璃。這似乎不大可能,但在引力的持續拉動下,地球上所有的玻璃都在往下流動。從歐洲教堂的窗戶上取下壹塊真正古老的玻璃,妳會發現它的底部明顯厚於頂部。我們在討論的就是這種“流動”。鐘面上時針的移動速度,比地幔巖石的“流動”速度,要快大約1萬倍。
移動不僅真的發生,就像地球的板塊做平面移動那樣,而且還上下移動,就像巖石在所謂對流的攪動作用之下時起時伏。對流作為壹種過程是倫福德伯爵在18世紀末首先推斷出來的。60年以後,壹位名叫奧斯蒙·費希爾的英國牧師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出,地球內部可能是液態的,東西可以在上面自由移動,但那種見解過了很久才獲得別人的支持。
大約1970年,當地質學家們意識到地底下簡直亂成壹鍋粥的時候,這個消息還真讓人嚇壹大跳。肖納·沃格爾在他的《赤裸裸的地球:新地球物理學》壹書中說:“這就好比科學家們花了幾十年時間才發現地球大氣的層次——對流層、平流層等等,然後突然之間發現了風。”
自那以來,對流過程到底有多深壹直成了個爭論不休的問題。有的說它始於650公裏下面,有的說是3000多公裏下面。詹姆斯·特雷菲爾認為,問題在於“來自兩個不同學科的兩套數據,二者是不可調和的”。地球化學家們說,地球表面的某些元素不可能來自上層地幔,肯定來自地球內部更深的地方。因此,上層地幔和下層地幔的物質至少是偶爾相混的。地震學家認為,沒有證據支持這樣的論點。
因此,我們只能說,在前往地球中心的過程中,我們會在某個不大確定的地點離開軟流圈,進入純粹的地幔。地幔占到地球體積的82%,質量的65%,而之所以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地球上的科學家和普通讀者感興趣的東西,不是在地下深處(比如磁力),就是接近地面(比如地震)。我們知道,到了大約150公裏的深處,地幔主要是由壹種名叫橄欖巖的巖石組成,但以下的2650公裏是什麽就不清楚。《自然》雜誌的壹篇報道說,似乎不是橄欖巖。更多的情況我們就不知道了。
地幔下面是兩個地核,壹個堅硬的內核,壹個液態的外核。不用說,我們對兩個地核的性質的了解是間接的,但科學家們可以作壹些合理的假設。他們知道,地球中央的壓力很大——大約是地面上最大壓力的300多萬倍——足以使那裏的巖石變得堅硬。他們還(在許多別的線索之中)從地球史中得知,內核很善於保存自己的熱量。盡管只不過是個猜測,據認為地核的溫度在過去的40多億年間下降了不到110攝氏度。誰也不知道地核的溫度到底有多高,但估計是在4000—7000攝氏度——大致相當於太陽表面的溫度。
外核在許多方面被了解得更少,雖然大家都認為它是液態的,是產生磁力的地方。1949年,劍橋大學的E.C.布拉德提出壹種理論,認為地核的液態部分在以某種方式轉動,實際上成了壹臺電動機,創建了地球的磁場。他認為,地球裏面對流的液體,在某種意義上起著電線裏的電流的作用。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還不清楚,但大家覺得比較肯定的是,磁場的形成與地核的轉動有關系,與地核是液態的有關系。沒有液態核的物體——比如月球和火星——就沒有磁力。
我們知道,地球磁場的強度在不停地變化:在恐龍時代,磁場的強度是現在的三倍。我們還知道,它平均每隔50萬年左右自我逆轉壹次,雖然那個平均數包含著很大程度的不可預測性。上壹次逆轉發生在大約75萬年以前。有時候,幾百萬年也沒有變化——最長的時間似乎是3700萬年,有時候,不到20萬年就發生壹次。在過去的1億年裏,地球磁場總***發生了大約200次逆轉,原因搞不清楚。這壹直被稱為“地質科學裏最大的未解問題”。
我們現在也許正經歷壹次逆轉。僅僅在過去的壹個世紀裏,地球的磁場就減弱了大約6%之多。磁力減弱有可能是個壞消息,因為除了確保冰箱正常運轉和羅盤指著正確的方向以外,磁場在維持我們的生命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太空裏充滿了危險的宇宙射線,沒有磁場的保護,宇宙射線會穿透我們的身體,將我們的許多DNA撕成無用的碎片。如果磁場工作正常,這些射線會被安全地擋在地球表面之外,被趕進近空兩個名叫“範艾倫輻射帶”的地區。它還與上層大氣裏的粒子互相作用,產生名叫極光的美麗光幕。
我們之所以無知,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壹直以來沒有花多大力氣去把地球上方的情況與地球裏面的情況協調起來。肖納·沃格爾說:“地質學家和地球物理學家很少參加同壹個會議,或者很少在同壹問題上進行合作。”
也許,最能說明我們對地球內部的動力認識不足的,是在那種動力制造麻煩的時候我們所犯的嚴重錯誤。我們很難想得出壹個比1980年華盛頓州聖海倫斯火山爆發更能說明我們的認識有限的例子。
當時,美國本土的48個州在過去的65年裏沒有見過火山爆發。因此,大多數被召集來監測和預報聖海倫斯火山活動的政府火山學家,只見過夏威夷的火山噴發。結果證明,二者根本不是壹回事。
3月20日,聖海倫斯火山開始發出不祥的隆隆聲。不出壹個星期,它已經在噴出巖漿,盡管量不大,每天卻多達100次,還常常伴有地震。人們撤到了13公裏以外被認為是安全的地方。隨著山裏的隆隆聲越來越響,聖海倫斯火山成了世界上壹處旅遊勝地。報紙每天都報道觀看的最佳位置。電視記者不斷乘直升機飛抵山頂,甚至看見有人爬過山去。有壹天,70多架直升機和輕型飛機在山頂上盤旋。但是,時間壹天天過去了,隆隆的聲音並沒有結出戲劇性的果實,人們越來越不耐煩,普遍認為這座火山畢竟不會噴發。
4月19日,火山北側開始明顯鼓起。不可思議的是,沒有壹個負責人明白,這顯然預示著火山的壹側就要爆發。火山學家們根據夏威夷的火山活動方式下了結論,認為火山不會側面噴發。幾乎只有壹個人認為真的快出大問題了,他就是塔科馬壹所社區學院的地質學教授傑克·海德。他指出,聖海倫斯火山沒有夏威夷的火山那樣敞開的噴發口,因此積聚在裏面的壓力勢必要戲劇性地,很可能是災難性地釋放出來。然而,海德不是官方小組的成員。他的觀測結果沒有引起多大註意。
我們大家都想得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麽。5月18日是個星期日,上午8時32分,火山北側塌陷,大雪崩似的塵土和巖石以每小時將近250公裏的速度沿著山坡沖下來。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滑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