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楊絳和錢鐘書異想天開地聊天:
“給妳壹件仙家法寶,妳要什麽?”
結果兩人都要隱身衣。
為什麽要隱身衣呢?因為這個世界壹點都不簡單,而且不止不簡單,還太復雜了。
妳存心做壹個老實人,人家欺負妳、利用妳,妳稍微圓滑壹點,人家又說妳八面玲瓏,妳稍有有點才貌,嫉妒妳的人壹大堆。
總之,有時候妳大度退讓,別人得寸進尺,妳想與世無爭?那也簡單,妳不僅要內心強大,還要有足夠的實力,讓人家不敢和妳鬥爭。
但是如果有壹件隱身衣,那妳穿著隱身衣,別人就看不見妳,也就不會來打擾妳,那麽就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當然,不能為非作歹。
很多年後,楊絳先生壹百歲了,這時候,她已經內心強大到不需要隱身衣了。
在百歲感言上,她說: 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和他人毫無關系。
民國的才女們,大多家世顯赫。
比如張愛玲,張家就是豪門,與清朝權貴李鴻章關系匪淺。再比如林徽因,林家若不是有錢,林徽因不能小小年紀就跟隨父親周遊列國。
楊絳也是,楊家雖不是富商豪門,卻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千萬別小瞧書香的作用,沒有書香熏陶,才女就成不了才女。
楊絳的父親楊蔭杭,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後留學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其碩士論文被收入該大學法學叢書。
楊絳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是當時著名的律師了。
楊蔭杭夫婦都喜歡讀書,讀書之余,楊蔭杭也寫作,著有《名學》和《邏輯學》流傳後世,是文化界真正的頂流。
母親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性格溫雅,做什麽都穩穩當當,從不急躁。
1911年,楊蔭杭壹家還住在北京租來的壹個院子裏,楊絳就是在這個租來的院子裏出生的。
她壹出生,父親和母親都喜歡的不得了,尤其是父親,更是把楊絳當成寶。
亂世的人,到處都在漂,飄來飄去,楊絳也漸漸長大了。六歲的時候,開始上小學,成為學堂裏壹個不安分的小學生。
她有時候淘氣,在課堂上吹小絨球,吹著吹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老師發現動靜,也是生氣,就叫她站起來回答問題,想借機給她點顏色瞧瞧,可是楊絳回答問題,準確無誤。
楊絳八歲的時候,跟隨父親回到了老家無錫。
江南是充滿詩意的地方,粉墻黛瓦的院子裏,時光與人漸漸流逝,在楊蔭杭的心裏,男女平等,所有孩子,無論男女,都要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壹直覺得上海的啟明女校是教學質量最好的,他想讓楊絳去那裏讀書。
可是那時候,楊絳實際上才八歲多,他想讓女兒接受最好的教育,但是又心疼女兒,去上學就得離家住校。
於是就讓楊絳自己選擇。
阿季(楊絳)年紀雖小,但理解父親的想法,所以她要去。
那天,母親問她:“妳打定主意了?”
她說:“打定了”
嘴裏雖然這麽說,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心裏明白,這壹去,只有暑假才能回來了。
鳥兒才成群結隊,鷹都是要展翅高飛的,所有的遠方,都只能自己去走。
在最容易學好也最容易學壞的年紀,阿季是幸運的,因為父親是壹個開明的人,沒有用傳統的東西去束縛她,而是教會她自由選擇,並且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楊蔭杭是個會嚴格要求自己的人,他要壹個自己想成為的“好人”,他堅決反對那種生活程度高而人格卑下的生活。
壹次,他帶著阿季姐妹去壹個朋友家,回來的路上,阿季三姐妹還在感嘆這家人生活的豪華氣派,楊蔭杭聽到了,淡淡的回了句:“生活程度不能太高的”。
有這樣的父親,聰明的阿季自然能學到很多東西,知道很多道理。
而父親,對這個聰明乖巧的女兒,也總是要多壹分愛。
壹次午飯後,大家各自散去,父親叫住阿季:“其實我喜歡有人陪陪,只是別出聲”。從那以後,阿季就成了那個能留下陪父親午休的孩子,父親休息,她在壹旁安靜地看書,有時候父親在壹旁寫東西,阿季就在壹旁看著,然後撿起父親的毛筆去練字。
時光壹天天過去,人也在壹天天長大,在父親的影響下,楊絳越來越喜歡看書。
後來有壹次,父女兩聊天,父親問她:"阿季,三天不讓妳看書,妳怎麽樣?"
楊絳毫不遲疑地答道:"不好過。"
"壹星期不讓妳看書呢?"
"壹星期都白過了。"
聽了女兒的回答,楊蔭杭笑著說:"我也這樣。"
十六歲時,楊絳進了振華女校讀中學。
那是硝煙彌漫的年代,連學校,都成了另壹個戰場,生在這樣的環境中,阿季自然也會被影響。
有壹次,阿季被推選為學生代表,需要在街上演講,呼籲人們開展革命,但她並不想參加這次活動,學校也有規定,只要家裏不同意,就可以不參加。
回家後,楊絳希望父親出面說不同意她去,那她就可以不去。
但楊蔭杭拒絕了。
他說: "妳不肯,就別去,不用借爸爸來擋。"
她還是很擔心:"不行啊,少數得服從多數呀。"
楊蔭杭繼續嚴肅地說:"該服從的就服從;妳有理,也可以說。去不去由妳。"為此,他講了自己的經歷,並對阿季說:"妳知道林肯說的壹句話嗎?Dare to say no!妳敢嗎?"
她說:“敢”。
第二天,楊絳到學校後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贊成,我不去。"
父親教給她的,不僅有聽憑心靈的指引,更有直面困難的勇氣。
到了高中,楊絳壹直分不清平仄,父親沒有說她,而是安慰說,不要緊,到時候就會了,水到自然渠成,過了不久,楊絳就會了。
有時候楊絳學習,父親會特意走到廊上,站在窗外考她,指著壹個字給她讀,讀對了,父大笑,讀錯了,父亦大笑。
楊絳喜歡讀書,楊蔭杭也會時常為楊絳買壹些書回來,買回來後,親自放在楊絳的桌上,如果見她長期不讀,那本書就會消失不見,壹旦發現書不見了,她就知道怎麽回事了,雖然父親不說,但是楊絳自己學會了讀書,絕不瞎說喜歡,也不瞎承諾讀什麽書,說到的就要做到。
書讀多了,心自然更靜。高中時,國文老師講完詩,讓同學們也作詩。
楊絳作:
"世人皆為利,擾擾如逐鹿。安得遨遊此,翛然自脫俗。"
老師批"仙童好靜。"
世人熙熙攘攘,大多利來利往,唯有不被名利束縛,才能真正自由。
大學選專業時,老師覺得楊絳適合讀理科,但她心裏其實喜歡文學。
她問父親: "我該學什麽?"
父親說:"沒什麽該不該,最喜歡什麽,就學什麽。"
面對這樣的回答,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便繼續問道:"只問自己的喜愛對嗎?我喜歡文學,就學文學?愛讀小說,就學小說?"
"喜歡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楊蔭杭繼續開導她。
自始至終,楊蔭杭也沒有告訴女兒要選什麽,他要讓女兒做出自己的選擇,按照自己所喜歡的方式去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聽憑利益指引,有人聽從他人的評價,有人聽從內心的聲音。
楊絳選擇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她要做自己想成為的人,而不是別人期待的人。
在東吳大學上到第三年的時候,楊絳有了壹個出國留學的機會,她放棄了。
之所以放棄,壹方面是因為考慮到父母,另壹方面其實是因為她壹直有壹個清華夢,想去清華讀文學專業,所以她決定考清華研究院。
當時的清華,大師林立,王文顯、吾宓、梁宗岱、朱自清等壹大批人。
初入清華,楊絳就得到了梁宗岱的賞識。
梁宗岱教法語,第壹節課聽寫,楊絳答案讓這位老師驚訝了壹下,於是就問她,法語如何學的?楊絳答曰:“自學”。
清華是楊絳走向更遠處的開始,在這裏,她還遇見了壹個寫楊絳就不得不寫的人——錢鐘書。
楊絳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她的室友總結了她身上備受男生喜歡的五個條件:
壹、相貌好
二、年紀小
三、功課好
四、身體 健康
五、家境好
有了這些條件,追求的人自然不會少,收到的情書也不少,還有壹個緋聞男友費孝通,可是她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直到錢鐘書出現。
楊絳和錢鐘書,可以說是壹見鐘情,自從見了楊絳壹次之後,錢鐘書就念念不忘,他給楊絳寫信,約她出來見面。
楊絳對這個清華大名鼎鼎的才子自然也是心有好感, 他們在工字廳相見,見面第壹句話,錢鐘書就說:"我沒有訂婚。"
楊絳說:"我沒有男朋友。"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口,這只能說命運如此這般神奇,有些人初次見面,便許終生。
往後,錢鐘書幾乎壹天壹封信地寫給楊絳,但楊絳卻回信不多,錢鐘書問她原因,她只回答說不愛寫信。
錢鐘書在清華高傲無比,但楊絳在清華也是薄有才名。
那時候,朱自清先生還在清華,楊絳選修了他的散文習作課。第壹節課,朱自清就讓大家寫壹篇名為"收腳印"的文章。
那壹次,楊絳的文章得到了朱自清的贊賞,並推薦給了《大公報·文藝副刊》的編輯沈從文。
文章發表後,大公報還給了楊絳5元錢的稿費。之後,朱自清又推薦了她的另壹篇小說進行發表。
楊絳壹生,翻譯、寫作、戲劇都有不菲的成就,她寫的散文,連錢鐘書都贊不絕口。
1935年,錢鐘書在國內服務期滿,順利拿到了出國留學的名額。
而楊絳,在清華研究院還沒畢業。
可是,為了錢鐘書,她毅然選擇休學,因為她太了解這位才子了,雖然是個天才,但是在生活面前,卻笨得無可比擬。
“他不會系鞋帶的蝴蝶扣,甚至穿鞋子分不清左右腳,筷子也用不太明白,全然沒有"做學問"時候的瀟灑倜儻,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
父母得知楊絳的決定,也很支持。
錢鐘書雖然笨手笨腳的,但是對楊絳,壹直很用心。
搬到新居的第壹天,就為楊絳準備了壹個豐盛的早餐,黃油、果醬、蜂蜜應有盡有,還有最好的陽光。
沒有人生來就會生活,每個人都要學習後才能把僅有的生活過好,楊絳是,錢鐘書也是。
國外的日子,雖然經濟有限,但是被他們經營得很好, 有妳,有我,有愛,有暖。
到國外不久,楊絳就懷孕了,錢鐘書說: "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 只要壹個,像妳的。",楊絳笑了,嘴裏沒說什麽,心裏卻說:“我希望女兒像妳”
快要臨盆的時候,他們趕去醫院,醫生問是不是壹定要女大夫,錢鐘書說:“要最好的”
1937年5月19日,楊絳終於生了壹個女孩,這個女孩就是阿圓。
“坐月子”期間,錢鐘書壹個人在家裏,發生了各種狀況。
他跑到醫院對楊絳說: "我做壞事了,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
楊絳回:“不要緊,我會洗”
"我做壞事了,把臺燈弄壞了";
“不要緊,我會修”
"我做壞事了,門軸兩頭的球掉了壹個,門關不上了"
“不要緊,我會修”
這樣的事情很多,但只要聽到楊絳說“不要緊”,錢鐘書就放心。
楊絳回到家後,桌布洗幹凈了,臺燈修好了,門也修上了,這個家又是壹個完美的家了。
有壹次,楊絳讀到壹句關於婚姻的話,就念給錢鐘書聽: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從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錢鐘書聽完,當即對楊絳說:“我和他壹樣。”
楊絳也說:“我也壹樣。”
在國外,他們兩人都是書蟲,因此閱讀就是最需要的糧食,這裏隨時隨地都可以讀書,有讀不完的書,基本上所有業余時間,他們都花在讀書上面。
經常借來壹大堆書,文學、哲學、心理學、 歷史 ,找壹個固定的位置,就拼命讀。
楊絳是旁聽生,沒有固定的課程安排,她就給自己安排了壹個詳細的閱讀列表。
偶爾出去逛壹逛,逛著逛著又走進書店,在書架前面就讀了起來。
兩人回到家裏,又繼續讀。
後來有了錢媛,雖然要分心照顧孩子,但是讀書依舊是生命的主要內容。
“我們看書,她安安靜靜壹人自己畫書玩,有時候對門的老太太抱她過去玩,我們買了推車,每天推她出去。”
在國外的時候,楊絳也寫作,而且寫了很多優美的文章。
1942年,陳麟瑞對楊絳說:要不妳也來寫壹個劇本?
楊絳決定壹試,於是就有了戲劇《稱心如意》。
完稿後,劇本先送給陳麟瑞看,想讓他"指導"壹下。
陳麟瑞看過後,說:"妳這個劇本,做獨幕劇太長,做多幕劇呢又太短,內容不足,得改寫。"
認真參考了這個建議,她重新改寫了劇本。
陳麟瑞看完改過的劇本說:"這回行了。"
《稱心如意》1943年公演,贏得陣陣叫好。也正是這個劇本,她才用了楊絳這個筆名。
此後,她的戲劇作品不斷面世,《弄假成真》獲得空前成功,楊絳這個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甚至很多大學生和戲劇愛好者,把楊絳當做自己的偶像。
她與錢鐘書壹同出現,人們總是先介紹她,錢鐘書則被介紹成“這是楊絳的先生”。
後來,錢鐘書對楊絳說,他要寫壹部長篇小說,楊絳聽了高興極了。
為了讓錢鐘書專心創作,楊絳親自打理家裏的壹切事情。
"劈柴生火燒飯洗衣等我是外行,經常給煤煙染成花臉,或熏得滿眼是淚,或給滾油燙出泡來,或切破手指。可是我急切要看鐘書寫《圍城》,做竈下婢也心甘情願。"
《圍城》的創作,速度不快,每天500字左右,每壹次寫完,錢鐘書都最先把稿子給楊絳看,讓楊絳做第壹個讀者。
每次楊絳看的時候,他就盯著楊絳,緊張得像孩子。
《圍城》完稿後,李健吾忍不住感嘆: 這個做學問的書蟲子,怎麽寫起了小說呢?而且是壹個諷世之作,壹部"新儒林外史"!
《圍城》大火,他兩壹起出現,人家就說“這是錢鐘書的夫人”。
無論如何,他兩壹直勢均力敵,並肩而行。
他們不會因為對方的成就而嫉妒,也不會因為自己取得的成績而覺得高人壹等。
真正的讀書人,世界是簡單的,可是這個真實的世界,往往要復雜得多。“知識分子思想改造”期間,楊絳雖然規規矩矩,卻也不能幸免。
有學生跳出來說:
"楊季康先生上課不講工人,專談戀愛。"
"楊季康先生教導我們,戀愛應當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楊季康先生教導我們,見了情人,應當臉發白,腿發軟。"
"楊季康先生甚至教導我們,結了婚的女人也應當談戀愛。"
這個女同學義憤填膺地宣講著楊絳的“罪狀”,但其實,這個女學生不是楊絳的學生,楊絳上課也沒講過這些東西。
對於這個狀況,她裝作沒有聽見,波瀾不驚。
回到家後,她想,"假如我是壹個嬌嫩的女人,我還有什麽臉見人呢?我只好關門上吊啊!”
第二天,她專門穿了壹件喜慶的衣服出門。
可是不久後的壹次批鬥會上,特別點了楊絳的名,最終在《人民日報》登出。
楊絳看到後說:
知道我的人反正知道,不知道的,隨他們怎麽去想吧,人生在世,冤屈總歸是難免的。
隨著知識分子大調整的開始,楊絳和錢鐘書被安排到清華大學文學研究所,成了研究員。
工作之余,就在家讀書寫字,世道很亂,他們自己尋找清凈。
錢鐘書教楊絳寫字,每天布置作業,必須按時完成,他還會認真地批改,哪裏好,哪裏需要改進,都用筆標在上面。
楊絳很重視錢鐘書的評語,如果評價得高就會很開心,錢鐘書了解她的心思,故意不給那麽多好評,盡挑不好的寫。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某個人可以改變的,盡管妳關起門了,可是人家還是會撬開妳的門。
1966年,楊絳和錢鐘書壹前壹後遭到監管,工資沒有了,存款也被凍結了,還要天天陪著挨批。
挨批還不算,搞不好還要被打,還要整各種整。
楊絳被剃了陰陽頭,頂著這樣的頭,出門是不行了,可是她又沒有帽子,大夏天的也不能包裹頭巾,錢鐘書急得團團轉,楊絳反過來安慰他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最終,她果然想到了壹個辦法,給自己做了壹個假發套,第二天帶著出門,可是並沒有就此結束,別人看見她帶假發,直接揪她的假發,連買菜,她都不敢去。
楊絳的工作是掃廁所, 每天,楊絳都把廁所打掃得幹幹凈凈、壹塵不染,歸還給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1969年11月,錢鐘書被安排去幹校學習。
其實所謂幹校,就是去勞動和鍛煉,這壹去,兩人就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了。
可是壹段時間後,楊絳也下了幹校,在下幹校前夕,她的女婿,被迫自殺。
緊接著,妹妹也因病去世,禍不單行,在這樣的打擊下,這個五十多歲的小個子女人,也搖搖欲墜。
去了幹校,楊絳的工作是守著菜地,而錢鐘書的工作是看看東西,巡巡夜,偶爾送送信,這就讓錢鐘書可以有機會去見楊絳。
他每次都要走過楊絳守著的菜地,和楊絳在田邊聚壹聚。
“我們老夫婦就經常可在菜園相會,遠勝舊小說、戲劇裏的後花園私相約會情人了。”
直到1972年,才結束幹校生活。
楊絳是壹位作家,也是壹位翻譯家, 為了翻譯《唐吉訶德》,她自學西班牙語。
壹九六六年,《堂吉訶德》四分之三的內容已經完成,但因為文革,這部《唐吉訶德》被當做黑稿子帶走了。
後來,再被安排打掃女廁所的過程中,她每天都想辦法搜索自己的稿子。有壹次,她打掃廢紙堆的時候,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唐吉訶德》。
她激動得緊緊地抱在懷裏,但被發現了。
那個人大聲問她:"楊季康,妳要幹什麽?"
楊絳說:"這是我的稿子!"
"是妳的稿子,可是現在妳不能拿走,將來到了時候,會還給妳。"
思想改造的風潮漸漸退去,壹切趨向平靜。楊絳請求找回自己的稿子,第二天,她真的拿到了自己的稿子。
《唐吉訶德》這才得以回家,並在1978年面世。
1979年,楊絳翻譯的《唐吉訶德》被作為國禮送給西班牙國王。1986年,西班牙國王授予楊絳壹枚“智慧國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勛章”。
在那個飽含苦難的年代,有人問她,有沒有後悔留在國內?她說: "沒有什麽後悔的,人活著不壹定全是為了享福。"
1977年,黑暗散盡,光明到來,楊絳夫婦也有了壹個新的住所。
那是國家分配的宿舍。
有人問楊絳:房子是否夠住?
她說:始願不及此。
兩個書癡的房子,就是樹多,書房不夠用了,客廳也變成了書房。
《圍城》火候,錢鐘書的讀者來信很多,有人甚至上門拜訪他們,可是他們卻只願守著自己的清凈。
老頑童黃永玉回到湘西,給他們帶了土特產,也只是放在門口就走,從不敲他們家的門。
有人上門拜訪,楊絳就在門口直接回絕了。
1997年3月4日,唯壹的女兒阿圓離開了他們。
那時候,錢鐘書也臥病住院,楊絳沒有將阿圓離開的消息告訴錢鐘書,怕他承受不住。
阿圓火化那天,楊絳沒有去,她需要去醫院照顧錢鐘書。
在錢瑗充滿笑容的遺像旁,擺放了壹只精致的花籃,素帶上寥寥數字:瑗瑗愛女安息!爸爸媽媽痛挽。
1998年12月,錢鐘書離世。
離世前,他留給楊絳的最後壹句話是:“好好活”。
女兒走了,丈夫走了,留下楊絳壹人打掃波濤洶湧的戰場。
此時的楊絳,已經八十多歲,女兒和丈夫先後離世,她已經疲憊不堪。
然而,死者當安息,生者當繼續,她還要繼續打掃戰場,要將答應錢鐘書的事情做到——好好活。
此後,楊絳深居簡出,安靜地在家看書、寫字、整理錢鐘書的文集。
1999年,她翻了了哲學作品《斐多》。
2000年,文學作品《從丙午到流亡》出版。
2001年,楊絳做了壹個決定:
她把他們夫婦全部的稿酬版稅全部捐贈給了清華大學,設立了"好讀書"獎勵基金,很少出門的她出席了"好讀書"獎學金的捐贈儀式,並捐助了七十二萬元稿酬,以及以後出版作品的報酬。
發表講話時,主持人示意她可以坐著說,但她說:"我個子小,要站起來說。"
"這次是我壹個人代表三個人說話,代表我自己、已經故去的錢鐘書和女兒錢瑗……"
2002年,《我們仨》定稿,出版後就成為暢銷書,讓人讀之落淚。
2007年,《走在人生邊上——自問自答》出版。
2011年,楊絳壹百歲。
人這壹生,總要有個結局,有的人28歲,就將自己的靈魂埋葬了,有的人即便離世很久,他的靈魂依然永存。
在最後的幾年裏,楊絳先生總說:"錢先生和阿圓都走了,我的路也走完了。"
2016年5月25日,她把人生的戰場打掃得幹幹凈凈,然後走了。
留在身後的,是《走在人生邊上》《我們仨》《幹校六記》及翻譯作品《唐吉訶德》《斐多》等超過250萬字的作品。
楊絳曾翻譯過英國詩人蘭德的壹首詩: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我想,這首詩就是她的壹生,和誰也不爭,和誰爭都不屑。
但因為不爭,故而最強。
文|玩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