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有個數王國?那裏都有什麽人,又做些什麽呢?
怪獸為什麽吃24和44,為什麽又不吃5?後來怪獸被制服了嗎?是誰、怎樣制服了它呢?……
這是記者小時候看過的壹篇童話故事,名字叫《大戰食數獸》。至今想起來,還像昨天才看過壹樣,從心裏害怕那個可怕的“食數獸”把數字們都吃掉,希望自己能找出它致命的弱點,解救數王國的公民們。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這篇數學童話的作者的名字,叫李毓佩。那時,他只不過是首都師範大學壹名普通的講師。從1977年第壹本數學科普書籍《奇妙的曲線》至今,他出版的數學科普書已有100多本,達1000多萬字。然而已年過六旬的他,依然把為小朋友寫有趣的數學故事當作退休後最主要的工作。
當記者把電話打到他家裏請求采訪時,李老師難為情地回答:
“我?……不夠格吧?1
兩天後,在北京北四環外的壹間普通居室裏,我見到了年過六旬的李老師。他這樣解釋自己的工作:帶領孩子們,尤其是學齡前和小學裏的孩子們,走進有趣的數學天地。
“數學本身並不枯燥,為什麽有那麽多孩子望而生畏呢?”
“我寫數學童話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讓孩子們愛好數學,讓他們覺得數學是有趣的,好玩的。”李老師開門見山:“數學本身並不枯燥,為什麽有那麽多孩子望而生畏呢?”
數學不枯燥?
我告訴他壹個小孩子的話:我覺得數學家就是壹群人整天坐在桌子前面,在紙上算呀算。怎麽能說不枯燥呢?“妳知道美國有本特別著名的數學科普讀物,叫《啊哈!靈機壹動》嗎?”李老師問。
我搖頭。
“裏面有個主人公叫奎貝爾教授,他老有些有趣的問題。比如,他說他飼養的動物中,除了兩只以外所有的都是狗,除了兩只以外所有的都是貓,除兩只以外所有的都是鸚鵡,問他總***養了多少只動物?”
我正準備算壹下。
李老師又指著壹本書上的題讓我看:“□□□+□□□=1996,問這兩個數是什麽?”
!!我的腦袋裏頓時有點兒轉筋。
這兩道看上去連乘除法都沒涉及、有點錯綜復雜、又好像有點微妙關系的題,怎麽,怎麽那麽……“奇怪”啊!難道只有壹個答案嗎?!
“好玩兒吧?”李老師卻用了這個詞!
“這樣好玩兒的事在數學裏多著呢。比如數字9,凡是9的倍數,它的各個位數上的數字加起來也必是9的倍數。”我趕忙在心裏舉了幾個例子:18、27、36、54……嘿,好像真是那麽回事兒0秩序裏的錯位,復雜裏又尋求秩序。數學裏的黃金分割造就了無數美麗的建築和藝術,比如維納斯、蒙娜麗莎,無限不循環小數造就了奇幻的金字塔……這就是數學的好玩兒和奇妙,妳覺得控制不了它,可它時時刻刻就在妳身邊兒轉悠,而且妳會發現自己也在不自覺地應用著它。愛因斯坦就對代數下過這樣壹個定義:‘代數嘛,就像打獵壹樣有趣。那藏在樹林裏的野獸,妳叫他做x,然後就壹步步地逼近它,直到把它逮住/“但是,我們的孩子每天面對的是什麽呢?上來就是壹道例題,或者壹個公式,老師講怎麽做,做完了又出幾道,讓孩子們照葫蘆畫瓢地做,然後再留幾道作業題,這就是數學課。妳能從中感到什麽有趣的東西呢?每天都是這樣的內容和程式,妳怎麽會喜歡它呢?不喜歡它又怎麽能學好呢?”
我們的談話已經成了李老師壹個人的講演:
“有的人說,好啊,那我就生動點講點兒好玩兒的。他讓壹只熊說了壹個數學公式,或者讓壹只鳥兒在黑板前面算題,這樣的結果和老師站在黑板前講課是壹樣的,還是對知識的單方面的灌輸,完全沒有應用,也沒有情節,怎麽會吸引人呢?那樣的學習怎麽會不是死記硬背呢?
“比如講‘壹個三角形任意兩邊之和壹定大於第三邊’。我想,用壹個生活中最常見的例子最好,就是為什麽人人都想走近道兒。可以畫幾種走法兒讓他們選,然後問他們為什麽都選那個最直接的路呢?他們會說那條路最近。為什麽它最近呢?怎麽證明呢?“聯系到他們生活中最常見到的、應用到的東西,他們才容易理解,也容易思考,甚至能很快地舉壹反三。
“當然,也有壹些數學中的規律是小孩子們很難把握的,這時候我們就要想些辦法幫他們記祝”
剛開始學除法和分數時,很多孩子都記不裝0”不能作除數或者分母。李毓佩就此寫了壹篇童話,叫《夢遊0王國》:
0王國裏所有的床鋪都是上下鋪,但下鋪都沒有人祝主人公小毅很好奇。為什麽沒有人住啊?0王國公民解釋說,因為0不能躺在分數下。小毅不懂。大家就幫他設想,如果分數線上的數是2,而存在2/0這個數,比如說a吧,那麽2=0×a,可是0和任何數相乘都得0,所以不可能存在a這個數。如果分數線是0,那麽這個等式就變成0=0×a,同樣的道理,a就是個不能確定的數,所以0就不能呆在分數線下面。
“也許後面的道理他們還是不懂,但至少孩子們能很快地記住0不能住在‘下鋪’———不能做分母和除數。”
在0王國裏,沒有男人和女人,因為0既不是正數,也不是負數;
外人只能和0王國的人握手,卻不能擁抱,因為握手相當於加法,擁抱卻是乘法,和0壹擁抱,自己也變成了0,回不去了;
0王國的居民都很輕,不對,應該說它們都沒有重量,但是只要往其他數字身後壹站,就可以讓他們重上10倍,如果站在小數點後面,又能讓這個數輕上10倍……
“把這些0的特性,用孩子們能喜歡的方式和語言說出來,他們就會覺得有趣,好玩兒,可能還會自己順著思路思考些東西,甚至會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那就是它產生興趣的時候啦*——而只要對壹門學科有了興趣,學好它難道還是困難的嗎?”李老師說,他的壹個學生在教學中接受了這種觀點,每次上數學課前,都放壹段動畫片《唐老鴨漫遊數學王國》再開始講課。雖說壹集動畫片只有10多分鐘,可壹下子就把孩子們吸引了,比講了壹堂課的效果都好。
“他對未知的世界不好奇,沒有興趣,甚至連幻想也沒有。這樣培養出來的人,永遠只能是工匠,而不會成為建築設計師1
在李毓佩的科普作品中,有壹類是他的原創———數學童話。
“可以說,其他類的科學童話很多,但數學童話卻很少。”他十分肯定自己的工作,“我覺得這恰恰是我擅長的和喜歡的。”
“數學本身是要求抽象、準確的科學,而童話卻是漫天遐想,這不矛盾麽?”“不矛盾呀1李毓佩馬上拿出了證據———
德國數學家維爾斯拉斯說:不帶點詩人味的數學家,絕不是壹個完美的數學家。
列寧也說:幻想是極可貴的品質。有人認為,只有詩人才需要幻想,這是沒有理由的,是愚蠢的偏見!在數學上也需要幻想,甚至沒有它就不可能發現微積分0童話中間絕大部分是幻想,誇張和擬人,但不代表它所有的內容都是不著邊際的空想。”李毓佩舉例說:“著名的英國童話《愛麗絲奇遇記》雖然寫的都是荒誕的經歷,但因為他的作者是英國牛津大學的數學家,其中蘊含著許多數學的‘理趣’,至今還被許多數學方面的專業論文引用。”
“孩子們想飛上天,想潛入蟻穴,想聽懂昆蟲們說的話,他們常常把板凳當作馬,把天上的雲看成羊群,把布娃娃當成真娃娃,和它說心裏話,他們心目中壹切都是活生生的,為什麽不能利用這個特點,把死板枯燥的數字,變成有生命的呢?”
有人說過這樣壹句話:說數學枯燥,相當於站在花園外,說花兒都不好看。
李毓佩覺得,應該利用孩子們喜歡幻想和好玩兒的天性,把他們領到數學王國這個大花園裏去。《有理數和無理數之戰》是李毓佩22年前的成名作———
主人公小毅壹覺醒來,發現窗戶外的山坡上在打仗。仔細壹看,壹邊打著“有理數”的大旗子,壹邊打著“無理數”的大旗子。
有理數和無理數為什麽要打仗?哦,原來是為了名字。
聽聽無理數司令π怎麽說:“我們無理數和有理數同樣是數,為什麽他們‘有理’,我們‘無理’?我們究竟哪點兒無理?”
對呀!無理怎麽會存在嘛!小毅心裏也在琢磨。
“因為人們最開始發現的是有理數,見到我們無理數時還不理解,所以取了‘無理數’這麽難聽的名字。可是現在,人們已經充分認識我們了,就該給我們摘掉‘無理’的帽子才對1
π司令的設想,是將有理數更名為“比數”,而無理數改稱“非比數”:“有理數和無理數最根本的區別,就是凡是有理數,都可以化成兩個整數之比,而無理數,無論如何也不能化成兩個整數之比。”
小毅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決定回家後給國際數學組織寫封信,幫助無理數達成它們的願望。
這篇文章至今仍被許多科普書籍選用。
李老師解釋道:“寫數學童話也不能脫離數學本身,這是最難的。有理數和無理數是小學數學的壹個難點。因為名字很奇怪。我就想,能不能寫篇童話說清楚呢?於是就有了兩派為名字大打不休。
“打仗就要有司令,誰來當司令?有理數中,最重要的數字就是自然數1,小朋友最先學的數字也是1,有了1就可以產生2、3、4……等全體自然數,接著就可以產生分數。有理數的司令理所當然是1;那麽無理數的司令誰來當?只能是小朋友還知道壹點兒的π來當啦1
數字王國的公民因各自的“形象”不同,有著各自鮮明的特點:數0性格開朗,整天樂呵呵,能吃能睡;數1多愁善感,成天悶悶不樂,吃得少又睡不著覺;數7,是個小老頭,駝著背,不會走,只能單腿蹦;數8是個不倒翁,光禿禿的腦袋,卻智慧無窮……
“現代教育最可怕的就是,占去了孩子們所有的時間,每天放學作業要做到深夜,星期六星期天還要補課,要不就是學鋼琴、學畫畫兒,孩子們哪兒有自己的時間啊?時間壹久,學習和生活,就變得壹點兒快樂都沒有。
“我們常常會認為,壹個教學成績好的老師,就是把教材上的東西講得學生都聽懂了,壹點兒問題也沒有。可事實上,這恰恰可能是最不好的老師。因為孩子們除了老師教的,自己壹點兒思考和想法也沒有,最後呢?他對未知的世界不好奇,沒有興趣,甚至連幻想也沒有。這樣培養出來的人永遠只能是工匠,而不會成為建築設計師1
李毓佩認為,最好的小學和中學教育是應該科普化的。
“為什麽?因為科普的,就是把所有和要學的知識相關的故事啊,典故啊,有趣的都告訴他,喚醒他們的興趣,然後,他就可能會去想象,去思考,進而主動地學習。”
有多少發明創造和偉大的思想都是由幻想而來呀!
我們壹起數起來:電視機、洗衣機、傳真機、飛機、電話、蒸氣機車……甚至電的發現0那麽,為什麽在數學領域不應該有幻想?”
著名美國科普家馬釘加德納在《啊哈!靈機壹動》的前言中這樣解釋書名的由來:“起初,某壹定理的證明是壹篇長達50多頁的論文,密密麻麻全是專門的推理,但數年後,另壹個不出名的數學家突然靈機壹動,發人之所未見,只用寥寥數行就作出了簡潔優美的題解。現在心理學家稱之為‘啊哈’反應。這真是壹旦領悟,由不得‘啊哈’壹聲,書名由此而來。”
“這種靈機壹動的‘啊哈’反應靠的是什麽?”李老師問我。
“是幻想麽?”“是大膽的幻想,加上勤奮的思考。”
“我希望孩子們從我這兒得到的,更多是思維方法和觀念”
“要是小朋友只看妳的故事,不理會裏面的數學怎麽辦?”
“那沒有關系。能看懂的看數學,看不懂的看故事。我的書又不是教材,又不考試,他們喜歡其中的什麽就看什麽。”李老師自信地說。“我的書不是專給喜歡數學的、學習好的學生寫的。我希望所有的小朋友都能愛看,能看懂。”“那妳的想要啟發他們對數學興趣的目的不是就達不到了嗎?”我著急地問。“那妳覺得學數學的目的是什麽呢?”李老師反問我。
我瞪著眼睛等著他說。
“學習數學,壹方面是數學知識,更重要的壹方面是數學思想。生活中,有了壹些基本的數學知識就可以了,比如會進行運算,買東西知道該付多少錢,人家該找給妳多少錢就可以了。但數學思想,卻是壹個人壹生中都非常重要的工具。這也是為什麽從小學就要開設數學課的原因。”
看到我大感興趣,李老師說:我舉兩個例子妳就明白了。
為什麽證明哥德巴赫猜想要從9+9開始?
這就是最重要的數學思想之壹———化繁為簡。為了化繁為簡,有時候甚至要繞遠道。直接證明1+1太難,所以先從9+9證起。證明了9+9,再證明8+8,7+7,這樣壹步步縮小包圍圈,最後壹定能達到目的。壹道幾何題,壹看,證明不出來,怎麽辦?作輔助線,從簡單的地方開始證,最後證明到需要的結論。
生活中需不需要這樣呢?遇到困難的問題解決不了怎麽辦?先解決容易的。甚至考試的時候題很多,先從簡單的、會做的開始做,最後做難的,不都是這樣麽?
再比如壹道顯而易見的幾何題。有的同學不明白:壹眼就能看出來是對的,怎麽還需要證明呢?
這是另外壹個重要的數學思想———解決問題要有依據。根椐什麽知道這個結論是正確的?妳是怎樣推理的?怎樣展示自己的思路和思考過程?這種邏輯能力也是在數學學習中培養出來的。
再比如,“9的倍數的數字之和壹定也是9的倍數”,這種現象是怎麽發現的呢?已經無從考證了。可是,它表明壹點:萬事萬物之間都有某種規律存在,而數學,恰恰就是在時時刻刻尋找著事物間的聯系和規律。解方程,證明圖形的相似性,微積分,都是在努力尋找和證明事物間的關系和規律。這是種更重要的能力。
講到這兒,李老師呵呵笑起來:“如果妳問我,中學數學的哪些定理在生活中有用?我壹時還真說不上來。可是,數學思想和思維,卻是不可忽視的能力。很多國外大學校長就都是學數學出身,甚至壹些其他學科的大科學家的數學也都非常棒,就是因為數學思維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能力的基矗”
李老師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我希望孩子們從我這兒得到的,更多是這種思維方法和觀念。”
在李老師的書中,有個很出名的主人公,叫愛克斯探長。他其貌不揚,卻智勇雙全,是個破案能手。
“為什麽設計這樣壹個人物呢?因為破案和解方程很像。妳不知道作案的是誰,但妳可以假設有這麽個人存在,然後根據所掌握的線索,壹步步推理,直到把壞人找到。所以我給這個能幹的偵探取名叫‘X’。
“孩子們可能不喜歡故事裏的數學部分,但他們愛探險、愛破案,他們會跟著愛克斯探長壹起破案,不自覺地跟著他使用了數學方法,也潛移默化地培養了他們的數學思維。”
李老師不知想起了什麽,自己笑了笑,接著說,“當然,他們也許也會隨著故事的情節,沒破案時抓耳撓腮,冥思苦想,破案過程中心情緊張,脈搏加快,破了案後沾沾自喜,興高采烈。這些,其實和數學學習過程中的心理體驗是壹樣的:解決壹個問題,破了壹件案子,算出壹道有趣又有難度的數學題,對壹個孩子來說,那種思考過程所產生的成就感和自信感,也是其他事情所不能替代的。”
“理解世界是壹種享樂,沒有被鼓勵著去積極思考的人是不幸的。而這種快樂應該由科學家去帶給公眾”
“您從作講師時開始寫數學童話,當了教授、退了休還在寫。有沒有覺得厭煩過,或者,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從來沒有過。”李老師回答得十分果斷。“我喜歡孩子。我也喜歡寫作。我喜歡幻想。我更喜歡把我知道的、了解的、想過的問題和答案告訴大家。”
“可是,我也聽過壹些議論,說像數學童話這種文章,算不上是創作,也算不上研究,
而且覺得,像您這樣的教授,不去做研究,把精力放在這方面,有點不務正業的感覺。”
“是啊是啊,”李老師有些無奈地仰了仰身子,“還記得開始從事數學科普寫作不久,就有人說‘他那些哄小孩子的玩藝兒,我壹晚上能整4篇/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有人試過沒有,壹晚上整4篇,可是不太容易喲1
李老師自己笑了半天,隨即馬上就嚴肅起來。“我覺得這可能是公眾對科普認識的壹個誤區。在學校裏,在培養教師的院校裏,甚至很多專業研究人員都有這種看法,認為青少年科普就是哄小孩子的玩藝兒,是沒多高水平的東西,是不值得耗費時間和精力的。實際上是這樣嗎?
“事實是,最難的恰恰是要把簡單的道理講明白,講得普通人愛看,看得懂,看得有興趣。大家都知道給小學生上課是最難的,就因為他們太小,懂得太少,壹個理論怎麽才能讓他聽明白能掌握呢?需要下很大功夫。”
李老師給我看了張景中院士的壹篇講集合的數學科普文章。文章以姑姑和6歲的小侄兒的對話進行:
姑姑問:“妳的臉在哪兒?”小男孩兒指指鼻子。
“不對,那是鼻子。”小男孩兒又指指腮幫子。
“那是腮幫子呀1
小男孩兒接著又指眼睛,又指嘴巴,但都沒指出哪兒是他的臉。
最後,姑姑告訴他說:把妳的鼻子、腮幫子、嘴巴、眼睛、前額、下巴頦兒……放在壹起,這麽壹圈兒,才是妳的臉。
接著,作者才說出,“在數學裏,當我們把壹類事物放在壹起考慮時,便說它們組成了壹個‘集合’1“這肯定比壹上來就讓孩子們背集合的定義印象更深刻。這也是大科學家對於他所從事的領域的深刻理解的表現。理解得深,知道得多,才能做到深入淺出,準確易懂。”
在國外,科學家要向公眾普及科學知識,已成為公認的社會責任———
前蘇聯科學院要求,每位院士每年都必須要提交至少壹篇科普作品,否則就是不稱職的;
法國科學院的院士,每年都被要求到學校裏去為學生講壹門基礎理論課程,以完成向公眾普及基本科學知識和精神的任務;
英國很多研究機構都為研究人員進行科普工作提供培訓。比如,生物技術與生物科學研究委員會每年免費為100名研究人員提供為期20天的新聞報道技能培訓,聘請國家新聞機構的專業人員,教他們如何進行科學新聞寫作,如何接受采訪等;
在美國,科學家的科普責任感更加強烈,各種基金中都有資助科普項目的內容。美國大學教授的年度考核中,教授是否參與公眾科普活動是壹個重要的評估因素。美國大學的基礎課要由本校最有名的學者講授;
國際人類基因組計劃之所以在美國能夠獲得巨額資助,很大的原因是細致深入的科普工作。當時,許多科學家通過各種形式講解人類基因測序工作的重要性,最後連出租車司機都知道這壹大科學工程的重要意義,其中的花費是壹對堿基要壹個“dollar”,約需要30億美元的投入……
看看著名天文學家卡爾·薩根怎樣闡述壹名科學家的看法:
“科學家還應該做什麽?我認為,任何壹個社會,如果希望在下個世紀生存得好,且其基本價值不受影響的話,那麽就應該關心國民的思維、理解水平,並為未來作好規劃。”
“我堅持認為,科學是達到上述目的的基本手段———它不僅是專業人員所討論的科學,更是整個人類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科學。如果科學家不來完成科學普及的工作,誰來完成?”“我們真正的危險在於構造了壹個基本上依賴於科學和技術的社會,卻幾乎沒有人懂科學和技術。”
“理解世界是壹種享樂,沒有被鼓勵著去積極思考的人是不幸的。而這種快樂應該由科學家去帶給公眾。”
20世紀70年代末,由薩根自編、自導、自演的大型科學電視系列片《宇宙》風靡全美。後來出版的《宇宙》壹書,曾居《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長達70周之久,在美國印刷42次,有31種國外版本。他超群的演說才能,以及用通俗的語言闡釋艱深的科學概念的非凡能力,使他被贊譽為宇宙的解說員、科學的演員。
據說那時候的美國連卡爾·薩根的高領毛衣外套皮夾克的裝扮都為年輕人所效仿,這份崇拜來自於他宣講的科學和他宣講科學的方式,他因此成為青少年心目中10個最聰明的人之壹。受他的影響,有壹代美國人從小就對天文和科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和探索精神。
卡爾·薩根的科普作品《伊甸園的飛龍》獲美國普利策獎,這是美國國家科學院對他在公眾理解科學領域中所做出的傑出貢獻給予的最高獎勵。國家科學院對他的評價是:“沒有任何人像他那樣如此成功地向公眾講明科學給人類帶來的智慧以及那些令人驚奇不已、令人激動不止的發現和愉悅……他能夠成功地啟發數以百萬計公眾的想象力,用簡單易懂的語言向他們解釋清楚復雜的科學概念,他在這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薩根本人對科學的興趣,就源自他小時候看過的科普書籍和雜誌。
李毓佩說:“以我的理解,科普不是為了培養‘家’的。它給人的是壹種與世界中各種神奇事物親近的可能,讓人有了解未知事物的興趣和願望,讓普通人也能欣賞和體會科學研究帶來的快樂。”
“我可能成為不了壹流的數學家,但我願意成為比較好的科普工作者”
還是10年前,李毓佩到四川的壹個縣城去做教學調查,壹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居然把他前壹年在《少年科學畫報》上發表的12篇數學童話連載完整地背了壹遍,還加上自己繪聲繪色的表演。“妳不知道當時給我的震動有多麽大。”李毓佩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些激動,“那只是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埃”
“那以後我就覺得,這可能真是值得我壹輩子去付出的事業。”壹位學生家長寫信給李毓佩,要買他所有出版的書籍。這位家長說:我有壹個女兒。她很愛看書。但她有個習慣,書看完了就送給其他的小朋友。可我發現,我們給她買的您寫的書,她看完了也不送人,還是壹遍遍地看。據我所知,到現在她已經看了第4遍。孩子的老師反映,她現在上數學課反應很敏捷,回答問題很快,課後還經常問老師壹些問題。我們覺得,是您的書使她產生了這樣的變化。
有壹位小學生給李毓佩寫來信:“李爺爺:妳給我們寫的書真好看,我真愛看。為了感謝您,我給您寫首歌兒:李爺爺的書真好看,我們真愛看,啦啦啦,啦啦啦……”這個小朋友還像模像樣地給歌譜了曲。“多可愛的孩子們呀1李毓佩感慨。不久前,李毓佩到北京的“索尼探夢”去給孩子們做講座。
“我當時出了個題目,畫了3個圓圈兒,壹個代表吃肉的,壹個代表4條腿的,壹個代表能爬樹的,還有壹些小點點,代表鼻子、眼睛和嘴巴。有個4歲的小男孩兒,反應特別快,壹下子就找出來哪個是鼻子。”
“中國的孩子還是很聰明的。妳給他們壹根羽毛,他們就可以飛,妳給他們壹滴水,他們就可以看見大海。”
80年代初,李毓佩在首都師範大學開設了4年《數學科普學》的課程。有人用“盛況空前”形容他的課堂,連外系的人都跑來聽,教室被塞得滿滿的。
可是李毓佩很遺憾,因為前前後後100多人裏,“現在壹個從事科普寫作的人都沒有。”
為了盡可能將數學科普寫得生動有趣,李毓佩養成了收集能見到的壹切信息的習慣,還經常到書店做調查,看看小朋友喜歡什麽樣的話題,什麽樣的圖畫,什麽樣的風格。“為了能讓孩子們從壹開始就對作品感興趣,就要盡可能貼近他的生活。”在李毓佩的書裏,不僅有數學,還有兒歌,有傳奇,有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奇怪的現象,還有新聞,謎語,甚至還有古代詩詞。
最近,李老師準備寫壹只小猴子去非洲歷險的故事,為此跑了很多地方,搜集與非洲有關的知識,以及非洲動物的各種生活習性。
“現在小孩子和20年前不同了。”李毓佩說,他現在要做的是,把他的思想盡可能地融入到壹些新潮的內容裏去。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對,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要多寫些‘酷’的東西。”
10年前的小讀者,有不少後來走進了大學課堂。
壹次偶然的機會,李毓佩在課堂上問學生:妳們有誰知道愛克斯探長,有誰知道小眼鏡?有三分之壹的學生高高地舉起了手。
他再問:那有誰知道李毓佩?學生們面面相覷。
他感嘆:我的知名度還遠遠趕不上這些童話角色啊!
“不過,著名科普作家阿西莫夫說過:我可能永遠成為不了壹流的化學家,但我可能成為壹流的科普作家。”李毓佩說:“我也這樣覺得:我可能永遠成為不了壹流的數學家,但我願意成為壹個比較好的科普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