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名人名言大全網 - 名言警句 - 《少年維特的煩惱》歌德

《少年維特的煩惱》歌德

我大聲說道:“但願我們天天對自己說:妳能為朋友所做的最好的事,莫過於讓他們獲得快樂,增加他們的幸福,並同他們壹起分享。倘若他們的靈魂為壹種膽怯的激情所折磨,為苦悶所紛擾,妳能不能給予他們壹丁點慰藉?

我的心才是我唯壹的驕傲,惟有我的心才是我壹切力量、壹切幸福和壹切痛苦的源泉。啊,我知道的,人人都知道——惟有我的心才為我所獨有。

歌德自己記述了他構思和創作《維特》時的內部和外部氛圍:在內心方面,我想擺脫壹切陌生的傾向和思想,對外界則以愛的態度來觀察壹切事物,自人類以至可以理解的下級的東西,任其各顯神通。由此便發生與自然界的各個對象的不可思議的親密關系與自然全體的默契和***鳴,因此外界每發生壹種變動,無論是住所地方的遷換也好,時日季節的流轉也好,或任何壹種的推移也好,都觸動到我的心的最深處。詩人的眼更添上畫家的眼,美麗的鄉村風景又有宜人的小河點綴其間,加深我的獨處之癖,以及使我更得以冷靜地從各方面玩味和考察我周圍的事物。

人要是不那麽死心眼、不那麽執著地去追憶往昔的不幸——上帝知道人為什麽這樣!——,而是更多地考慮如何對現時處境泰然處之,那麽人的苦楚就會小得多。

我整個靈魂都充滿了奇妙的歡快,猶如我以整個心身欣賞的甜美的春晨。我獨自壹人,在這專為像我那樣的人所創造的地方領受著生活的歡欣。

啊,人生朝露,即使在他對自己的生活最最確信的地方,在他心愛的人的思念中和心靈裏,他也必定會風流雲散,蕩然無存的,而且這壹時刻馬上就將到來!

每當這可愛的山谷裏的霧氣在我周圍蒸騰,太陽高懸在我那片幽暗的樹林上空,只有幾束陽光悄悄射進樹林中的聖地時,我便臥躺在山澗那飛跌而下的溪水旁的野草中,挨著地面觀察千姿百態的小草;每當我感覺到我的心貼近草叢中擾擾的小世界,貼近各種小蟲千差萬別、不可勝數的形狀時,我就感到那個照他自己的模樣創造我們的全能的上帝的存在,感到那個飄逸地帶我們靜茹永恒快樂的博愛天父的呼吸;我的朋友,每當我眼前暮色朦朧,我周圍的世界以及天空像情人的倩影整個都憩息在我的心靈中時,我往往便會生出憧憬,並思考:啊,妳要是能把這壹切重現,要是能將妳心中如此豐富如此溫馨的情景寫在紙上,使之成為妳心靈的鏡子,猶如妳的心靈是博大無垠的上帝的鏡子壹樣,那該多好!——我的朋友——不過,我要是真是這樣去做,就必將隕滅,在這些宏偉壯麗的景象的威力下,我定將魂消魄散。

親愛的朋友,看在上帝的份上,別讓書籍來打擾我!我不想再要什麽指導、嘉勉和激勵,我這顆心本身就已經夠激蕩翻騰的了;我需要的是搖籃曲,這我在荷馬史詩中已經找到了好多。

人都是壹個模子裏造出來的。多數人為了生計,幹活耗去了大部分時間,剩下的壹點兒業余時間卻令他們犯了閑愁,非得挖空心思、相反設法把它打發掉。

於是我就回復到自己的內心,竟發現了壹個世界!我更多地沈浸在思緒和隱秘的欲願之中,而不是去表現生氣勃勃的力量。在我的感官面前壹切都變得朦朧恍惚,我也夢幻似地含笑進入這個世界。

滿腹經綸的各級教師都壹致認為,孩子們並不懂得他們所欲為何;成人也同孩子壹樣在這個地球上到處磕磕絆絆,勞碌奔忙,既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欲往何方,辦事也無真正的意向,只好成為餅幹、搞點和樺樹條的奴隸:這些誰也不願相信,然而我卻覺得,這是壹目了然的。

最令人陶醉的是那兩顆菩提樹,它伸展的枝椏覆蓋了教堂前的農舍、谷倉和場院圍繞的小場地。像這樣令人神往、又不惹人註意的去處實在不容易找到。

唯有自然才是無窮豐富的,唯有自然才能造就偉大的藝術家。

她那麽有靈性,卻又那麽純樸;那麽堅毅,卻又那麽善良;操持家務那麽辛苦,而心靈又那麽寧靜。

馬車在夢遊宮前悄悄停住時,我像夢遊者似的下了車,仍然沈湎於夢幻中,在周圍暮色朦朧的世界裏魂不守舍,茫然若失,幾乎連從燈火輝煌的大廳裏飄來的音樂聲也沒聽到。

妳看,她跳得多麽投入,她的全部身心都融入了舞蹈,她的整個身體非常和諧,她是那麽逍遙自在,那麽飄逸瀟灑,仿佛跳舞就是壹切,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想,別無所感;此刻,在她眼前其他壹切都消失了。

我從旁觀察,在小事情上看到了他們將來所需要的品德和力量的萌芽;在他們的執拗中看出他們未來性格的堅定和剛毅,在他們的任性中看出足以化解世道險阻的良好的心態和灑脫的風度,而這壹切又是如此純潔,點汙未沾!——於是我不斷地、不斷地回味人類導師的金玉良言:“妳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現在,我的摯友,孩子是同我們壹樣的人,我們本應以他們為榜樣,然而我們卻待他們如奴隸,不許他們有自己的意誌!——難道我們沒有嗎?哪兒來的這特權?

我生平最討厭的莫過於人與人之間相互折磨,尤其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本可以胸懷坦蕩地盡情歡樂,可是他們卻彼此拿壹些無聊的蠢事把不多幾天的好日子都糟蹋掉,等意識到浪費的光陰已經無法彌補時,已經太晚了。

“有的人控制著別人的心,”我說,“於是他便利用這個權力去掠奪別人心裏自動萌發的單純的快樂,這種人呀,真是可恨!世上任何饋贈和美意都無法補償我們自身片刻的歡樂,那被我們的暴君不自在的妒忌心所敗壞的片刻的歡樂。”

我們對待孩子應像上帝對待我們壹樣,上帝給予我們的最大幸福,就是讓我們在愉悅的幻覺中有種飄然欲仙之感。

世上的事歸根到底還不統統都是毫無價值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壹個人只是為別人而去拼命追名逐利,而沒有他自己的激情,沒有他自己的需要,那麽,此人便是傻瓜。

我從來還不曾如此快樂,我對大自然的感覺,乃至對於壹塊小石子,對於地上的壹棵小草的感覺也從來沒有如此充盈,如此親切,然而——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想象力如此薄弱,在我的心靈之前壹切都在晃悠飄忽,我竟不能將輪廓捕捉;但是我異想天開,我若有黏土或蠟在手,我興許就要將之塑造出來。倘若黏土保存的時間更長,那我就要取來揉捏,即使捏成壹塊餅也好!

我對自己的處境壹直看得很清楚,可是我的行動卻像個孩子;現在我對自己的處境仍是壹目了然,可是境況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啊,只有我的心才能創造自己的幸福。

難道非得如此:使人幸福的東西,反過來又會變成他的痛苦之源?

對於生意盎然的大自然,我心裏充滿了溫馨之情。這種感情曾給我傾註過無數的歡樂,使周圍世界變成了我的伊甸園,可如今我卻成了壹個令人難以忍受的、專給別人制造痛苦的人,成了壹個折磨人的精靈,無處不在將我追逐。以前我從巖石上縱覽河對岸山丘間的豐饒的谷地,看到周圍壹派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景象;我看到那些山巒從山腳到峰頂都生長著高大、茂密的樹木,那些千姿百態、蜿蜒曲折的山谷都遮掩在可愛的林木的綠蔭之中,河水從囁嚅細語的蘆葦間緩緩流去,柔和的晚風輕輕吹拂,片片可愛的白雲從天際飄浮而來,在河裏投下自己的倒影;我聽到小鳥在四處啼鳴,使樹林裏充滿勃勃生機,千百萬只蚊蚋在夕陽最後壹抹紅色的余暉中大膽地翩翩而舞,落日最後顫顫的壹瞥把唧唧鳴叫的蟋蟀從草叢中解放出來了,我周圍壹片嗡嗡嚶嚶之聲,使我的註意力集中在地上,壹片片苔蘚從我站立的堅硬的巖石上奪取養分,生長在下面貧瘠的沙丘上的、枝幹互纏的簇簇灌木為我開啟了大自然內部熾烈而神聖的生命:這壹切我都攝入自己溫暖的心中,處在豐富多采、森羅萬象的大自然之中,我覺得自己也飄然欲仙了,無窮世界的種種壯麗形態都栩栩如生地在我心靈中躍動。巍峨的群山將我環抱,我面前是壹個個深谷,道道瀑布飛瀉而下,我腳下條條河水嘩嘩而流,樹林和山巒也鳴聲作響;我看見各種不可解釋的力量在地球深處相互作用,彼此影響;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繁衍著千姿百態的生物,而每種生物又呈現出形形色色、千差萬別的形態;還有人,他們家家住在小屋裏,定居在壹起,好***同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並以為他們是這廣闊世界的主宰!可憐的傻瓜!妳把壹切都看得如此微不足道,因為妳自己就那麽渺小。——從無法攀登的高山,越過人跡未至的荒漠,到無人知曉的海洋的盡頭,永恒的造物主的精神無處不在飄蕩,並為每顆能夠聽到他聲音的有生命的細塵末灰感到高興。——啊,那時我常常渴望借助從我頭頂飛過的仙鶴的翅膀,把我帶往茫茫大海之濱,從這位無窮無盡者那只泡沫翻騰的酒杯中喝飲那激蕩的生命之歡樂,只要片刻時光,讓我胸中被限制的力感受壹下那位在自身生出萬物、通過自身造出萬物來的造物者的壹滴幸福。

兄弟呀,只有想起那些時光,我心裏才會歡暢。我想竭力去重新喚起、重新言說那些無以言說的感情。單就此事本身便將我的靈魂提升到超出了自己的高度,隨之我也加倍感覺到自己目前處境之可怕。

在我靈魂之前仿佛拉開了壹幅幕布,無窮無盡的生活之舞臺在我面前變成了永遠開啟著的墳墓之深淵。壹切都是轉瞬即逝,壹切都倏忽而過,生命力很難長久保持,啊,它將被卷進激流,被波濤吞沒;並在巖石上撞得粉碎,這個時候妳能說“這是永恒的”嗎?沒有壹個瞬間不在耗損妳和妳周圍親人的生命,沒有壹個瞬間妳不是破壞者,也不得不是破壞者;壹次最最普通的散步就要葬送千百只可憐的小蟲子的生命,壹蹴腳就會毀掉螞蟻辛辛苦苦營造的房舍,把壹個小世界踩為壹座羞辱的墳墓。啊,觸動我的不是世界上罕見的大災難,不是沖毀妳們村莊的洪水,不是吞噬妳們城市的地震;傷害我心靈的是隱藏在大自然中的耗損力,它所造就的壹切無壹不在摧毀它的鄰居,無壹不在摧毀它自己。想到這些我便心驚膽顫,步履踉蹌。圍繞我的是天和地,以及它的織造力,我所看到的唯有永遠在吞噬、永遠在反芻的龐然大物。

我有充沛的活力,卻偏偏無所事事,閑得發慌,我不能遊手好閑,卻也什麽都幹不了。我沒有了想象力,失去了對大自然的感覺,書籍令我討厭。倘若我們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壹切。

我竟到了如此的境地,對她的感情吞噬了壹切;我竟到了如此的境地,沒有她我的壹切都將付之東流。

人到底是什麽?這被贊美的半神!難道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時候,正好就力不從心?無論他在歡樂中飛騰或是在痛苦中沈淪,他都未加阻止,為什麽正當他渴望消失在無窮的永恒之中的時候,卻偏偏恢復了冷漠、冰涼的意識?

親愛的威廉,我現在的情況,那些據說被惡魔攆得四處亂闖的不幸的人大概壹定都經歷過。有時,我心緒不寧;這既非恐懼,亦非欲念——這是內心的莫名狂濤,它似乎要撕裂我的胸腔,扼住我的咽喉!痛苦呀,痛苦!於是我只好在這與人作對的季節裏到可怕的黑夜中去遊蕩。

“壹次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