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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的智慧

本文選自《大宋文官》

作者:郭瑞祥

宋神宗獨信王安石,除了王安石能拿出壹套完整的變法體系,還因為王安石是思想家,有自己的處事邏輯,他還是實幹家,有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

熙寧三年八月的壹天,神宗與王安石討論朝廷人情,神宗感嘆二府可用人才不多,急需尋找新的能用之人,王安石對曰:

惟有材之人敢作奸即最難測,陛下但深考道理,明用典刑,則人雖有材而欲為奸者,亦不敢萌奸心,如司馬光輩,又安能惑陛下也!

意思是說,有才能的人做壞事是最難防範的,但如果法令明確,即使有才能也不敢萌生做壞事的想法,就像司馬光這樣的人,怎麽能錯誤地引導陛下呢?

儒家用人強調壹個“賢”字,《論語》: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孔子的弟子仲弓在魯國士大夫季氏做總管,向孔子請教管理方法,孔子告訴他先要管理好官吏,原諒他們的小錯誤,舉薦使用賢才。由此可見,儒家眼中的理想人才就是賢才。

那麽什麽是賢才?孔子又說:“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誌於道是說人生要有正確的方向,追求合乎天理的目標;據於德是說要遵從道德,遵從規範;依於仁是說內心要有仁愛之心;遊於藝是說要掌握本領,提高能力。這裏揭示了儒家“賢”的標準,用後世總結的壹句話便是德才兼備。其中德在才前,是謂以德為先。

法家也講賢,《韓非子·八經》:“明主之道,取於任,賢於官,賞於功。”但法家的賢與儒家的賢不同,《韓非子·忠孝》:“所謂賢臣者,能明法辟、治官職以戴其君者也。”法家認為法才是維持 社會 秩序的利器,而賢是靠不住的,所以“上(尚)法而不上(尚)賢”。

王安石強調“明用典刑”,就是法治,法治之下,有才的人不敢萌生做壞事的想法,明顯借鑒了法家特別是韓非子的觀點!

有壹次,神宗討論西北邊事,說到為君之道,王安石說:

乾,君道也。非剛健純粹,不足以為乾。……治天下譬如用藥。當知虛實寒熱。方虛寒時,純用烏頭、附子,不患過熱。

意思是說,君主應該像《易經》中乾卦所說的那樣強硬果斷,比如用藥治病,虛寒的時候即使單純用烏頭、附子這樣大熱的藥物,也不用擔心用過了。

烏頭、附子都是傳統草藥,有散寒助陽的功效,性大熱。身體虛寒的時候服用烏頭、附子,即使用得過了,也不用擔心有副作用。王安石壹向主張君王應該有強硬的姿態,不應為人言而左右搖擺。《韓非子·八經》:“君執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制也;勢者,勝眾之資也。”法家倡導的就是專制統治,王安石再壹次暴露了其儒法並用的治國思想。

王安石剛有這番議論的第二天,神宗任免人事,問故事(過去的慣例)如何,王安石諫曰:

事果可,不須問故事。為物所制者,臣道也;制物者,君道也。陛下若問故事有無,是為物所制。

君王認為適宜的就要去做,不要問過去的慣例如何。君王可以隨心所欲、不受約束,君王的使命是約束別人,受約束的是臣子。如果就事論事,王安石是希望神宗大刀闊斧鐵腕推進變法,不要被朝臣諫言和 社會 輿論所裹挾。但從長遠看,王安石的“君道剛健”就是君王獨裁。

王安石通過“君道乾”“君道制物”去教育神宗要專制、獨裁,數年之後,神宗踢開王安石,獨自領導和實行了“元豐改制”,成功地將宋朝君臣***治的政體改變為帝王獨裁,並深刻地影響了之後的中國數千年 歷史 。

官員貪腐是歷朝歷代頭疼的問題,王安石有壹段關於“廉政”的論述:

人主理財,當以公私為壹體,今惜厚祿不與吏人,而必令取賂,亦出於天下財物。既令資天下財物為用,不如以法與之,則於官私皆利。

意思是:君主管理財物,沒有公與私的區分,吝惜財物不舍得發放給官吏,他們壹定會貪汙受賄,攫取的還是天下人的財物。既然天下財物終究要被消耗使用,不如明確制定法令發放給官吏,對於國家和私人都有好處。

歷朝歷代中,宋朝官員的待遇是相對豐厚的。據《宋史·職官誌》,宰相壹級官員月俸三百貫,三百貫就是三百兩銀子,合三十萬文錢。《紅樓夢》裏的小姐們每月例錢不過二兩,這應該是清朝的消費水平。由此可見,三百兩對於普通民眾無疑是壹筆巨款,許多人家可能壹輩子也掙不了這麽多。除此之外,他們春,冬還會發綾二十匹、絹三十四、綿百兩,糧食每月壹百石,各種茶、酒、調料、柴火、蒿、炭補貼,每年祭祀或其他國家大事還都有不菲的賞賜。

朝廷如此優厚官員,目的在於讓他們不貪不占沒有權力上的非分之想。宋太宗說:“廩祿之制,宜從優異,庶幾豐泰,責之廉隅。”廉隅就是品行端方。物質文明是精神文明的基礎,宋朝的統治者已經認識到物質對精神的決定作用,所以宋朝的士大夫才能優遊閑適。

王安石秉承了宋朝百年以來的廉政觀,壹言以蔽之曰“高薪養廉”。官吏們要過上舒適的生活有兩種途徑:壹是明取,壹是暗奪。暗奪即私下盤剝商戶、百姓,二者比較下來,還不如通過合法途徑讓他們正大光明地得到。

高薪養廉在現代 社會 被各國普遍認可,宋代先行壹步,難能可貴。古人善於從道德的高度嚴以律人,特別是廉潔方正方面,而王安石偏偏對之進行功利性分析,從這裏也可以看出王安石的理政思想是務實的、理性的。

同壹時期,有人建議廢通利軍為黎陽縣,合並到衛州。通利軍屬於州壹級的行政區劃,廢軍為縣,相當於減少了壹個州級編制,神宗有感而發:“河北州縣太多。”王安石趁勢發揮說,秦朝把小邑並作大城,所以國力強盛,具體到本朝:

今市人、公人不願並和,並和即多進狀,朝廷人多從之。已並復析者非壹。小人狃見如此,所以每並壹縣,輒言不便;凡言不便,多是近縣廨有資產豪宗及公人而已。朝廷若能察此,則河北州縣可並處甚多也。

河北的州縣面積小、人口少,如果合並不僅能夠提高行政效率,而且能節省壹大筆行政費用。但每每有這種提議,立刻遭到群臣反對。王安石在這裏壹針見血地指出州縣改革的阻力所在:即豪宗及公人的利益。

如果合並州縣,吃官飯的公人肯定要裁撤許多,而有資產的豪紳大族,本來居住在州縣的治所,州縣合並後變成了偏僻鄉村,他們的財富、生意都會因此而貶值,所以他們極力反對。

王安石習慣從利益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很少在道義上發表空泛的議論,這讓他的見解總是與眾不同。

漳河是河北除黃河之外又壹條重要河流,宋朝之前匯入海河。仁宗慶歷年間,黃河大改道,壹支東流,壹支北流,黃河改道影響了漳河,造成漳河淤積,河道不穩定,河水橫流。神宗想要投入勞役修挖漳河,但苦於財力不足,再三躊躇。文彥博進言:“要豐財就要安百姓,少生事。像漳河不管又有何妨?漳河水總是要流走的,不流東邊就流西邊,不管流哪邊,利害都是壹樣的。”王安石馬上反駁:“如果河水或東或西都壹樣,大禹為什麽還要開浚山川,挖掘溝渠?雖然不能輕率勞煩民力。但讓老百姓壹勞永逸的事情不能不做。"

文彥博任仁宗朝宰相時,可謂有膽有識,還親自帶兵平叛,政績軍功不可磨滅。但在開挖河流這件事上,暴露了保守派的通病:因為反對變法,所以強調帝王要靜,不折騰,不生事,進而反對壹切非常規的政務,由這個極端走向了另壹個極端。正是這種極端的思維,讓他們眼界狹窄,能力退化,在具體事務上除了誇誇其談,找不到任何解決問題的辦法。

正因為如此,才給了變法派契機。

還是熙寧三年,九月,神宗感嘆:“司馬光說現今是非不明,深以為患。”王安石當然不同意:

以先王法言考之,以事實驗之,則是非亦不可汙。

要辨明是非,必須確立標準,王安石認為這個標準就是“先王法言和事實”,頗有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味道。

慶歷新政毀於朋黨論,歐陽修為此專門寫文辨析,認為君子黨是社稷之福、朝廷之福。王安石的看法很簡單:

人主昏亂,宦官奸利,暴橫士大夫,汙穢朝廷,故成黨錮之事。今日何緣乃如黨錮時事?陛下明智,度越前世人主,但剛健不足,未能壹道德以變風俗,故異論紛紛不止。

歐陽修說我們結黨是為了陛下好,卻令仁宗擔心不已。王安石的聰明在於,回避朋黨這個問題,說陛下這樣英明,怎麽會有朋黨呢?為什麽要害怕朋黨呢?您應該嚴厲打擊那些危言聳聽、胡言亂語的人!這壹下就消除了神宗的擔心,讓神宗更加信任自己。

這些體現了王安石的智慧。

本書從仁宗立嗣寫起,到元祐更化結束,以時間為軸,以觀點為骨,以史實為肉,再現熙寧變法、元豐改制、元祐更化等重大 歷史 事件的風譎雲詭,揭示大宋文官從不同到不容的嬗變,大宋政治從中央集權向帝王專制的過渡, 社會 思潮從開放包容向內斂保守的轉變。這為讀者深刻理解宋朝政治生態,王安石、司馬光等士大夫精神格局乃至整個皇權 社會 的政治特質及走向提供了充沛的史實和思考的維度。以大 歷史 的視角對國家治理模式、人才選拔機制、時代命運中的人性選擇等內容,也提出了自己的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