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執掌朝政的十三年,可以說,是以務實精神治天下的。雍正剛壹即位,便針對腐敗衰頹之風進行了堅決的懲治與清肅。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文武百官:“朕生平最憎‘虛詐’二字。”“最惡虛名。”這壹“憎”壹“惡”,鮮明表達了他對虛偽、欺詐等腐敗風氣的批判態度。虛假不實的奏報,在封建官場上比比皆是。因為有那麽壹種所謂巧於仕宦的官員,往往能通過弄虛作假吹拍阿諛而獲得那些好大喜功的君王的賞識,從中撈到好處。然而,這壹套在以務實精神治天下興邦國的雍正皇帝那裏,卻是行不通的。
清代官場上流行著這樣壹種陋習,各省文武官員剛到任時,幾乎都是極力地述說當地的吏治如何地糟,等過了幾個月,就壹定奏報說,通過雷厲風行地整頓,情況已如何地好轉,以此顯示自己的才幹和政績。對這類奏報,雍正說見得太多,都看得厭煩了,“只可信壹半。”
對大臣奏折中的浮誇成分,雍正總是毫不客氣地明確指出,並進行尖銳批評。雍正四年(1726)七月,巡視臺灣的監察禦史索琳上折說:臺灣地方官兵嚴加操練,精益求精,可保海疆萬載升平。看了這壹言過其實的奏報,雍正警告說:凡事最重要的是務實,不欺不隱才算良吏,“粉飾、迎合、頌贊、套文陋習,萬不可法”。主管河南山東壹帶黃河河道的總督朱藻曾接到雍正這樣壹則諭訓:地方上壹點小事,“何用如此誇張”,妳的奏報往往是虛浮不實,“朕甚不取”,“壹處不實,則事事難以為信也”。雍正告誡百官,虛假奏報將會失去皇上日後的信任。
浮誇粉飾,在有關雨雪水旱農業收成的奏章中問題尤其突出。對此類失真奏報,雍正每每透過誇誇其談的文字遊戲擠出其中的水分。河南巡撫石文焯奏報說,全省各州縣的蝗蟲災害已撲滅十之八九。雍正通過查問河南的其他官員,察覺到石文焯的奏報不是實情,於是尖銳地批評石文焯說:如果不是妳在欺騙皇上,就是妳本人被下屬欺騙了!可是,這個石文焯老毛病難改。他調任甘肅巡撫之後,依舊故伎重演。雍正四年(1726)夏天,甘肅大旱,七月下了壹場小雨,石文焯趕緊奏報說:已是豐收在望,這都是皇上敬天愛民的結果。雍正看了很不耐煩,揮筆批道:“經此壹旱,何得可望豐收?似此粉飾之言,朕實厭觀。”雍正就是這樣,壹眼就能看出誰在說真話,誰在拍馬*,對拍馬*的人總是很不客氣。
雍正對籠統含糊的奏章也不放過。雍正十年(1732)四月,直隸總督劉於義奏報說,所屬地方三月份雨水充足。雍正覽後批評他“所奏甚屬含糊”,“不明不實”,指示他日後將各州縣雨水情況細加分別上報,不可壹筆糊塗賬。同年閏五月,江西巡撫謝旻有兩個折子,壹個說冬雪頗足,春雨亦調;壹個說麥收情況不如往年。雍正仔細看過批復道:既然雨水壹直充足,麥收為何減產,二者必有壹處不實,著明白回奏。雍正厭惡虛套形式,對地方官員進呈“瑞谷”,他多次下諭禁止。雍正十年(1732)秋,廣東新寧縣產有兩株壹莖兩穗的稻谷,海關監督毛克明專折呈報,雍正批評他:朕屢有諭旨,凡是嘉禾瑞谷,既不必進呈,也不用奏報,妳為何專務此等虛而不實之事?
清代從中央到地方的大小官員,無不存在著欺上瞞下的虛假劣習。為杜絕官場上的欺瞞互騙,雍正反復提醒內外大員,凡事要躬親辦理,不可輕信屬員下手。雍正三年(1725)秋,湖北沔陽遭受水災,巡撫法敏將分設篷廠煮粥施賑之情奏報,雍正告誡他:“此等事只要勤實辦理,萬不可聽信屬員下役之欺隱。”清代刑罰,法律上沒有明文規定的,多比照舊案,由於案例靈活多變,辦案人員便可隨意比附,稽查檔案的書吏接受請托、收受賄賂後,往往是斷章取義,或刪去前後文詞,只摘中間數語,或避重就輕,隨手高下。針對這種弊端,雍正諭令刑部衙門,壹切“稿案”由司員“親自主稿”,以免被書吏造假欺騙。
當康熙晚年,清政府的朝中大員官僚習氣相當嚴重,這些人身居高位,卻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對皇帝指令商議的事件,文武大臣們往往壹味附和,並不拿出主見,很難看到直言詳議據理力爭的場面。雍正在藩邸生活四十余年,對朝臣這種當壹天和尚撞壹天鐘,甚至連鐘都撞不響的茍且偷生惡習看得十分清楚,他剛剛即位不久就頒發諭旨,嚴加整飭此風,他毫不客氣地指出:現今朝中九卿大員坐班,每當商議事件,往往是“彼此推諉,不發壹言”,有的假裝打瞌睡,有的海闊天空地閑談,等到需要拿出主意的時候,便鼓動壹兩個新來的科道官員發言表態,然後大家便“群相附合,以圖塞責”。似此朝臣議事,何益之有?雍正指令朝中重臣,商議事件務要各抒己見,不得觀望附和。
雍正認為,官場上流行的八面討好、圓滑世故的習氣最為可惡,指出這種劣習實為“國家之大蠢,妨政敗俗莫此為甚”。訓導文武大員做官要有骨氣,要果敢剛直。雍正四年(1726)六月的壹天,雍正將在京的文武大員召到勤政殿,訓諭說:現查朝臣所議定事件,大多並不合情理,究其原因,不外乎“議事理中各懷私心”,其身為王子者,以現有眾臣,我等不必先說;那些剛提升的大臣,又以現有老臣,何需我等班門弄斧而閉口不言;而資歷深厚的老臣,深知槍打出頭鳥,自己不拿意見,最後還落得個“從公議論”尊重別人的美名。
為徹底改變這種彼此觀望的劣習,雍正宣布,即日起將議事的親王大臣分為三班,凡遇應議之事,分頭酌議,每人都拿出自己的意見,最後,如果所議意見相符壹致,就照這壹意見定稿啟奏;若是意見不完全壹樣,由諸位大臣另行商議。“如此,不但不致互相推諉,而且亦各能出其主見。”雍正試圖建立壹種分班議事制度,讓議事者必有所言,不得不言,從而使投機者失去附和的機會。
康熙晚年國庫中僅有家底700萬兩銀,堂堂大清帝國,竟是壹副空架子。經過雍正勵精圖治,驟增到5000萬兩,這正是雍正“振數百年之頹風”,整飭吏治的成果。而奠定“康乾盛世”真正經濟基礎的,起到承上啟下中間最核心的關鍵人物自然是雍正。我們從凝聚著雍正大量心血的諭批中可見全貌。
奏折是清代特有高級官員向皇帝奏事進言的壹種機密文書,皇帝親自朱筆批示後發回呈奏者執行。這是壹套嚴密的行政指令傳達制度,始於康熙二十年前後,當時總***才有137名親信官員有此資格,所奏內容十分局限,因而沒有形成嚴格的奏折制度。雍正朝,擴大範圍,有資格寫奏折的官員達1200以上,所奏之事無所不具。雍正在位期間***處置各種題本192000余件,平均每年達14700件,親自朱批41600多件奏折,有的批語,竟1000多字,比奏折本身內容還要多。他在奏折中所寫下的批語字數達1000多萬字。他幾乎每天都勞作到深夜,壹年只有在他生日那天才休息,可謂日理萬機。他曾說:“各省文武官員之奏折,壹日之間,嘗至二三十件,多或至五六十件不等,皆朕親自覽閱批發,從無留滯,無壹人贊襄於左右。”雍正把他批閱過的奏折選擇壹部分編成《雍正朱批諭旨》,裝訂的線裝本足有半米厚,收錄奏折7000余件,這是壹代勤勉之王勤於政務的真實記錄。縱觀整個歷史長河,從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到康熙這些君主,勤勉這方面沒有壹人能和雍正PK。
山東兗州知府吳關傑奉到壹道諭旨,令他為政勤慎實心任事。吳把皇上的諭旨奉為至寶,找工匠把諭訓刻在府衙大堂的屏門上。他請皇上命令各省壹律刊刻諭旨,使聖旨高懸。雍正對這等刻意奉承之徒批道:“妳本不是什麽超群之才,料理好妳份內的事就足可以了。此等迎合之舉皆不必,此等多事朕皆不喜。”廣東巡撫年希堯奉到雍正壹道口傳諭令,年希堯寫折子奏謝說,皇上所頒諭旨不僅周詳備至,而且料事如神。雍正看後批道:“寫來套話,何常有壹句妳心裏話。”福建學政黃之雋寫折子稱頌“皇恩浩蕩”。雍正回批:“凡百只務實行,不在文字語言。頌聖具文,朕實厭覽。”
湖廣總督楊宗仁興辦社倉等事上折,雍正朱批:“各省風俗民情不壹,如何壹樣行得來?總在爾等實心任事,相機而行。”給湖北巡撫馬會伯的朱批中說:“朕凡所諭,皆因人因事,權宜而發。臣工不可隨朕壹時諭他人之諭,來惑自己主見”。巡視臺灣的監察禦史索琳上折說:臺灣地方官兵嚴加操練,可保海疆萬載升平。雍正警告說:“凡事最重要的是務實,不欺不隱才算良吏。粉飾、迎合、頌贊、套文陋習,萬不可法”。
河南巡撫石文焯奏報說,全省各州縣的蝗蟲災害已撲滅十之八九。雍正通過查問察覺到奏報不實,遂嚴厲地批評說:“妳不是在欺騙皇上,就是妳本人被下屬欺騙了。”這個石文焯調任甘肅巡撫之後,依舊故伎重施。雍正四年甘肅大旱,壹場小雨後,石文焯趕緊奏報已是豐收在望。雍正看了很不耐煩,揮筆批道:“經此壹旱,何得可望豐收?似此粉飾之言,朕實厭觀。”
陜西巡撫馬爾泰奏報說風調雨順是仰賴皇上洪福。雍正用朱筆在“洪福”二字旁畫線,批道:“仰賴洪福,這類套話實在沒味。朕已再三告誡內外百官不要做迎合虛文,已是口幹舌燥了,妳竟仍務此道,難道沒長耳目嗎?”劉應鼎升任四川布政使後寫折子謝恩,說見識短淺。雍正批道:“似此心口相違之空文,朕實厭而惡之。”陜西降雪,巡撫武格沒有及時奏報。當皇帝追問時,武格回奏說“臣等愚昧,實難辭咎。”雍正用朱筆將“愚昧”二字劃去,十分惱怒:“朕深惡此等虛詐俗談。若把妳這個愚昧之人用為封疆大臣,那麽朕的愚昧又怎樣講?還是誠實壹些好,這樣的空文再也不要有了。”
福建巡撫黃國材在奏折內表示要“實力奉行”,雍正在這四字旁批道:“全在此四字”。雍正在給江蘇巡撫張楷的壹條朱諭中寫到:“為官者要有所作為,‘惟以實心行實政,重公忘私,將國事如身事辦理”。朝庭在全國各州縣設立“講約所”,每月初壹召集農民宣講《聖諭廣訓》。河南山東兩省總督田文鏡據實陳奏不同意見,說農事繁忙,按月宣講實在有所不能,他建議在農閑時酌情召民宣講。他對皇帝已經批準的事說了“不”。雍正揮筆批道:“此奏可嘉處不勝批諭。”
盡管雍正器重田文境,但因其奏折頻繁而責他:“妳差人奏折太勤了,何必費此無益盤纏,況朕日理萬機,亦覺煩索。”雍正給寧夏道員鄂昌的朱批中明確批示:“遇有應該呈報的事情,就是在壹個月內上奏幾次也是應該的;如果沒有什麽可奏報的,哪怕是幾年沒有折子送來,朕也不會怪罪妳的。”主管漕糧運輸事務的總督張大有希望朝廷準許用驛站馬匹奏報漕運事務。雍正答復:“若有要緊奏折,可乘驛馬送來;壹般尋常的奏報,像某船經過某閘之類,不但不應當騎驛馬,而且可以免去不奏。”廣東巡撫年希堯具呈三件折子,雍正看後發現,折內所談之事早就曾經上報各部了,遂批道:“已經報到部裏的事,又何必多此壹奏,是不是妳廣東省內沒事可報而又非找事上奏才好,這麽遠的路途,專門派人送來這等無用奏折,不知妳用心何在?”
貴州巡撫石禮哈奏請陛見,希望當面奏報地方事務,聆聽訓旨,雍正批示:“道路甚遠,不必無益之往來。便再來陛見,亦不過朕批來之旨教勉妳耳。若能實力遵行,勝來陛見十次也。”廣東布政使甘汝來奏請陛見,雍正簡直要急了說:“所奏實屬無知,‘朕指示汝莫務虛名,莫務小惠’,‘實力實心,勇往辦事’,此類諭旨已是多次,妳不實力遵行,而總是請求覲見圖虛榮,如此來往萬余裏,曠職奔走道途,實不解汝是何意。”
對沒有確切把握的事情,雍正常常讓熟悉情況的地方官員討論決定。兩廣總督孔毓珣就田地使用問題具呈奏折向皇上請旨,雍正在折子上寫到:“朕不洞知地方情形,難以懸諭。”嶽鐘琪統兵討伐叛亂的準噶爾部就如何進軍用兵等問題請示皇上,雍正嚴厲批評他說:“朕在數千裏之外,怎知道當地具體情況,這都是妳大將軍因時因地酌情辦理之事,朕怎麽可能神機妙算、給妳下命令呢?”
雲貴總督鄂爾泰對不完全適合本地情況的諭旨敢於變通執行,提出不同意見,雍正稱贊他說:“鄂爾泰是為國家做官。”而雲南巡撫沈廷正則壹味迎合諭旨,雍正嚴厲斥責他:“沈廷正乃為沈廷正做官。”
雍正曾任命壹個叫周英的人到西藏統領軍隊,後來發現這個人平庸浮躁,便很坦率地對大臣說:“此事用此人大錯了,這實在是朕的過錯。”浙江有個叫王鈞的道員要捐四萬兩銀子修築西湖工程。雍正批示:“讓他捐,他若是不捐,朕便不會輕易地放過他,他這些年做官的名聲太差了,讓他出錢消災好了。”當雍正發現自己張冠李戴後,作了世人難以想到的批示:“豈有此理,朕大錯了!朕錯記名字,王鈞做官名聲好得很,把他當成馬鐘華了。朕的過錯,慚愧,慚愧。”
雍正的朱批絕不是都這樣盛氣淩人的口吻。有許多奏折他體諒寬宥令人感動。青海平定之後,雍正給年羹堯的折子批復說:“爾之真情朕實鑒之,朕亦甚想妳,亦有些朝事和妳商量。”臺灣總兵藍延珍因自己名字犯諱上奏改諱,雍正朱批,“不必。妳的名字朕甚喜歡。”年羹堯倒臺後,孔毓因為年辦過事怕受牽連而上折請罪。雍正批復:“此等小過,朕豈有不涼之理?朕不怪爾也。年的罪過是皆朕識人不明,誤寵匪人。朕自引咎不暇,何顏累及無辜也?”
雍正還常常在臣工請安的折子上批復壹句:“朕安。卿好嗎?”“朕躬甚安好,妳好嗎?”有的批復讓妳都不敢相信這是九五至尊皇上說的。“李枝英真不是個人。大笑話,大笑話。”“該!該!該!該!”“傳口諭給他,朕笑的了不得,真武夫也。”“好事好事。讀此奏書之後而不高興嘉獎的,除非不是皇帝。”也有發牢騷的,“朕之憤懣氣郁,其苦亦不可言語形容也,奈何。”“朕之苦衷何待言喻。”雍正在古代帝王中雖不能說是聖君,但他常人壹樣的喜怒哀樂,表現地更為淋漓盡致。
“在中國章奏制度史上,雍正壹朝是最為多姿多彩的時代,而帝王對朱批運用的巧妙和有效,雍正做到了前無古人。”讀雍正諭批,讀出了壹個真正的雍正,了解了壹個真正的雍正。
清史學者孟森贊譽:“自古勤政之君,未有及世宗者。”又說“其英明勤奮,實為人所難及。”“雍正壹朝無官不清。”這樣說太絕對,也無法令人信服,卻是對雍正治國壹種由衷地評價。
看雍正諭批的折子,縱觀雍正執掌朝政的十三年,可以說,他是以務實精神治天下的。“自古聖賢為治,皆尚實政,最惡虛名。”雍正這擲地有聲的話語,充分體現了他務實的思想。雍正深諳“上行下效”這句古話,他的壹生壹直以身作則振作朝綱,嘔心瀝血繼往開來。這不僅在清朝十帝中首屈壹指,就是在古代二百多位皇帝裏也是首當其沖。雍正對康熙晚年的積弊進行改革整頓,壹掃頹風,吏治澄清、統治穩定、國庫充盈、人民負擔減輕。他這種安邦治國務實求真的精神,為乾隆初期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社會基礎和經濟基礎。“康乾盛世”雖無“雍”字,但絕不能無視雍正實實在在存在的獨特作用,非常貢獻,雍正才實為盛世的締造者。由是可以說,“康乾盛世”絕對要說成“康雍乾盛世”才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