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版的《大象與叔叔》對於水田版哆啦A夢動畫而言具有著裏程碑壹般的意義。這不僅僅是《大象與叔叔》這壹經典篇目的再次重制,作為變革後的TV版動畫實質上的第壹個故事,這壹故事的播出也標誌著水田時代的TV版動畫正式迎來新的時期。
正因為此,要想對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進行評價,就需要從這次TV版動畫的改革說起。
自2005年哆啦A夢動畫步入水田時代以來,新版動畫已經播出了12年,並從最初的青澀逐漸走向成熟。而在今年6月23日,朝日電視臺突然宣布TV版動畫將迎來重大變革,讓很多觀眾大感意外。由水田哆啦劇組壹手培養起來的年輕導演八鍬新之介接替了善聰壹郎,成為新壹任TV版動畫的監督。此外,新體制下的TV版動畫設立了首席導演壹職,由大杉宜弘擔任。伴隨著此次人事變動,TV版動畫還在作畫細節、色彩設計、美術等等諸多方面進行了改革。
在另壹篇答案中包含了對本次變革的詳細介紹,因此在這裏就不再贅述。不過在這裏仍然簡單地引用壹下本次變革的背景介紹,並概括壹下本次變革的主要內容。對於更多的細節,大家可以參閱《哆啦A夢新番有哪些優點?如何評價7月份新番導演更換?》這壹問題下的答案。
本次變革的背景:
1、前任監督善聰壹郎已接近超期服役狀態。
善聰壹郎擔任TV版動畫的監督已達12年,並在此之前長年參與了藤子·F·不二雄(F先生)及藤子不二雄A(A先生)兩位漫畫家的作品的動畫制作。以哆啦A夢為例,善聰壹郎監督在大山哆啦時代除擔任了若幹集TV版短篇故事的分鏡及演出外,還曾於1995年擔任了中篇電影《2112年 哆啦A夢誕生》的演出,並於1997年至2001年連續5年同樣以演出身份參與了長篇電影(從《大雄的發條都市冒險記》直至《大雄與翼之勇者們》)的制作。
將前後總計二十余年的時間投入到了哆啦A夢及其他F先生與A先生的作品中,這對於壹名動畫導演來說已經接近極限。
2、近年來動畫制作團隊在某種程度上步入了瓶頸期。
客觀來說,“哆啦A夢TV版動畫在這兩年質量下滑嚴重”這壹說法顯然並不符合TV版動畫的實際情況。總體上看,這幾年來優秀的原創或改編的短篇故事仍然數量可觀,並且除了2015年有壹些劇集出現了較明顯的作畫崩壞情況以外整體制作水準也保持了穩定。但是另壹方面,近年來中篇故事(30分鐘以上)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和水田版TV動畫的全盛期相比有了很明顯的頹勢,這壹點是無法忽視的。此外,值得註意的是近年來短篇原創故事的質量起伏也有所增加(好在這壹問題從16年下半年開始逐步得到了解決)。
對於制作團隊所遇到的瓶頸,不妨以剛卸任不久的前系列構成水野宗德(07-16年期間擔任TV版動畫系列構成)為例。作為新版哆啦A夢動畫的系構,有非常多的經典名篇出自水野宗德之手,比如壹年壹度的哆啦A夢生日特別篇。可惜的是,雖然近幾年來水野宗德仍然為TV版動畫撰寫了數量可觀的優秀短篇作品,如《藍色月夜演唱會》《胖虎、小夫的奇跡二重唱》《最強!跌倒專家Z》等等,但是從12年開始出自水野筆下的生日特別篇的劇本質量和頂峰時期相比質量有明顯的下滑。這已經能夠在壹定程度上反映出制作團隊所面臨的困境。
3、少子化及娛樂方式多元化對現今日本動畫收視率構成了嚴峻挑戰。
收視率對於《海螺小姐》《哆啦A夢》這樣的國民級人氣動畫來說是壹個永恒的主題。然而,隨著現今少子化及娛樂方式多元化等等因素的影響,近年來日本人氣動畫的收視率整體上呈現出明顯的下滑態勢,並且這壹趨勢在這兩年有加劇的危險。僅就哆啦A夢而言,雖然收視率與錄播率(錄播即通過設備將節目錄像並在非直播時間段收看)在國民級人氣動畫中仍然處在強勢地位,但是在動畫收視率整體下滑的大環境下,滿足於相對地位的強勢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在上述情況下,哆啦A夢動畫需要註入新的活力,從而實現再壹次的突破。
本次變革的主要內容簡介:
1、新體制最大的特點是采取了雙監督模式。在新體制下八鍬新之介將以監督的身份負責統籌TV版動畫全局,而首席導演大杉宜弘的主要工作則是負責對重要集數進行把關。
2、除了色彩設計方案有所調整以外,角色造型基本保持現有風格不變。新體制下的人設壹職仍然由丸山宏壹擔任。另壹方面,變革後的動畫在作畫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今後的動畫將采用更加柔和的線條,並在細節上對角色設計進行了調整,從而使得在總作畫張數基本保持不變的情況下角色的動作及演技能夠更加自然。
3、色彩設計方面,變革後的動畫采取了與2007年-2016年的劇場版趨同的色彩設計方案,使得畫面的整體風格和往年的劇場版更加接近。
4、美術方面,今後的背景風格將由原有的水彩風格變為水粉風格。這壹變化是為了能夠伴隨著自然環境及內心情感的變化而在光線運用等演出技法上更加靈活,並能夠更加體現出角色的心象風景與情感的細微之處。
5、今後的動畫還會在腳本與演出等方面進行強化。
6、變革後的TV版動畫並不是另起爐竈的產物,而是從2005年開播至今的新時代哆啦A夢動畫的傳承延續。
就像開篇所提到的那樣,《大象與叔叔》在實質上是新體制下的TV版動畫的第壹個故事,並且這壹故事由八鍬新之介親自擔任分鏡與演出。而之所以把其作為新體制下的TV版動畫的開端,則主要是由於八鍬監督本人的強烈意願。在最近的兩篇訪談中,八鍬監督均提到他對於“戰爭時期的動物們”這壹話題始終抱有著濃厚的興趣,並且在2007年水田哆啦首次播出這壹故事時起他就壹直希望自己在日後也能夠有機會也把這個故事做壹遍。而這壹次八鍬監督終於得到了這壹機會。
不過《大象與叔叔》的題材畢竟非常嚴肅,因此在企劃階段也曾有人認為變革後的動畫的第壹個故事應該更加輕松壹些。面對這壹分歧,大杉宜弘力挺了八鍬新之介的想法。最終,各方達成了壹致,而八鍬監督的意誌也得以實現。不過就像大杉宜弘在對談中所說的那樣,在哆啦A夢這部作品中涉及戰爭題材需要相當大的覺悟與勇氣,是壹個挑戰。
面對新體制下的動畫,八鍬監督提到他希望能夠將原作中鏡頭與鏡頭之間所蘊含的F先生的思想給挖掘出來,而這實際上也是他在制作《大象與叔叔》這壹故事時所抱有的理念。此外,八鍬監督還對包括東京大空隙在內的戰時狀態展開了調查與時代考證。
和普通的TV劇集相比,《大象與叔叔》有著非常長的制作工期,並且撰寫劇本之前所展開的相關調查從去年10月份就已開始。這也意味著水田哆啦的制作團隊在去年下半年就已經做出了對TV版動畫做出變革的決定。《大象與叔叔》的整體制作工期達到了9個月。不僅制作時間更長,作畫張數也達到了平時的3倍。
下面讓我們回到故事本身。從總體上看,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可謂不辱使命,不僅在各方面均有著非常高的質量,並且對於變革後的TV版動畫而言也是壹個非常好的開端。與此同時,本次改編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標誌著八鍬新之介監督的演出風格已經基本成熟。
在本集動畫播出之前,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中國觀眾對這壹集的態度大概可以用“期待與擔憂並存”來形容。之所以擔憂,是因為在開播之前我們並不清楚制作團隊在現在的大環境下能否在這壹版本的故事中充分地體現F先生所要表達的反戰思想。好在,制作團隊最終頂住了壓力,在反戰主題上並未做出讓步,並彌補了07版的遺憾。
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全面還原了原作中軍官的形象,並在此基礎上對軍官殘暴的壹面用更多的筆墨加以刻畫。除了對原有與軍官有關的劇情使用了更為誇張的表現手法之外,本次改編還增加了哆啦A夢與大雄駕駛摩托躲避軍官及士兵的追捕,以及大雄等人與軍官展開正面交鋒等等劇情。
“日本戰敗了”是這個故事中的名言。在漫畫、大山版以及水田07版中,哆啦A夢以壹種更為溫和的語氣說出了“日本戰敗了”這句話,但是在本次改編中大雄和哆啦A夢兩人則以壹種近乎於歡呼的口氣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話,使得這句話的諷刺效果進壹步加強。制作團隊的史觀及對本次戰爭的態度由此可見壹斑。事實上,在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播出之後,在日本本土已經有壹些右翼人士對此感到不滿。
另外就像有觀眾指出的那樣,在本次改編中四郎與飼養員大叔的兩句話尤其值得玩味。壹方面四郎提到“不能用‘沒有辦法’作為殺戮動物的借口”,而另壹方面飼養員大叔面在面對舉槍的軍官時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動物園是孕育生命而非奪取生命的場所”這句話。這兩句話雖然針對的是對動物的殺戮,並體現出哆啦A夢這部作品所倡導的動物保護主義,但是制作團隊同時也借四郎和飼養員大叔之口表達了對於戰爭與殺戮的態度。
不過與之前的版本不同的是,在這壹版本中軍官在最後因為炸彈爆炸而陷入了困境,並且在這種情況下飼養員大叔讓大象華夫挽救了軍官的生命。當大象走近壓在重木之下的軍官時,軍官仍然沒有醒悟,並再壹次試圖用槍射殺花夫。而在隨後花夫拯救了軍官的生命之後,軍官最終找回了人性,實現了救贖。這壹方面突出了人性的可貴,另壹方面也突出地體現了戰時的日本對於人性的摧殘(讓民眾喪失了人性並陷入瘋狂),從而徹底否定了由日本壹手發動的這場戰爭。
順便壹提,本次改編同樣對東京大轟炸、民眾疏散、原子彈爆炸等場面進行了描寫。但是和漫畫壹樣,對於這些場面的描寫完全采取了客觀視角。——客觀陳述了二戰末期日本島內的狀況,但不在立場上有所偏向。
除了反戰思想外,對人與動物之間、人與人之間樸素而美好的情感的頌揚也是《大象與叔叔》所要表達的另壹大主題。而本次改編在這壹主題上相對於之前的版本向前邁出了壹大步,並使得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成為水田版動畫最具人情味的故事之壹。
而在作品中著重於“敘情”及“對人的描寫”正是八鍬新之介監督的壹大特點。八鍬監督的這壹風格主要受到原惠壹以及水田哆啦劇組整體風格的影響(楠葉宏三、寺本幸代、高橋涉等人均為較註重於敘情的導演),並且在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中,八鍬新之介的這壹風格相對於《新日本誕生》顯得更為成熟。
這個故事的標題叫做“大象與叔叔”。壹般來說,這裏面的叔叔被認為顯而易見地指代大雄的叔叔(在07版中為路人叔叔,而本次改編中則變更為大雄父親的叔叔)。但是實際上標題裏面的“叔叔”也許具有著雙重含義,壹方面指代大雄的叔叔,另壹方面也指代飼養員大叔。並且這壹雙重含義在今年的這壹版本中體現得尤為明顯,飼養員大叔在本次改編中已經成為了這個故事真正意義的主角之壹。
在這壹版本中,飼養員大叔與大象花夫之間具有著近乎於親子般的關系,並且正是這種親子般的關系使得飼養員大叔與大象花夫之間的互動及從中透露出的情感(如把毒土豆拿給花夫時表露出的無助與悲傷)更加富有感染力。以親情為主題的長篇電影《奇跡之島》的主旋律配樂貫穿於故事始終,此外在飼養員大叔回憶他與大象花夫的相處時還使用了《奇跡之島》的插曲《妳的光芒》,這些均進壹步說明了大象花夫對於飼養員大叔來說就如同自己的孩子。
與此同時,本次改編對於飼養員大叔的描寫是全方位的,而不像以前的版本那樣更多地局限於描寫他與花夫之間的情感。在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中,飼養員大叔在人格上具有的閃光點與大雄高度相通:善良,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並且對於他人——哪怕是曾經試圖傷害自己的人——能夠給予充分的信任。並且正是飼養員大叔身上所具有的這些優點使他最終做出了讓花夫拯救軍官的決定。
空襲部分的劇情也同樣能夠說明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對飼養員大叔的形象刻畫。在空襲之際,飼養員大叔最初也和其他人壹起逃向防空洞。但是發現大雄和哆啦A夢還在原地後,飼養員立刻返回原地,並在來不及避難之際把大雄和哆啦A夢擋在了自己身下。
此外,原作漫畫雖然在敘事上存在“叔叔與大象”以及“飼養員與大象”兩條線索,但是這兩者在原作中是相對獨立的。而本次改編則通過讓飼養員大叔提前登場、增加四郎與飼養員之間的互動以及四郎的壹封信將這兩條線索更加緊密地聯系在壹起,並通過飼養員叔叔流著淚拿出四郎寄給他的那封信這壹橋段實現了這兩條線索的融合。
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中所具有的人情味還體現在生活氣息的營造上。無論是最初大雄與哆啦A夢在酷暑之下的對話,還是大雄與哆啦A夢回到家以後的種種日常劇情,乃至四郎叔叔對往事的回憶,無不透露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八鍬新之介監督曾在《新日本誕生》的相關訪談中特別提到日常劇情的重要性。——只有把日常劇情描寫到位,才能真正地使觀眾將情感融入到作品之中。顯然這壹理念不僅針對於長篇電影,對於中篇故事(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的時長為30分鐘,達到了中篇的標準)來說也是同樣適用的。
作為新體制下的TV版動畫實質上的第壹個故事,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也在壹定程度上為今後的TV版動畫奠定了基調。總地來看,在註入了新的活力的同時,變革後的動畫全面地遵循了水田時代的哆啦A夢動畫所確立的壹貫方針。
以大雄與哆啦A夢的關系的刻畫為例,雖然這並不是本次改編的重點,但是在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中仍然有所體現。寺本幸代監督(TV版動畫演出、長篇電影《新魔界大冒險》《新鐵人兵團》《秘密道具博物館》監督)曾在訪談中提到,在水田版哆啦A夢動畫開播之際,TV版前任監督善聰壹郎曾提到希望將大雄與哆啦A夢描寫成具有兄弟般的關系,並且這也成為了水田版動畫(包括TV版和長篇電影,但不包括《伴我同行》[註])的方針之壹。而我們可以發現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以及新版片頭曲動畫)同樣遵循了上述方針。
註:《伴我同行》並非由水田版哆啦A夢動畫的制作團隊制作,因此在制作理念上與壹般意義下的水田版動畫有著較大的區別。
這實際上也進壹步說明了變革後的TV版動畫並不是另起爐竈的產物,而是05年開播至今的水田版哆啦A夢動畫的傳承與延續。
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在作畫、演出等各方面均有著很高的質量,並且如同大杉宜弘導演在對談中所說的那樣,這壹故事在壹些方面已經接近甚至達到了劇場版的水準。以作畫為例,3倍於以往的作畫密度使得角色的演技更加生動,從而使得角色的情感能夠通過細微的變化得到充分的表達,並且除了角色的演技以外特效及背動作畫在本集中也表現出色。
如果把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劃分為若幹個部分的話,會發現序幕部分(標題出現之前的劇情)的整體質量是最高的。在這部分中,鏡頭設計、美術、角色(四郎叔叔及老虎)的演技、光影效果的運用與植物及飛鳥的背動作畫都達到了劇場版水準,並且這樣的水準實際上是第壹次在TV版哆啦A夢動畫中出現。
特別值得壹提的是,相對於《新大魔境》和《新日本誕生》,八鍬新之介監督通過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在演出方面實現了自身的突破,並已經形成了基本成熟的演出風格。因此,這壹版本的《大象與叔叔》也成為了八鍬新之介監督的代表作之壹。另壹方面,由於八鍬監督現已成為了TV版動畫的監督,因此今後八鍬新之介親自負責分鏡及演出的機會可能將大幅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