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選自《論語·為政第二》。
本章的解法長久以來存有不少差異,其中有兩種解法差異最大。宋代孫奕於《履齋示兒編》中寫道:“攻,如攻人惡之攻;已,止也。謂攻其異端,使吾道明,則異端之害人者自止。”意為:攻擊那些不同的言論,就可以終止它們所帶來的危害。朱熹集註:“專治而欲精之,為害甚矣。”意為:僅鉆研於義理之壹端,是有害的行為。
我們先從“斯害也已”開始分析。梁代皇侃根據魏時何晏之《論語集解》作《義疏》,將論語原文中的古字改為後代通行的字,又皇疏所載論語文句又比另壹本 宋代邢昺所作的《正義》有時多壹字,有時少壹字,有時又不同壹字。為政篇本章在皇疏中即為“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矣”,多了壹個矣字。
論語中“已”壹字壹***出現於40章47次,這些“已”字或作“止”解,或不解為止。至於“也已”壹***出現於14章15次,其中有7章下面還跟了個“矣”字,這些“也已”或是“也已矣”則都以“了”解為宜。
因此我們可以推論:為政篇本章的後段“斯害也已(矣)”,可能比較不能依孫奕所說的,解為“它所帶來的危害就可以終止”,應該依朱註,解為“就是壹種有害的行為了”比較合宜。
可是本章的前段“攻乎異端”的問題依然無法解決。由於同名若以同解亦可通時,便以同解為先,是小弟學來的讀論語之原則之壹。如同小弟在《論語今解·為政第二》0032中所言,小弟以為在論語之中的“攻”字壹***出現於3章4次,其它3次皆作攻擊解,況且以攻擊解時,在意義上可與論語中其它相關的章節有良好的呼應。因此小弟個人是支持以攻擊來解的。
因此前半段同孫奕所說,後半段則如朱子所註的第三種解法,“去攻擊那些和自己有不同立場及意見的人與事,是壹種有害的行為”就產生了。前北大校長政大校長陳大齊先生及臺大哲學系主任傅佩榮先生也都在其著作中支持這種解法。而這種解法便是小弟所最喜歡的。
然而這第三種解法還有壹個小問題,就是孔子當時尚未有楊、墨、釋,則此異端何指?這個問題在錢穆先生及蕭民元先生的著作中也都有提及,並以此為反對以攻擊來解“攻”字的原因之壹。對此,小弟竊以為與自己的人生理想不同或是與自己任何單壹壹點的意見不同的就可以稱為異端。
因此像是他自己的學生有不同的意見,如陽貨篇裏,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宰我請教說:為父母守喪三年,時間未免太長了。君子三年不舉行禮儀,禮儀壹定會荒廢;三年不演奏音樂,音樂壹定會散亂。舊谷吃完,新谷也已收成;打火的燧木輪用了壹次。所以守喪壹年就可以了。孔子說:守喪未滿三年,就吃白米飯,穿錦緞衣,妳心裏安不安呢?宰我說:安。孔子說:妳心安,就去做吧!君子在守喪時,吃美食不辨滋味,聽音樂不感快樂,住家裏不覺舒適,所以不這麽做。現在妳既然心安,就去做吧!宰我退出房間後,孔子說:予沒有真誠的情感啊!壹個孩子生下來,三年以後才能離開父母的懷抱。為父母守喪三年,天下人都是這麽做的。予是不是對他過世的父母也有三年的愛心呢)?
或是有人與孔子入世的人生理想不同,如憲問篇裏,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子路在石門過了壹夜,第二天清早入城。守城者問子路說:妳是從哪裏來的?子路說:我是從孔家來的。守門者說:就是那位明知道行不通,還壹定要去做的人嗎)?
以及同篇中,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孔子在衛國時,有壹天擊磬(壹種樂器)。壹人擔著草筐由門外經過,聽到孔子擊磬聲就說:這磬聲裏面含有深意啊!他聽了壹會兒,又說:這聲音聽起來硁硁的,是太過執著了。既然沒人了解自己,就自己管好自己的事算了。詩經上不是說:‘水太深的話,就穿著衣服走過去;水淺的話,不妨撩起衣裳走過去。’孔子知道了以後說:有這種遺世獨立之心,這世間的俗務對他而言,的確也沒什麽困難的了)。
微子篇,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楚國壹位狂放不羈的人接輿,唱著歌經過孔子的馬車旁,他唱的是:鳳啊!鳳啊!妳的格調怎麽變得如此落魄呢?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挽回,未來的卻還來得及把握。算了吧!算了吧!現在投身政治的人都很危險啊。孔子下車想要同他談談,他卻趕快避開,使得孔子沒辦法和他說話)。
微子篇,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長沮和桀溺在壹起耕田,孔子經過那兒,吩咐子路去向他們詢問渡口的位置。長沮問子路:那位手拉韁繩的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再問: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回答說:是的。長沮就說:那他自己壹定知道渡口在哪兒。子路只好再去問桀溺,桀溺問子路:妳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再問:是魯國孔丘的弟子嗎?子路回答說:是的。桀溺就說:就像淹大水壹樣,現在全天下都淹了水,誰能改變這種情形呢?我看妳與其追隨那些逃避壞人的人,何不跟從逃避世俗的人呢?他說完就繼續不停地覆平田土。子路回來告訴孔子這結果。孔子悵然地說:我們終究是不可能和鳥獸壹齊生活的,如果不和人群相處又要和什麽東西相處呢?天下政治若是上軌道,我就不必帶領妳們去改革了)。
微子篇,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禮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士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有次子路遠遠落在孔子之後,遇到壹位老人用木棍挑著草的工具。子路急忙向他詢問:您曾看見我的老師嗎?老人說:妳啊,四肢不勞動,五谷也分不清楚,我怎麽知道妳的老師是誰?說完就放下木棍去除草了。子路拱著手站在壹邊,當晚老人留子路到他家裏過夜,殺雞做飯招待子路,又介紹兩個兒子與子路認識。第二天,子路趕上孔子,向孔子報告此事。孔子說:這是壹位隱士。接著吩咐子路回去向他說明。子路到了老人家中,老人已出門了。於是子路便告訴他家人:不出來從政是不應該的,長幼間的禮節都不能廢棄了,那君臣間的義又怎能廢棄呢?原本想要潔身自愛,結果卻敗壞了更大的倫常關系。君子出來從政,只是壹件合宜的行為,至於政治理想無法實現,則是早就了然於胸的事啊)。
還有如少正卯先生及其它壹些怪力亂神,等等,可否稱為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