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歷觀前賢論書,征引迂遠,比況奇巧,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閣”,是何等語?或遣辭求工,去法逾遠,無益學者。故吾所論,要在入人,不為溢辭。
譯文:
遍觀前代名家關於書法的評論,引證之事,全都曲折而抽象,就好比“龍躍天門,虎臣鳳閣”之類,這是什麽語言呢?要不就是追求華麗的辭藻,這樣其實離具體的筆法更遠了,對學書者沒什麽益處。所以我這裏所說的,只想人易理解,不用那些浮誇之辭。
2、原文:
吾書小字行書,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跡跋尾,間或有之,不以與求書者。心既貯之,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
譯文:
我寫的小字行書,有如大字;但我只在家藏的真跡題跋後,偶爾這麽寫,不給求字的人。寫這種字,關鍵是要胸有成竹,心中有底就可以隨意下筆,寫起來很自然,而字跡也古樸雅致。我成年時書法還未能自成壹家,別人都說我的字是“集古字”。其實我這是吸取各家之長,將其綜合起來。等到年老的時候,就開始獨成壹家,別人見了,竟然不知道我是學哪壹家的字呢。
3、原文:
江南吳、登州王子韶,大隸題榜有古意,吾兒友仁大隸題榜與之等。又幼兒友知代吾名書碑及手大字更無辨。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雲每小簡可使令嗣書,謂友知也。
譯文:
謙江南的吳,登州的王子韶,用大字隸書題榜很有古意;我兒子友仁,大字隸書跟他們壹樣。再者,我小兒子友知,代我寫碑及手書大字,別人都分不出來;門下省的許侍郎尤其喜歡他的小楷,曾對我說過: “若有給我的短簡,可讓妳兒子代寫。”他說的就是我小兒友知。
原文: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詩雲:“郁郁三大字,蛟龍岌相纏。”今有石本得視之,乃是勾勒倒收筆鋒,筆筆如蒸餅,“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醜怪難狀。由是論之,古無真大字明矣。
譯文:
杜甫寫了首題為《薛稷慧普寺》的詩,其中有兩句說:“郁郁三大字,蛟龍岌相纏”。現在見到了原石的拓本,壹看,原來是用回鋒色勒的,每壹筆都顯得跟蒸餅似的。其中的“普”字,就像壹人握緊兩拳,伸直了雙臂杵在那兒,是在是怪異不美。由此說來,古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大字。
原文:
葛洪“天臺之觀”飛白,為大字之冠、古今第壹。歐陽詢“道林之寺”,寒儉無精神。柳公權國清寺,大小不相稱,費盡筋骨。裴休率意寫牌,乃有真趣,不陷醜怪。真字甚易,唯有體勢難,謂不如畫算,勾,其勢活也。
譯文:
葛洪所書“天臺之觀”四字飛白書,為大字之冠,古今第壹。歐陽詢寫的“道林之寺”,單薄寒酸,沒有精神。柳公權所書“國清寺”,字體大小不相稱,還費盡氣力。裴休隨心書寫牌匾,倒很有味道,不至於醜怪。楷書很容易寫,只是寫出氣勢來難。應該說,只有不像畫算籌似地那麽刻板,筆勢就活了。
原文: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見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鐘法。丁道護,歐、虞筆始勾,古法亡矣。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醜怪惡劄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
譯文:
字有八面,只有在正楷中能全部表現出來,大字小字各具其妙。智永的字有八面,可是已經缺少鐘繇筆法。丁道護,歐陽詢,虞世南等人,筆法開始變得整齊勻稱,此時已是古法殆盡了。柳公權字學歐陽詢,但遠不如歐,反成醜陋怪誕之祖。自柳公權開始,世上便有了俗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