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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夫的安迪·格羅夫

1936年9月2日,格羅夫出生於匈牙利布達佩斯壹個猶太人家庭。父親喬治是賣牛奶的,愛交際,好相處,很有頭腦,很早就掇學並自學商業和會計,對牛奶經營和服務更是得心應手。母親瑪麗亞,是壹個可愛的圖書管理員。格羅夫住在壹個19世紀的兩居室公寓裏,從小就被稱為資本家的兒子和猶太人。他父母希望他能用勤奮刻苦來抵消這些偏見。

4歲那年,布達佩斯流行猩紅熱,小安迪也被傳染了,差點壹命嗚呼。至今,他還記得自己在醫院醒來時的想法:“我壹定是死了,躺在墳墓裏看天空”。高燒留下了後遺癥:耳膜由於中耳感染而破得像個漏鬥,他不得不使用助聽器。

接下來的經歷是他從不言及的隱私。二戰開始了,東歐的猶太人都像清晨的霧壹樣消失了。格羅夫的父親於1941年被召集到勞改隊後,就失蹤了。不過後來還是活著從戰線上回來,但已患病不輕。1944年3月,德國人占領了布達佩斯,開始搜捕所有的猶太人。8歲的格羅夫與母親壹起隱去真名,靠偷來的證件生活,是壹個基督教家庭收留了他們。14歲,他加入了當地的青年報社,投身記者行列。“我很愛這個工作”,可是卻很快成了報社不受歡迎的人。40年後,他寫道:“我不想要這樣壹種職業:即主觀地、用政治觀念來決定我工作的成績。我從寫作轉向科學”。不過,後來他還是著書立說,滿足了寫作的愛好。

他特別喜歡化學,尤其對分子有本能的直覺。“他無疑是壹個天才。他很開朗,妳總能聽見他唱歌——在體育課上、實驗室裏。”格羅夫還有另壹愛好:歌劇。受卡門的“鬥牛賽”的誘惑,他甚至想當歌劇演員。在逃離匈牙利壹周前,還和同學唱了兇殺愛情戲。當蘇軍進入時,他乘坐軍艦逃到美國。當時他20歲,在伯克利壹間很小的由他姨夫提供的單人公寓裏,他迷上了艾森豪威爾時代的美國。

格羅夫進入了紐約城市大學,這是移民的“牛津大學”。剛到美國,經濟是個問題,而且語言也不太靈光。“我可以讀、寫壹些英語,但說的時候就跟不上了。我常被科學課上的技術名詞弄糊塗”。但他最終闖過了這壹關,幾乎門門成績都是A。後來他壹年級時的導師說:“我對他如此強烈的事業心感到有點吃驚,饑餓對壹個人的成長的確有好處”。

1957年夏,他在療養地打工時認識了伊娃,她也是壹個避難者。“我走進壹間房子,那兒有堆人,每個人都和我握手,有壹個真正英俊的人拉著我的手,我的感覺,喔!”她笑著回憶。1958年1月,他們結婚了。

1963年,格羅夫獲得化學工程管理學士學位。此後又進入加州大學伯利克分校,獲得博士學位。畢業後,他選擇了當時半導體革新的沃土——仙童半導體公司。他的第壹個任務就是著手最新的MOS半導體技術,並很快顯露出領導才能。由此格羅夫步步高升,工作任務主要就是開發產品原型,確立生產工藝流程。比起眾多半導體業的大腕,那時的格羅夫幾乎默默無聞,除非當研發部生產出不實際的產品而怪罪他時,別人才會註意他。作為工藝開發人員,他要將那些不保險的設計方案和貌似無法再生產的原型產品拿出來。如果未能生產出可行性產品時,那麽人們會將怒火發到他的身上。 1968年,仙童公司分崩離析,格羅夫的機遇來了。

盡管多年來,格羅夫努力把自己改造成標準的美國人。但在1968年,他顯然還是個十分奇異的人。他說英語的腔調,使人幾乎難以聽懂。頭上戴著壹幅助聽器,那蹩腳拙笨的樣子,壹看就象是東歐制造的產品。他對工作的勁頭,也如同俄羅斯礦工壹樣。

嚴格來說,是摩爾和諾伊斯成就了英特爾,格羅夫則是他們雇傭的第壹位員工。顯然,這可能是他倆壹生中所作出的最英明的決策。因為事實證明,格羅夫身上具有他倆所欠缺的東西:無情、強硬的管理才能和執著、嚴謹的工作作風。諾伊斯是公司的外交家和業界英雄,摩爾是研究方面的天才,而格羅夫能夠做使企業走向成功所必須做的事。

格羅夫經常扮演強硬派的角色,正如矽谷另壹名人霍根所言:“如果他母親礙著他了,他也會把她解雇掉”。考克斯也說:“妳得理解這壹切,諾伊斯是個很善良的人,這使他深受愛戴。因此,公司就得有人去鞭策和訓斥後進員工,安迪正好擅長這壹手。”有壹次他對壹位女員工叫道:“如果妳是男的,我會打斷妳的腿”。

1974年,費金向格羅夫遞交辭呈。格羅夫極力挽留,但無濟於事。結果格羅夫說出了幾乎是詛咒般的話:“如果離開英特爾,妳還能幹什麽?妳將不會給妳的孩子們留下任何遺產。妳的名字將被人遺忘,妳將壹事無成。”這句話沒有摧毀費金的自信,反而大大激勵了他。結果費金創辦的Zilog公司差點使英特爾翻了船。

1979年,格羅夫出任公司總裁。當IBM決定采用英特爾8088芯片作為PC的心臟時,格羅夫開始走上前線,並且步入了微處理器發展的中心。從那時起,他強硬的紀律和管理風格就定義了整個微處理器行業。連他的對手也不得不承認,格羅夫不但贏了,而且他們還得模仿他。

格羅夫的個性確立了公司的形象。他就像個神出鬼沒的幽靈,經常到處走走,進行現場檢查。1982年,美國經濟形勢惡化,公司發展趨緩,他推出了他的“125%的解決方案”。要求雇員必須發揮更高的效率,以戰勝咄咄逼人的日本人。這也是“遲到登記表”的由來。公司規定每天得工作10小時,所有在上午8:10以後上班的人都得簽下大名。壹天上午,《紐約時報》的記者居然看到格羅夫也簽了名。

在銷售會議上,妳可以看到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他。他的匈牙利口音使其吐詞不清,他用拖長的聲調說:“英特爾是美國電子業迎戰日本電子業的最後希望所在”。這壹刻,幾百名青年男女熱血沸騰,似乎被***同的命運所吸引,甘願犧牲壹切去完成壹個神聖的使命:把生產出來的芯片賣掉!

當然經營公司是件難事,讓人感覺好象總在最後時刻才絕望地跳進救生船。壹天晚上,格羅夫夢見自己被壹群野狗追趕。他說:“這是壹個壓力鍋”。著名的風險投資家約翰·道爾在70年代為英特爾工作了6年。他說:“格羅夫不能忍受遲到或沒有目的的會議。他不是頭拼命的驢,這是行業的特性,沒有答錯的機會。”1984年的《幸福》雜誌,將格羅夫評為美國最嚴厲的老板之壹,有時連他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125%的解決方案”使英特爾成為血汗工廠,壹些工程師在頭上系上布條來發泄不滿。而且格羅夫的努力仍無法抵擋日本廠商的進攻。到1984年,公司存儲器業務衰退。生產出的產品像山壹樣積壓在倉庫裏:資金周轉失靈,公司危機深重。好在格羅夫創立的目標式管理支撐住了企業運營的軸心。而且大救星微處理器業務也逐漸成熟。1985年的壹天,格羅夫與公司董事長兼CEO的摩爾討論公司困境。他問:“如果我們下臺了,另選壹位新總裁,妳認為他會采取什麽行動?”摩爾猶豫了壹下,答道:“他會放棄存儲器業務”。格羅夫說:“那我們為什麽不自己動手?”1986年,公司提出新的口號:“英特爾,微處理器公司”。英特爾順利地穿越了存儲器劫難的死亡之谷。

格羅夫領導了這次生死攸關的大轉折。他廣泛接觸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中層經理和基礎員工,竭盡全力和他們交流,表明公司的意圖。壹遍又壹遍地解釋公司新的戰略目標。而且他還每天花上兩個小時,動用電子郵件進行思想工作。格羅夫成功了,1987年,他頭上又新添了壹頂重要的桂冠:CEO。也就是說,他成了英特爾名副其實的掌舵者。 有了微處理器這件護身符,英特爾就開始平步青雲。1992年,英特爾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企業,而且與第二名的距離越拉越大。格羅夫的傳奇色彩也逐漸加深。因為英特爾已不僅僅是微處理器廠商,它逐漸成了整個計算機產業的領導者。

1994年,壹個小小的芯片缺陷,壹下子將格羅夫再次置於生死關頭。“1994年11月22日。我想給辦公室打電話,這時電話鈴響了,傳播部的領導有急事找我。說CNN(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將派人來公司,他們已風聞奔騰處理器的浮點缺陷問題。這事就要鬧大了。”12月12日,IBM宣布停止發售所有奔騰芯片的計算機。“現在,預期的成功忽將成泡影,壹切變得不可捉摸。我們的雇員心神不寧,甚至感到恐懼。”12月19日,他決定改變方針,更換所有芯片,並改進芯片設計。結果公司耗費4.75億美元之巨,相當於公司研發的半年預算,或奔騰的5年廣告費用。

但英特爾又壹次活了下來,而且更加生氣勃勃,是格羅夫的性格和氣質救了自己。他的勇氣和熱情像電子壹樣傳遍英特爾公司。 1994年秋,新來的私人醫生為他做了壹次全面檢查。壹切都正常,只有壹項PSA的化驗結果是5,而正常值應是0-4。醫生似乎不在意,格羅夫也沒當回事。1995年早春,在壹次度假中,他突然想到了PSA化驗。決定上網查找相關信息,他發現了前列腺癌的新聞組。休假完畢,立刻又做了壹次PSA化驗,結果升到了6。腫瘤在擴散!他緊急約見了壹位泌尿科大夫,診斷結果不出所料,他患了癌。這壹年他58歲!

他將開刀、化療和冷凍這三種方法進行分析,最終選擇了化療。壹個月後指標正常了。但他知道,對癌癥的恐懼將伴隨他的余生。由此他得到啟示:“調查、選擇、治療——而且要快。妳需要采取主動進攻的態度,消極等待只能更糟”。這與他的經營理念如出壹轍。

格羅夫曾經許諾,到57歲他就退休。但到了57歲,他幹得正歡,英特爾也如日中天。因此即使身體出現問題,也不言退休。但此時,他不得不考慮接班人問題。

1996年,身兼斯坦福大學商學院教授的格羅夫出了新書:《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這是他壹生理念的總結,其中核心就是戰略轉折點問題。“穿越戰略轉折點為我們設下的死亡之谷,是壹個企業組織必須歷經的最大磨難”。“我常篤信‘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這壹格言,我不惜冒偏執之名,整天疑慮事情會出岔”。

但是,偏執壹生的格羅夫還是在新的轉折點面前遭遇挫折。1997年,在多媒體奔騰和奔騰二代的推動下,英特爾達到了輝煌的頂點,但網絡所帶來的反沖很快顯現。作為摩爾定律的忠實執行者,格羅夫壹直否認低端市場(性能要求不高,價格較低)的重要性,但是低端市場卻在他的眼皮底下熊熊燃燒起來。1998年,公司公布了第壹季業績,讓眾人大跌眼鏡。這年5月,迫於形勢,格羅夫將CEO壹職也交給了貝瑞特,自己從第壹線上急流勇退,將跨越新的轉折點交給了繼任者。 格羅夫留給歷史的最神奇的成績大概就是所謂的“Wintel”事實聯盟。它如同符咒壹樣,多年來使整個業界為之入魔。雖然,無論是英特爾還是微軟,都從來沒有正式認可過“Wintel”這個稱謂,但它的真實影響無與倫比。人們往往將其歸功於格羅夫與蓋茨的默契。但實際上,Wintel力量的形成是自然而然的過程,而且很不牢靠。

1978年,23歲的蓋茨初遇42歲的格羅夫。當時微軟只有11人,而英特爾已是萬余人的大企業。雙方地位懸殊,境遇可想而知。在壹次有新聞界參與的公開場合,蓋茨對格羅夫說:“有壹點我記憶猶新:英特爾的聯系人忽視微軟的存在,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時常對微軟的某個項目沒有反應,為此我就去英特爾與妳***進晚餐,而妳卻大發脾氣。”那次飯桌上的交火,煞是熱鬧,連服務人員都趕忙從廚房跑到餐廳,看他們為什麽大叫大嚷。結果,蓋茨吃飽了壹肚子的氣,前面的飯菜原封未動。格羅夫倒是從容,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為此,兩人有很長壹段時間不說話。

這不但與雙方地位有關,更與兩人的性格相關。格羅夫固執好強,蓋茨傲慢自大,而且都是火爆脾氣,怎麽可能和諧。當然,更重要的是,英特爾創始人均為嚴謹的科學家出身,蓋茨則是大學輟學生,雙方的企業文化也迥然不同。1986年,IBM力推386芯片,Compaq捷足先登,這成為計算機業的壹大轉折點。實際上,這就相當於IBM將業界領袖地位空出,而把Wintel推向產業的最高席位。但此時的格羅夫仍將微軟看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小公司,只不過偶然撞上大運。

格羅夫的看法是有理由的。這壹點,當雙方在微處理器編譯程序的合作上就表露無遺。英特爾工程師的編譯程序總是精簡巧妙,高質高效。小組成員John Novitsky說:“微軟的編譯程序總是錯誤百出,而且其執行速度非常緩慢,英特爾的編譯程序總比它快兩三倍。”在格羅夫眼裏,微軟的編譯程序如此之糟,並不完全是能力較差,實質上是職業道德不佳的反映。在軟件上,英特爾還真想當壹當微軟的老師:“我們發現Excel中的代碼有問題,如果妳們修改壹下,那麽整個裝置的速度可提高8倍。”作為軟件之王的微軟怎能接受:“我們不在乎這個,我們要做的是增加新功能。”雙方在軟件方面的彼此蔑視貫穿至今。

表面上,雙方優勢互補,互為成就,實質上雙方處於完全敵對狀態,每壹方都渴望摧毀另壹方的壟斷地位。他們都將產業視為零和狀態,對方多掙壹美元就是自己少掙壹美元。當然,初期的對抗是隱蔽的,但逐漸激化。1988年,《紐約時報》將英特爾386芯片稱為“美國最賺錢的壟斷產品”,微軟就按捺不住了,公然支持英特爾的競爭技術——RISC芯片。微軟首席執行官梅爾沃德不時向英特爾吹風:“RISC代替英特爾原有芯片是大勢所趨。”1991年,微軟更糾集DEC、MIPS、Compaq、Dell等巨頭,成立先進計算環境(ACE)聯盟,試圖壹舉幹掉英特爾。但最後ACE沒能搞成氣候,微軟不得不與英特爾再度合作。精明老道的格羅夫很現實:“與其把微軟看成莫逆之交,倒不如將它視為列車上的同路人。雙方去向相同,以誠相待。但妳不能把妳家房門的鑰匙和信用卡交給他。因為妳知道,妳們到某壹站將要分手,各奔前程,所以,對他過於信任沒有任何好處。”

英特爾從來視自己為業界的領路人,但進入90年代中期,微軟的地位如日中天,成了無冕之王,雙方實力對比發生逆轉。當時英特爾欲推出本機信號處理(NSP)技術,但這對微軟的軟件標準構成沖擊。微軟多次威脅英特爾(這些後來都成了微軟壟斷案件中的最好證詞),並公開宣稱不支持NSP,使業界火藥味頓起。最後格羅夫在戰術上撤退,雙方重修於好,釀出壹段蜜月期。1996年,蓋茨認為:“最近的兩年內,在英特爾與微軟合作方面所花的時間比前十年加在壹起還要多。”

但是蜜月是短暫的,臨時的。進入1997年,雙方關系再度逆轉,尤其是格羅夫將總裁讓位給貝瑞特時,他回首過去,認為自己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英特爾太依賴微軟。如此下去,雙方勢力還將進壹步傾斜,必將危及英特爾未來的生存。因此,英特爾準備調整策略,努力遏制和削弱微軟在業界的影響力。

實際上,微軟也將英特爾視為最大的敵人。在壹份微軟1997年的內部機密備忘錄中,微軟高級副總裁Joachim Kempin向蓋茨建議:“如果他們(指英特爾)決定在擁有CPU的同時也想擁有操作系統,那我們的生意就危險了。如果他們決定以1美元出售操作系統,以100美元出售CPU,他們將使OEM站在他們壹邊。我們的對策是,可以買下國民半導體公司或AMD,或者兩者都要,同時擁有CPU和軟件業務。但雙方的股票(英特爾和微軟)會突然暴跌。我們將以100美元出售軟件,以1美元多壹點出售CPU……而且我們有足夠的錢為芯片生產能力投入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