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想過河去,河西的城堡裏有等著娶她的王子。
河不算深,但她穿著壹身美麗的嫁衣,她怕河水會浸濕她的衣裙。
驢說:“想讓我馱妳過去嗎?”
“妳能保證不弄濕我的衣裙嗎?”
“不能。”
“那就算了,謝謝,”
“如果他不來呢?”
“那我就多等等。”
良久,無人過來,公主獨坐岸邊,黯然嘆息。
“不。”公主依然拒絕,但悄然打量著驢。
“是妳希望我讓妳馱我過去。”公主回答。
“那妳希望誰來馱妳過去?”
“我要嫁的王子。”
“我馱妳過去,妳吻吻我,焉知我不能變成王子?”
“妳以為妳是青蛙王子?”
“我是美驢王子。”
“驢倒是驢,王子就不必勉強了。”
“妳為何不想讓我幫妳渡河?”
“我怕妳弄濕我的嫁衣。”
“我想不會的。”
“為什麽不會?”
“因為現在我想馱妳過去。”
“哦?我該相信嗎?”
“妳為什麽不相信?”
“妳說的話我不敢隨便信。”
“我說的話妳都不信?”
“妳說的話我才不信。”
“我說的話妳真不信?!”
“難道我應該信?”
“難道妳不該信?”
“我信我自己的判斷。”
“好吧,那妳慢慢判斷吧!”
……
天色已晚,公主與驢相對無言。涼意襲來,公主攏了攏衣服。
驢打破沈默:“冷嗎?”
“冷。”
“讓我馱妳過河吧,無論我是否弄濕妳的衣裙我都會贈妳三句愛的箴言。”
“那我該怎樣報答妳?”公主問。
“如果妳衣裙不濕就帶我回家吧。”
公主接受了驢的建議。
公主騎上了驢背。臨行前驢鄭重對她說:“記住我背著妳時妳不能流淚,妳的淚會令我不堪重負。”
公主說她記得,然後也鄭重地對驢說:“記住壹定不要弄濕我的衣裙,否則我會立即放棄妳的背負。”
驢邁步向河中走去。
“妳以前馱過女孩過河嗎?”公主問。
“當然。”驢坦然答道。
“她們的衣裙濕了嗎?”
“第壹個女孩的沒濕,以後的都濕了。”
“第壹個女孩帶妳回家了嗎?”
“沒有,否則我不會再遇見別的女孩。”
“看來妳遇見的女孩很多。”
“算上妳的話,應該有15、6個了。”
公主笑道:“妳是第30頭想馱我過河的驢。”
“呵呵。”驢但笑無語。
公主忽然想起驢承諾的愛的箴言,驢答應告訴她第壹句:“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只有在初戀時愛的是別人,以後戀愛時愛的都是自己。”
驢緩步輕行,果然很平穩,公主放心了,摟著驢的脖子,覺得溫暖。
“喜歡我背妳過河嗎?”驢問。
“喜歡。”公主微笑承認。
“我也喜歡這樣背著妳,希望就這樣壹直走下去。”驢的聲音於溫情中透著憂郁,聽起來像嘆息。
風與驢的話語不時吻上公主的面頰,公主含笑悄然入睡。
她做了壹個公主常做的夢:她吻了驢,然後驢變成了王子,從此王子與公主快樂地生活在壹起。
當她醒來時看見驢依然緩步輕行,自己的衣裙分毫不濕。芳心竊喜,於是吻了驢——驢能因此變成王子嗎?
沒有。
原來童話就是童話,驢不是王子,等著娶她的王子在河西的城堡裏。她楞楞地想,壹滴淚自目中滴落。
淚落在驢身上。
似突然被灼傷般,驢猛地揚蹄嘶鳴,激起浪花千丈。
公主的衣裙濕了。“為什麽?”公主問。
“我跟妳說過。”驢面無表情。
公主也記起了她當初對驢說的話。
於是她壹言不發,自驢背上下來,獨自淌水向對岸走去。
驢沒做任何挽留或解釋,也自轉身回去,徑直走向河東——那裏又有個姑娘在等著誰馱她過河。
依稀年輕,依稀美麗,她也有壹身好看的嫁衣。
“愛情是唯壹的,但愛人不是唯壹的。”驢忽然說道:“這是第二句箴言。”
公主淚落成河,河水冷徹心肺。
終於走到了對岸,她美麗的衣裙已經徹底濕透。
她無力地在岸邊坐下,像只小動物般抱膝蜷縮著黯然哭泣。
還是寒冷。
壹只白兔走到她身邊:“公主,下次我陪妳渡河。”
“謝謝,”公主把白兔摟在懷中:“不必了,現在我只是需要壹點溫度。”
驢已經走回了河東岸邊。
公主忽然記起還有壹句箴言驢沒說,於是擡頭向河西望去:“請告訴我最後壹句箴言,美驢。”
驢冷冷看了她最後壹眼,說: “我愛我的愛情。 ”然後向那等著渡河的女孩走去。
男人有三種,王子,驢,兔子。
女人卻只有壹種,公主的眼睛。
癡戀過麽。等待?付出?仿徨?快樂又或傷心?然後壹無所獲。記憶中,那個人存在的真切,卻不曾為妳擁有。妳為他疊起千只紙鶴,祈求他能出現身畔,哪怕他駐足壹刻。妳為他仿徨湖畔,不願弄濕壹律裙衣。只求他歡心壹笑。然而,他壹無所知,終難回眸壹盼。
悄然間,妳就用掉了自己的初戀。自己的第壹次。用掉了心中的王子。用掉了唯壹。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只有在初戀時愛的是別人,以後戀愛時愛的都是自己。”
妳愛自己麽?公主問驢,我應該相信妳麽?我可以信任妳麽?我為什麽要信任妳呢?當女人懂得在愛情中運用邏輯,多麽值得恭喜。妳已經愛上了自己。
驢悲哀麽?馱著壹個不愛自己的女孩,壹個永遠不會把妳當做王子的女孩。壹個確信妳肯定成功才會讓妳馱過河的女孩。壹個從其量把妳當做美驢的女孩。累麽?傻麽?當穩穩的背負漸漸成了男人的宿命。男人的責任和力量從此變成了擁有女人的前提。
穩穩的過河。幻想女孩會在妳的責任和力量中屈服。傻乎乎的在不能的時候說不能。在能的時候說能。以為這都是好男人的應該。然後問,喜歡我背妳過河麽?女孩說,喜歡。於是,又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壹輩子壹輩子的下去。
女孩睡去了,她們多麽夢想,身下的美驢就是自己的王子,愛情與責任在這壹刻完美的結合。然而,上蒼為什麽總是那麽不懂得乘人之美。驢子還是驢子,王子還是王子。壹輩子那還是原來的壹輩子麽?
女孩的壹輩子只想給壹個人。愛情是唯壹的,但愛人不是唯壹的。感到溫暖,口說喜歡,擁有愛人,享受呵護。卻代表不了愛情。
淚落下了,公主的衣裙濕了。“為什麽?”公主問。
“我跟妳說過。”驢面無表情。
公主也記起了她當初對驢說的話。
於是她壹言不發,自驢背上下來,獨自淌水向對岸走去。
驢子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渺小,他小心背負的女孩記得的只是當初,她對他說的。而他對她說的呢?驢子也明白了。自己終究是壹只驢子,自己不可能也沒有資格讓壹個公主記住他的話語。當男人變成了驢子。那麽失敗的結果就是失去。當責任和力量成為了愛的前提。那麽失去這些就是宣告愛情的死刑。
驢子走了。他馱了15,6個女孩,卻只有第壹個沒有濕了裙衣。然而,驢永遠是驢,做得再多也是驢,王子永遠是王子,什麽不做也是王子。無論濕了或者不濕,結果,都不會改變。女孩說,妳是第30個想馱我過河的驢子。驢子笑無言。女孩心想,“妳應該感到榮幸才對吧,驢子”。
走到對岸,女孩筋疲力盡。壹切如夢如幻。為了王子,她只是不想弄濕裙衣,卻為此拼勁全力。她冷,仿徨。她要的愛情不是這樣。而她在河中放棄了另壹種溫暖和背負。她終於明白為了這份堅持她付出了如何的艱辛和痛苦。
兔子說,公主,下次我馱妳渡河吧。女孩累了。她知道兔子沒有這樣的力量,更沒有這樣的責任。兔子,只有華麗的詞藻和輕浮的承諾。然而,女孩累了。現在她只是需要壹點溫度。於是,女孩又壹次跌入了邏輯的真空。人說,女人是聽覺動物。疲憊的女人由是如此。
公主忽然記起還有壹句箴言驢沒說,於是擡頭向河西望去:“請告訴我最後壹句箴言,美驢。”
驢冷冷看了她最後壹眼,說: “我愛我的愛情。 ”然後向那等著渡河的女孩走去。
女孩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麽驢子只有馱第壹個女孩的時候,沒有濕了她的裙衣。當妳把男人當做驢子的時候,男人何嘗不在把妳也當做驢子呢。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只有在初戀時愛的是別人,以後戀愛時愛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