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多麽寂寞,努力想隱藏自己,又拼命地留下蛛絲馬跡,期待喜歡的人能夠尾隨而來。所以才有這麽多人喜歡玩點名遊戲。
在博客上,誰被點名就必須回答壹群曖昧的問題。蘇千露被點名後要回答的其中壹個問題是——“收到過最感動的禮物是什麽?”她淡淡地答,曾喜歡過壹個人,她十六歲的生日,他扛來了16本科幻名著,全部送給她。那人年少的臉帶著稚氣地笑,說:“妳常常向我借,不如我全部送給妳。”不知道葉時新會不會看到這個答案,了解那個曾經躲在大大的黑框眼鏡後的同桌女生,不是只會讀書,還會悄悄喜歡壹個人,潤物細無聲。
她愛鉆進電影院看每壹部科幻電影,愛站在書店裏看科幻小說度過壹整天。這個習慣多年不變,卻始於2007年,她初遇葉時新的那壹年。
葉時新是個外表木訥,內心卻充滿了火熱狂想的少年,壹雙休眠火山壹樣的眼睛輕易讓她成日心跳不安。若真的有地心探險、銀河漫遊、時空旅行,只怕她會眼睛都不眨地跟他去。
2 她並不恐懼人類還有沒有明天
空間裏有訪客的痕跡,卻沒有那個她熟悉的號碼。QQ上總有壹個不會亮起的頭像,但是我們從來舍不得刪。
班上的男生李遠寧來過,他幾乎對他保持著近乎頑固的興趣,系統壹提示她的日誌更新,他就點開瀏覽,卻不說壹句話。他平日遇見蘇千露,只是點頭之交。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女生,坐在窗邊,常捧著壹本書,知道許多大家都不知道的物理名詞。她的眼睛裏總含著無所謂的淡漠,仿佛她看輕壹切。
班上同學組織有興趣的人壹起團購《2012》的電影票。災難片導演羅蘭?艾默裏奇最新力作,他熱衷於摧毀地球,這次提出“2012末世論”。同學說:“這次壹定要拉上蘇千露。她什麽都知道。”深夜12點的電影首映,蘇千露被強行拉來。她挨不住眾人的苦求,無奈地說出自己聽說過的科幻猜想。2012年是太陽黑子異常活躍的壹年,太陽可能發生強烈風暴。根據日食—厄爾尼諾系數理論,計算出2012年日食—厄爾尼諾系數為13.可以對比的是,1997年日食—厄爾尼諾系數為12,但在那壹年,卻發生了20世紀最強的厄爾尼諾現象。2012年12月31日是瑪雅人歷法中本次人類文明結束的日子。加之最近世界各地接連發生天災人禍,蘇千露在夜深時分將古文明的語言娓娓道來,令人心驚膽顫。她說完,眾人聽了大呼過癮,再到影院裏看到強烈的地震、巨大的火山噴發、人類面臨滅頂之災的束手無策,都別有壹番憂心忡忡的情緒。
李遠寧忍不住問:“為什麽妳知道得這麽清楚?”
蘇千露勉強笑壹笑回答:“有人告訴我的。”然後,她的淚水在世界被海嘯沖擊得支離破碎時,順理成章地落下。他並不恐懼人類還有沒有明天,她只是想到曾經有壹個少年突然轉過身,趴在她的桌子上,畫壹幅十字星相圖。曾經,他邊畫邊解釋,星相上,2012年將出現大十字,土木相沖,日月相沖,這代表流血和死亡。他說引力變化、磁極變化、太陽活動變化、地球變化,
3 100年真的很長嗎
有蘇千露的快速寄到學校,幫她領取的男生好奇地看著她拆開,當看到是壹張和《2012》裏面壹模壹樣的船票時,教室壹下炸開了鍋。
《2012》裏面人類最終沒有滅亡,花十億歐元購得壹張諾亞方舟船票的人都上船躲過了災難,迎接了新時代的第壹縷曙光。電影《2012》獲得了空前的成功,引發人類環保意識的同時,也引起了滔天巨浪般的猜測。美國宇航局不得不開設專門欄目來辟謠,欄目每天都會收到上千封郵件詢問關於2012年的事情。後來美國航天航空局NASA不得不官方出面宣布絕對沒有諾亞方舟船票的計劃。可許多網絡賣家還是別出心裁地開始販賣船票,制作精美,權當電影紀念品。
蘇千露買的是兩張相鄰座位的票。李遠寧馬上問她另壹張是給誰的。
她望了他壹眼,什麽也沒說。之後來問的人絡繹不絕,她索性趴在桌子上裝睡,等上課鈴聲壹響,她拾起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揉揉紅紅的眼睛。
李遠寧放學跟著她。
她像遊魂壹樣飄到城南的墓山公園,在壹座墓碑前發呆了很久,然後把壹張船票燒掉。她相信如果葉時新還在的話,也壹定會興致勃勃地買壹張船票。
李遠寧疑惑不解地看著蘇千露的行為,又不敢出去打擾她。這時候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回頭,看到的是壹個捧著鮮花的陌生少女。她問:“妳認識蘇千露嗎?”
在奶茶店,少女作自我介紹,她叫陳小兔。死去的葉時新是她僅三個月的男朋友。她沒有掉淚,只是幸福地笑著。
那時候,當葉時新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拿著壹本書對蘇千露說:“妳看過科幻小說家柳文揚的書嗎?他的壹個短篇是《閃光的生命》,壹個復制人只有30分鐘的生命,他全部的生命時間都在愛壹個女生。30分鐘真的很短嗎?100年真的很長嗎?這個故事說,當我們真的珍惜生命時,有時候半小時的時間比壹生的時間還要長。”他豪氣萬丈地宣布,“所以我決定,我剩余的生命也專心喜歡壹個女生。”他蒼白的臉第壹次激動得很紅,像壹顆紅番茄,蘇千露聽著情不自禁心酸地掉眼淚。
葉時新喜歡的是隔壁班女生陳小兔,並不是蘇千露。
在他最後的日子裏,蘇千露看著葉時新用盡全力去喜歡,生命閃閃發光。
所以葉時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平靜地合上眼睛時,哭泣的同學都不明白為什麽和葉時新感情十分要好的蘇千露會睜著明亮的眼睛,拼命地笑彎彎。
4 他拼命地想阻擋壹場浩劫
李遠寧來上學,壹路都捕獲了好奇的目光。
他身上套著黑色塑料袋縫制的衣服。風壹吹,塑料袋壹脹,他就像個移動的熱氣球。
他壹走進教室,大家都哈哈大笑。連老師也在蹙眉,問李遠寧到底想幹什麽,盡幹些稀奇古怪的事。
李遠寧驕傲地站起來,擲地有聲地回答:“報告老師。現在提倡全民環保,我身上的塑料裝是壹種正流行的行為藝術。通過身體力行的宣傳,倡導大家減少環境汙染,保衛我們***同的地球家園。”
見李遠寧說得大義凜然,連老師蹙起的眉頭也被熨平,只能無奈地叫他坐下。
放學後,李遠寧緊追幾步,趕上壹個人回家的蘇千露,他誇張的衣服再次引來過路行人的所有視線。蘇千露窘迫得要命,拉著李遠寧到旁邊安靜的小巷,低聲問他到底想幹什麽。
李遠寧聳聳肩,盯著她寂靜的眸子,說:“現在環保是壹種時尚嘛。”
蘇千露白他壹眼,說:“我不相信妳有那麽高覺悟。”
果真,他就低著頭,像犯錯的小男孩,很久之後才擡起的眼睛真誠如鹿。“蘇千露,就算只是自不量力、綿薄之力也好,我想做壹點事情,讓2012不是世界末日。”
因為蘇千露買好了虛擬的船票,好像她真的相信了壹件絕望的事實。
李遠寧是多麽拼命地想做壹束不被黑暗吞沒的光,想讓蘇千露振作起來,不要絕望。
“葉時新不是全世界。妳還活著,會活到老,兒孫滿堂。”他靠近她壹點,側著肩膀,希望安慰她。
可蘇千露剛變溫柔的神色在聽到葉時新名字的壹瞬間蒙上悲哀星塵。
她推開他,飛快地跑開。
5她只怕這份心意被時光掩埋
蘇千露不再和李遠寧說話,連以往的點頭之交都沒了。
被窺探了秘密的人,常常會豎起全身的刺,逃到更遠的地方。
陳小兔聽到李遠寧的無奈,突然直起身走出去,在蘇千露回家的路上攔住了她。
她微笑地說:“千露,聽說妳和時新都有了壹張船票,可以給我看看嗎?”
蘇千露猶豫地從筆記本裏拿出船票。
陳小兔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就把它撕成兩片,四片,無數片。
蘇千露楞在原地,呆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發出壹聲類似動物的哀鳴,跪在地上將船票的碎片壹張張撿起來,握在掌心,慌得無法完整拼好。
和時新相約的唯壹憑證,就這樣化為烏有,仿佛已經離開的時新再次沈痛地離開她。
她跳起來,倉皇地跑開。
李遠寧壹直在旁邊的商店門口看著壹切發生。這時他連忙跑出來,慌張地追上去。他沒有想到陳小兔解決的方法竟是這樣。
他跟丟了,夜深了,他仍找著。他壹路問人,最後在蘇千露的初中校園門口的大榕樹下找到她。她蜷縮在樹下,像只無家可歸的貓咪。
他小心翼翼地蹲在她旁邊。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第壹眼看到時新時,只是驚訝怎麽有這麽白這麽瘦的男孩子,尖尖下巴的臉卻鑲嵌著壹雙流光溢彩的眼睛。他壹來就搶走了我第壹名的位置,老師說什麽他都知道,上至天文,下到地理。
“他人很靦腆,不多話,但是壹開口都是我不懂的東西,他總是想到什麽天馬行空的事就忍不住立刻告訴我,他問我相信平行宇宙嗎?如果當壹個時間旅行者的妻子會有什麽感受?據說人類裏面潛伏著數百個外星人,問我有沒有發現過壹個?
“他像我歷史上最大的壹次火山爆發,壹下子就震撼了我的世界。我跟著他壹起看科幻小說。很多科幻小說家才是真正的預言家,好多年前的小說慢慢被現代科技實現。
“也許哪壹天,人類真的研究出超光速的時間儀。我好想回到2007年,告訴時新,他同桌的女孩子喜歡他。就算他喜歡陳小兔,她也不怕。她只怕這份心意被時光掩埋,成為經年以後的劍與刺。”
蘇千露輕輕偏頭,靠在李遠寧的肩膀上,淚灼熱地灑下來。
少年壹動不動,像塊億萬年的石頭,生怕壹動,就讓壹份美好的感覺土崩瓦解。
6聰明的他什麽都知道
李遠寧突然成了物理學家,成天都在研究光速與普朗克常數。有些時候靜下心來,他突然會捶桌子,是被自己竟然傻氣到這種程度嚇到了。
“我竟然在研究不同時間的聲音交流問題。”李遠寧連日熬夜翻查資料弄得嗓子沙啞,跟陳小兔說起來,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他覺得自己像怪博士,為了復活自己心愛的小兒子,就瘋狂的進行DNA實驗。
可陳小兔聽明白了後說:“但時新知道蘇千露喜歡他啊。”
聰明的葉時新怎麽會不知道呢?不愛看科幻的小女生怎麽突然比他還熱衷,她費盡了心思尋找能和他談論的話題,只想了解他多壹分。
然而妳深深喜歡的人,不壹定像湖水壹樣也倒映著喜歡。
太陽把光給星星和月球,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有借有還,只是為了看看很美的宇宙,多了壹顆美麗的明月與明星。
7 如果2012我多出壹張船票
葉時新曾把自己的日記當作禮物送給陳小兔。如今李遠寧代陳小兔把壹本日記轉送給蘇千露。在葉時新的墓前,李遠寧陪蘇千露打開看其中壹頁。
“壹個很普通的蘋果遇見了牛頓,卻誕生了萬有引力定律;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卻遇見了蘇千露,這讓我雖死猶生。壹生再短,也都會遇見壹個人,讓自己充滿意義。”
他們靜默地站了很久,直到蘇千露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他們下山等車,等了很久,公車沒有來。這裏人跡罕至,好像世界就這麽將他們拋下。
李遠寧左看右看,手卻在悄悄伸進褲袋裏摸出壹張2012船票,猶豫了壹下咬牙遞過去,不安地問:“如果2012我多出壹張船票,妳會不會願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