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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溪村的橋溪村:壹代王者 歸隱山林

走進橋溪村那天早上,雲有點厚,厚實的雲層壓著山,與山凹位嵌合的遠處,模糊成壹團黛青色。車子壹直往山裏開,路旁是小溪,據說解放前人們把這溪水喚作“叩頭溪”,因為路還沒修好的時候,進村的路地勢極陡,近乎垂直,每往上爬壹級,都不得不手腳並用,像磕壹次頭。

村子遙遙在望,風景愈發純凈,溪流變窄,遍布圓滾滾的石頭,兩岸及石間姜花蔓生,五六月間姜花盛開,壹路可見溪間點綴著嬌嫩的白花,花香四溢。

村長朱新輝站在村口,指著溪上壹簇林木,說,橋溪村建村五百余年,這簇林木卻已有上千年歷史,當地人稱之為“五彩林”。這兒有五個樹種,分別是楠木、檀木、山杜英、青藍木和荷木,其中楠木有三棵,其余樹種各壹棵,荷木枯死後,村民補種上壹棵將軍木。從前橋溪村有四所學校,有壹所選址於此,取“五子登科”之意。

曾經,橋溪村壹帶是原始森林,四面皆山,東面五指峰,南面笠嫲頂,西面義安寨,北面秀爐峰,東西向的小溪穿山流出。溯溪上行,拐進森林,地形復雜,易守難攻。洪秀全祖籍嘉應,義安寨上有古寨頭,曾被太平天國義軍選中,作為駐紮之地。

解放戰爭時期,中***閩粵贛邊縱隊、中***粵東地委機關先後駐紮該村,中***梅埔雁松武工隊亦經常在此地活動,往往是敵人打進來,部隊往山裏散,當即無影無蹤,山林為掩護,最適合打遊擊戰。 明末清初,橋溪村朱氏八世祖萬璉公到此地開基,他住在離溪不遠的壹個小茅寮裏。萬璉公後繁衍到十三世守慶公,家境開始好轉,有能力建造新房子,生育四個兒子,四個兒子各自成家,朱氏自此人丁漸旺。

因而守慶公對朱氏後人意義非同尋常,他住的房子,被改作祠堂:守慶公祠。  守慶公祠的大堂名為“沛國堂”,朱新輝說,任何壹族朱氏,都會定堂號為“沛國堂”。

因朱氏相信他們的始祖是黃帝之子顓頊,始住今河南壹帶。春秋時,顓頊八世孫封於邾地,建鄒國(即今山東),以邾為姓。周平王四十年,邾被楚滅,子孫為避禍,改朱姓,遷居沛國相縣(今安徽濉溪縣西)。後來分衍各地的子孫都會謹記來自沛國的姓氏。

平時祠堂只是偶爾進行打掃,逢年過節,村裏人便在祠堂聚集,拜祭祖先。  客家人有添丁上燈的習俗,因為在客家話裏,“丁”與“燈”諧音。每年元宵,前壹年裏添了男丁的人家便要在祠堂橫梁掛上壹盞 紙燈,以示吉祥。我們去時,橫梁上有壹盞描花的彩燈,朱新輝說,這是今年他為小孫子掛的。 把明朝、朱氏,這兩個詞放在壹起,是壹組引人聯想的符號。鳳陽朱氏,曾是明朝至高無上的 繼善樓從1902年動土興建到完工,前後耗時十年,這是朱氏後人“兩手空空打天下,壹條皮帶走南洋”而後光宗耀祖的見證。氏族,又在明末農民起義、清兵入侵時遭遇空前浩劫。

朱新輝指著守慶公祠正對的大山叫我們看,兩座形似“金”字寶蓋頂的青山,前後重疊。朱新輝說,老祖宗認為,這是“生辰頂”,寓意生生不息,隱含朱氏有朝壹日再稱帝王的雄心。

龐大的明朝皇族,數十萬鳳陽朱氏,大部分在李自成入京時,被農民軍屠殺;另壹部分,在抵抗清軍時殉國。當年有壹批被李自成俘虜至京城的皇族成員,包括太子朱慈烺、崇禎三子定王朱慈炯、四子永王朱慈炤、秦王朱存樞、晉王朱求桂等人,清軍攻陷北京後,這部分被俘皇族在兵荒馬亂中失蹤,下落不明,壹直是樁歷史疑案。

傳說太子朱慈烺跟隨嘉應(今梅州)人李士淳(明末的翰林院編修,充東宮講讀),避難到李的家鄉梅州,為避人耳目,太子削發為僧,在梅州陰那山的靈光寺隱姓埋名,靜度余生,後來老死深山,被當地人尊為“太子菩薩”。

當時,這個故事從朱新輝嘴裏敘述出來,只剩下壹個梗概,但他很堅持,太子住的地方,絕對是靈光寺主殿沒錯。

在“世安居”主廳,紅漆橫梁排列緊密,緊貼屋頂,稍低,前後淩空再架紅漆橫梁。前壹根繪仙鶴竹枝,中有金字“富貴福全”;後有上下兩根橫梁,下壹根雕繪金龍,稍上壹根金黃八卦圖繪於正中。

這是朱氏十七世長子繼承下來的祖屋,朱新輝說,敢在扁梁上刻龍,證明朱氏先祖確與皇族有淵源。 橋溪村是我在廣東梅州境內,所見的最具貴族氣息的村子。盡管對客家人在建築上的用心早有耳聞,然而像橋溪村那樣,歷經戰爭和各種政治運動的破壞,建築尤其內部精致的雕刻和繪畫仍然被大量完整地保存下來,實屬難能可貴。

個中原因,不是破壞得不夠徹底,時間造成的損傷在哪兒都壹樣,而是其資源的浩瀚,縱是最精華的部分已不復存在,因為本身的貴氣,依然讓人在余下的架子裏覓得端倪。

那些花枝招展的銅制鏤花宮燈,那塊傳說是太監寫的牌匾(盡管這件事在邏輯上經不起推敲),那根居然描了金龍的橫梁,那些貨真價實塗了金粉的樟木墻板,無壹不在暗示,在加強人們對那個傳說的印證:朱氏祖上,難道確是明代皇族?

我們去的那天,天氣出奇地好,陽光撥開了雲層,明凈的藍天上白雲舒展,山野的植物,色調飽和,濃郁的翠綠,簇擁著橋溪村的清代建築,益發顯出墻壁的白。

古建築在山脊上分布,村長領著我,壹路攀爬,周圍很靜,讓人只感覺到潑灑下來的陽光。偶爾有村民從山上扛回來壹捆柴,經過亦只是安靜地打聲招呼。

有人在屋後養蜂,不時有蜜蜂圍著蜂箱進進出出。村長說,這裏的地,由於位於梅州市梅縣區雁洋鎮雁南飛茶田度假村景區內,如今大部分都被承包給茶園種茶,每年除了收取固定的費用,村民到茶園裏幹活還有額外的收入。

村民另壹個收入來源是養蜂。橋溪村自然環境優越,沒有汙染,周圍無論是野生還是人工種植的果樹都多,因而適合養蜂。每槍“蜂頭”,舀壹次蜜有0.3至0.5斤重,隔7天左右舀壹次,壹個月可舀4次,壹斤蜜賣8元,養殖大戶壹年能收300多斤蜂蜜。

聽著村長講這些平實的柴米油鹽,又感覺到,那種皇族曾經的顯赫、排場、高不可攀以及劫難,距離今天都那麽遙遠,橋溪的建築,是歷史沈澱下來最後的高雅氣度,然而人去樓空了。 善樓是壹座青磚白壁青瓦的兩層夯築杠子屋,這杠子屋有七杠。“七杠”即從宏觀上看到屋子的七個屋脊。

前後三進,中部為四合院式,通過回廊連接,屋子往兩廂擴張。

建築樣式是傳統的,細節裏卻滲透了清末新興的西洋風格,比如鏤空的磚雕花窗的設計,比如屋前辟出空地,地基擡高,作為院落,用青綠色釉彩的凸腹花瓶狀欄桿圍起。

繼善樓如今由住在裏面的朱提發和陳榮華夫婦打理,他們是繼善樓主人的親屬。陳阿姨說遠在印尼的親戚也曾回來過,看望這座祖屋。

壹個世紀以前,不少嘉應(今梅州)人漂洋過海,或為謀生,或為避難,“兩手空拳打天下,壹條皮帶走南洋”,他們省吃儉用攢下錢財,想方設法寄回老家。

橋溪村十七世朱氏的五兄弟,也是早年越洋華僑大潮中的幾分子。他們白手起家,卻是把生意眼光投向同在異鄉打拼的同胞。

陳阿姨說,本來是六兄弟,可惜老五早逝,五兄弟裏,長兄是世安居和祖德居的主人,余下四兄弟集資建起這繼善樓。

繼善樓從1902年(光緒廿八年)動土到完工,前後耗時十年,新居入夥時,二哥已經不在人世了。故大堂正中掛著侄子送的鏡子,正中描畫福祿壽三星,左上受贈人只有老三秋琴、老四芷香、老六芷荀三公之字。

我們關心幾兄弟怎麽完成原始積累,得以建成壹座工程如此浩大的房屋。陳阿姨說,在印尼五兄弟從做“水客”起家,奔走於家鄉與海外之間,替其他華僑傳送書信、錢物,從中獲取報酬。後來生意做大,就在各地開設店鋪,早年這些店鋪集郵局與銀行於壹身。

掰起手指數,朱氏兄弟的店鋪,在印尼有三家,香港有壹家,廣州和梅州各有壹家。發跡後五兄弟衣錦還鄉,便建造新房,光宗耀祖。

結構 680平方米的七杠屋

上壹段石梯,庭院門朝向東南。村長朱新輝說,記得小時候,門外還有壹圈鐵柵欄,1958年,被搜刮用去煉鋼鐵了。石梯兩旁,左方右圓,兩個水池,以前左邊池子養金魚,右邊池子養鯉魚,如今種上松樹。梯頂兩頭石獅,頭已被打掉。朱新輝說,水池設計成方圓,是為了教育子孫後代,要懂得規矩;而有池蓄水,可以防火。

繼善樓正面,門前檐下聳起兩根石柱,有西洋風格。朱新輝說,以前柱子上雕龍畫鳳,後來被打掉了,柱子的作用是支起壹道及肩高的鐵趟櫳。

說起小時候的“劣跡”和趣事,朱新輝興奮起來,他指著檐下讓我們看,墻壁上貼著彩陶的麒麟和寶瓶,橫梁下方是上彩的木雕,鳳棲牡丹叢,上方雕成壹左壹右羅漢踏麒麟,兩只金麒麟怒目圓睜,十分威武。

朱新輝說,那時還有壹些彩陶的小人,他們上二樓,從鏤空的窗欞間伸手把陶瓷小人取下來玩。

“文革”時被泥塗臟的門匾清洗幹凈後,“繼善樓”三個字蒼勁有力,兩側木頭牌匾的對聯已被破壞,“繼誌述事,善鄰親仁”如今寫在紅紙上,貼到原來對聯的位置。

入內,四方庭院十分幽靜。磚石肌理的墻壁已是現代作風,雕花木窗木門,二樓的木廊木柱,又顯得古色古香。門或窗上方墻壁上有彩繪的風景或人物,朱提發說,這是當時專門從廣州請來的師傅畫的。舊日羊城八景之扶胥浴日和石門返照,江上千舤競渡,當年廣州的繁榮,竟在梅州的深山小村裏重現,讓人嘆為觀止。

正中友恭堂,陳阿姨說,這個堂號表達幾兄弟對手足之情的重視,互相友愛恭敬,是維系兄弟感情的基礎。

如今偌大的廳堂只有壹張條幾,掛牌匾與鏡子,兩邊再擺兩面宮廷鏡。以前這裏可不是這樣空曠的,陳阿姨說,以前有很多洋家私,有明晃晃的哈哈鏡,還有會唱歌的西洋鐘。這680平方米的七杠屋,花了12萬塊銀元。

二樓正廳,金碧輝煌的《朱子家訓》刻了整整兩面樟木墻板,門框下的鍍金木雕仍金光閃閃的,近屋頂墻上彩繪的花鳥蟲魚栩栩如生。可惜其中壹面墻上的字跡在“文革”時被刮得壹幹二凈。墻板背後,禽鳥圖與整版的格言交插繪寫其上,這裏是書房,男左女右,給男孫與女孫壹樣的受教育機會。

尋根究底  明末朱氏避難興村

解放前,這裏住著陳、徐、賴、杜等姓氏的人家。明末朱氏為逃九族被誅之難,躲在五指峰的山林裏,後來局勢平緩下來,漸漸遷到雁陽東洲壩,再外遷至長教村,清代,八世朱氏搬家到此。當時鄰居陳氏娶杜氏的閨女,八世祖萬璉公發現,杜氏竟是自己搬家前的鄰居,可謂有緣,陳氏於是把自己妹妹介紹給萬璉公。從此朱陳二姓,便有了世代聯姻的傳統。  後來,朱、陳二姓人家成為橋溪村人口的主力,其他姓氏倒是逐漸搬離了此地。  遊村驚夢  果真樣樣有講究

橋溪村的格局根據地形上的壹物壹景,流傳下來不少捕風捉影的說法。村長朱新輝便滔滔不絕地介紹。姑且不深究這些形似的想象是否合理,抱著聽故事的心態聽。

第壹格局是“烏鴉落洋賽落陽”,說的是村裏沿著溪水流向的地裏,有不知從何處來的兩塊漆黑的石頭,像兩只烏鴉。

第二格局是“仙蝦戲水望長江”,橋溪朱氏先祖萬璉公墳墓在山上,邊上有魚塘,塘裏有蝦,西望是江,此處“長江”指的是很長的江,即當地梅江。

第三格局是“螺螄吐肉把水口”,這是講村子的坐落朝向,只看見水來,看不見水走,就是把財守住了,流不走。

第四格局是“傘下夫人在中央”,橋溪村建築所依傍的金字頂山體,形若傘狀,被解釋為庇護子孫的壹種形似與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