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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品讀“蟬聲幾度”

《知蟬聲幾度》是梁衛群繼《她潮劇》之後又壹部有關潮劇的著作。當我翻開這本書的時候,正好在搜集、整理有關潮汕明代部分的文獻,自然涉及到潮劇。

潮劇形成於明嘉靖以前,已確證至少有400多年的歷史。這樣的歷史,說短不短,畢竟國劇京劇,也僅僅200年而已,但說長呢,放在時光長河,不過“蟬聲幾度”罷了。

然而這幾度的“蟬聲”,實在來之不易:蟬於泥土中緩慢地掙紮好幾個年頭,多者達10數年,它們壹遍遍的吸食樹根液汁後,某壹個晨鐘暮鼓中破土而出,卻還未有蝴蝶破繭般艷世,繼續苦其心誌罷,而後壹步步爬上大樹,當天空終於豁然開朗,痛苦的蛻皮才告進行,隨後幾經漫長的生死劫難,存活者方能真正羽化,才有了“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餐風飲露朝霞暮靄,幾多春秋輪回的沐凍櫛溽,終成就高潔清遠。蟬如此,蟬聲如此,潮劇本身的起源演變定型如此,梁衛群搶時奪日走訪老名家的工作如此,《知蟬聲幾度》中涉及到56位著名潮劇人,包括表演、編劇、舞美、作曲、音樂和幕後名家等等,概不例外。

作者梁衛群說:“道理總是簡單的,成者卻寥寥”。

倘若本書僅僅是將這些磨練、羽化過程羅列出來,配點術語,未免俗了,特別是對筆者般潮劇外行者來看,或會生枯燥生澀感。幸好梁衛群的《知蟬聲幾度》遠非如此,而是為書中人物畫“工筆”畫,然後輔以聊天、拉家常,於是本書便有了訪談類文本少有的可讀性,而作者字裏行間隱約出現的格言式妙語,富含哲理,也令本書在趣味性外有了深邃的回味。

劇作家、劇評家林瀾是書中第壹位介紹的人物,林也是吳南生點名的潮劇團首任團長,當年合影時他往往讓在最邊上,將顯眼的中間位置留給其他人。這位文革時的“牛鬼蛇神”被關在小屋,居然在咫尺之地來回跑步幾十圈,而胸前掛著“牛鬼蛇神”牌時候還能與人談戲談理論,絲毫沒留意自己的身份———心中沒“鬼”,自然沒“鬼”。

作為潮劇掌大旗者,姚璇秋榮譽無數,出人意料的是,“潮劇之路,甚至不是她選擇的”,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潮劇選擇了她。姚璇秋上世紀50年代即成劇種代表人物,木秀於林則風摧之,文革時期首批黑名單唯壹演員亦由她代表了。本書對姚璇秋的成長之路作了壹番介紹,讓我們明白清越高潔的“蟬聲”從何而來。正如書中所說,姚璇秋的成就不是她壹個人的,“這樣壹個個體的美麗,是集體合力的成果,姚璇秋的成功,是劇種的成果”。

並非所有的人都是主角,也並非某個人生永遠都是主角,陳秦夢飾演的英雄人物在現代戲盛行時他是男壹號,而後恢復古裝戲,他成了配角,成了最有名氣的多面手“常青樹”,老生、小生、武生、還有醜角,他亦莊亦諧,得心應手,作者自己感慨:他(陳秦夢)的心靈世界是否需要有足夠大的容量,去承受屈與申?而陳秦夢的回應是,成就壹人需不少默默無聞者鋪墊,以往別人給他做臺階,現在需要他來鋪路,應該的。他說,“那是人生娛樂”。也許,這是另壹種“蟬聲”,不太激越,但是不可或缺。

本書還有很多故事,可讀點甚多,泰鬥級老生張長城入戲太深的故事,壹代青衣範澤華的早退,首個將科學發聲演唱方法糅合進潮劇演唱的朱紹琛,傲骨名伶陳欒英拒婚私奔,因“12朵梅花通花”犯罪的許淑婉,謝素貞的大拙勝巧,陳郁英的曖昧“私”情,外地人舞美管善裕參與潮劇“包裝”,“在熱鬧中遠離喧囂”的翁妙輝,等等等等,數十位潮劇名人在作者的筆下活靈活現。

此外,書中還有壹篇為《老派的林淳均》,內容是關於潮劇研究者林淳均的。在梁衛群的筆下,幾則小事串成文章,寥寥數千字,便讓壹個“老派”學者的形象呈現在讀者眼前。應該說,林淳均對潮劇、乃至潮學是有極大貢獻,他長期搜集、保存了豐富的潮劇史料,從事潮劇研究、整編工作,上世紀六十年代便參加1000多個潮劇手抄舊劇本的整理,編寫《潮劇劇目綱要》壹書,其《潮劇劇目匯考》有劇目逾2400個,另有《潮劇聞見錄》、《潮劇藝術與欣賞》等,後人要了解潮劇,註定跨不過林淳均這三個字。

事實上,《知蟬聲幾度》雖然是專欄隨筆的合集,但它除了以上所談的趣味性、可讀性之外,亦具備壹定的資料性、文獻性,讀者將會從這裏看到壹個“戲人”社會的感情連結,感受他們的生活狀態,甚至還可從中約略梳理出壹定程度的第壹手資料。

“知蟬聲幾度,物轉星移”是《蘇六娘》裏面的唱詞,當年,據說有潮水的地方,便能聽見姚璇秋這經典的唱腔。很遺憾的是,現在情況有所不同了,即使潮劇2006年成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潮劇發展形勢也難言樂觀。

噫!管他物轉星移,靜聆幾度蟬聲。我知“蟬聲幾度”,我信潮劇會如蟬般永生,因了有《知蟬聲幾度》書裏書外的實踐者、參與者以及欣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