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道樂學·國學經典”D624
《鬼谷子》權篇第九
引言
本篇主要論述了遊說的原理與技巧,講的是如何判斷不同的遊說對象和遊說形勢,從而運用合適的語言技巧去說服對方。“權”者,權衡、審查之意,即審度形勢以進行遊說。謀臣說客在遊說時必須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不斷改變說話技巧和方法。
《鬼谷子》認為,說話是有技巧的,其技巧可以掩飾內容:說奉承話的人,由於會吹噓可以變成智;說話直截了當的人,由於能果決就變成勇;說憂慮話的人,由於善權就變成信;說冷靜話的人,由於善逆反而變成勝。而且有時候,“口可以食,不可以言”,因為隨便講話會傷害人。所以說話時說到對方長處可以加以張揚,說到對方短處要有所忌諱。而且還要看人說話,“與智者言,依於博”,“與賤者言,依於謙”,“與勇者言,依於敢”,等等。
總之,我們應該根據不同的情勢來使用不同的說話技巧,在了解對方的基礎上,權衡利弊,不斷改變說辭,以達到縱橫馳騁、雄辯天下之目的。
原文
說者,說之也;說之者,資[1]之也。飾言[2]者,假[3]之也,假之者,益損也;應對者,利辭也,利辭者,輕論也;成義者,明之也,明之者,符驗也。言或反覆,欲相卻也。難言者,卻論也,卻論[4]者,釣幾[5]也。
註釋
[1]資:幫助的意思,也就是給人利益。
[2]飾言:修飾語言,也就是很好聽的話。
[3]假:借助。
[4]卻論:不接受對方的言論。
[5]釣幾:引誘出對方心中的隱微之事。
譯文
所謂遊說就是對人進行說服。說服別人,就是要幫助人,而幫助人則要先為他人所接受。修飾語言是為了借助言辭的力量說服別人,因而要對言辭進行增減修飾以迎合對方心理。回答對方的詰難,壹定要用便利的詞句。便利的詞句,就是簡潔明快的言辭。申說義理的言辭,是為了使對方明了我們的本意。要讓對方明了我們的本意,必須用事例來驗證說明。言談時雙方可能意見不合,此時就要反復辯論,使對方讓步。雙方互相辯論時,我們不接受對方的言論,這樣做的目的是誘使對方說出心中隱秘的打算。
原文
佞言者,(訁舀)而幹忠;諛言者,博而幹智;平言者,決而幹勇;戚言者,權而幹信;靜言者,反而幹勝。先意承欲者,(訁舀)也;繁稱文辭者,博也;縱舍[1]不疑者,決也;策選進謀者,權也;先分不足以窒非[2]者,反也。
註釋
[1]縱舍:進退,也就是舉止動作。
[2]窒非:扼住對方的缺點、弱點不放。
譯文
佞言,就是通過奸巧的言論來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從而顯得忠誠;諛言,就是堆砌華麗的辭藻說壹些奉承的言論來顯得有智慧;平言,就是說壹些直截了當的話,因為果決而顯得勇敢;戚言,就是根據形勢說壹些憂愁操勞的話,以贏得對方的信任;靜言,就是明知自己的不足,反而用有謀略的言語去攻擊別人的不足,以求取得最終的勝利。摸準了對方的心願順著對方的欲望去遊說,就是“(訁舀)”。博采事例來充分論證自己的言辭,就是“博”。進退果斷,該說則說,該止則止,就是“決”。根據形勢的變化選擇策略來進說,就是“權”。掩飾自己的不足,抓住對方言辭中的不足來攻擊,就是“反”。
原文
故口者,機關[1]也,所以關閉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窺(目間)[2]奸邪。故曰參[3]調而應,利道而動。故繁言而不亂,翺翔[4]而不迷,變易而不危[5]者,睹要得理。故無目者不可示以五色[6],無耳者不可告以五音[7]。故不可以往者,無所開之也,不可以來者,無所受之也。物有不通者,聖人故不事也。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諱忌也。“眾口鑠金[8]”,言有曲故也。
註釋
[1]機關:事物的樞要、關鍵。
[2](目間)(jiàn):窺視。
[3]參(sān):這裏指心、眼、耳三器官而言。
[4]翺翔:飛鳥盤旋。這裏指行動自由。
[5]危:讀作“詭”,詭計,欺詐。
[6]五色:青、赤、白、黑、黃五種顏色。這裏泛指各種顏色。
[7]五音:宮、商、角、徵、羽五種音階。這裏泛指各種聲音。
[8]眾口鑠金:指眾人的言論能夠熔化金屬。比喻輿論力量大,也比喻謠言多使是非混淆。
譯文
所以說,口是人心的壹個機關,是用來傾吐和遮蔽內心情感的。耳目,就是心的輔助器官,用它來窺視事物的矛盾,發現奸邪之物。所以說,口、耳、目三者應該協調呼應,選擇有利的途徑然後行動。這樣就可以做到:雖有煩瑣的語言但思路不亂,行動自由但不會迷失方向,情況千變萬化但不會被欺騙,其關鍵就在於掌握了要點和規律。所以,對於色彩感覺不敏銳的人,不能給他欣賞色彩斑斕的畫作,對於聽覺不夠敏感的人,不要和他談論音樂的變化。如果不去遊說,就不能打開對方的心扉,了解其內心想法;如果不讓人來遊說,就不能得到對方的謀略,雙方信息不通,就是那些聖智之士也不會去打主意。古人有言:“嘴可以用來吃飯,但不能用來亂說。”說的是講話是有忌諱的。所謂“眾口鑠金”,就是語言往往會歪曲真相的緣故。
原文
人之情[1],出言則欲聽[2],舉事則欲成。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長,不用其所拙[3],而用愚人之所工,故不困也。言其有利者,從其所長也;言其有害者,避其所短也。故介蟲[4]之捍也,必為堅厚;螫蟲[5]之動也,必以毒螫。故禽獸知用其長,而談者亦知其用而用也。
註釋
[1]情:常情,常態。
[2]欲聽:想要讓人聽從。
[3]拙:不擅長的壹面。
[4]介蟲:介就是甲或盔甲,介蟲是帶有甲殼的昆蟲。
[5]螫(shì)蟲:指能用毒針來刺人的蟲子。螫,蜇。
譯文
人之常情就是只要自己說的話就希望別人聽從,只要辦事情就希望能成功。所以聰明人會避開自己的短處,而去利用愚蠢者的長處,不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而去利用愚蠢者所擅長的,這樣就使自己永遠不會陷於窘迫。我們常討論怎樣說對自己有利,就是要發揮自己的長處;討論怎樣才能避害,就是要避開自己的短處。那些有甲殼的動物保護自己,壹定是用自己堅厚的甲殼;那些有毒刺的動物進攻別人,壹定是發揮自己的毒刺的威力。連禽獸都知道利用自己的長處,遊說的人更應該知道如何使用自己該使用的長處。
原文
故曰辭言五:曰病、曰恐、曰憂、曰怒、曰喜。病者,感衰氣而不神也;恐者,腸絕而無主也;憂者,閉塞[1]而不泄也;怒者,妄動而不治也;喜者,宣散而無要也。此五者,精則用之,利則行之。故與智者言依於博[2],與博者言依於辨,與辨者言依於要,與貴者言依於勢,與富者言依於高,與貧者言依於利,與賤者言依於謙,與勇者言依以敢,與愚者言依於銳。此其術也,而人常反之。
註釋
[1]閉塞:這裏指情思不通。
[2]博:博學多聞。
譯文
所以說五種失常的情態在言談中要避免:壹是病態之言;二是恐懼之言;三是憂郁之言;四是憤怒之言;五是喜悅之言。病態之言讓人聽後神氣衰弱,精神不足;恐懼之言讓人聽後肝腸寸斷,沒有主見;憂郁之言讓人聽後心情郁結,情思不通;憤怒之言讓人聽後輕舉妄動,言多狂悖;喜悅之言讓人聽後自由散漫,沒有重點。這五種言辭只有人的精氣通暢之後才可使用,只有有利才可實行。所以遊說有智謀的人要靠博識多聞的言辭,遊說博識多聞的人要靠條理明晰的言辭,遊說明辨事理的人要依靠要點明確的言辭,遊說達官貴人要圍繞權勢來進行,遊說富人時要以尊重的態度去對待他,遊說貧窮的人要靠言辭中以利引誘,遊說地位低下的人要靠我們談話時態度謙恭,遊說勇敢的人要靠我們談話時表情果敢,遊說愚蠢的人要靠對方容易理解的言辭。這些都是與人談話的原則,然而不少人卻常常背道而馳。
原文
是故與智者言,將此以明之;與不智者言,將此以教之,而甚難為也。故言多類[1],事多變。故終日言,不失其類而事不亂。終日不變而不失其主[2],故智貴不妄。聽貴聰,智貴明,辭貴奇[3]。
註釋
[1]類:方法。
[2]主:主旨,主題。
[3]奇:出其不意。
譯文
所以,與聰明人談話時,就用這些方法去闡述道理;與愚笨的人談話時,就要把這些方法教給他,然而事實上很難做到。所以說談話有各種方法,事物也有多種變化。只有根據實際情況,選擇不同言辭,那麽,即使終日談論,事情也不會混亂;整日談話的內容不改變,也不會偏離主題。所以,智慧的可貴之處就在於處理事情時不輕舉妄動,耳朵聽事在於聰明,頭腦思考在於明辨,說辭、辯辭在於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