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7年,馬可·奧勒留——古羅馬帝國的皇帝,坐上了奔赴北方的戰車。如果公元121年4月26日是奧勒留準確的生日的話,這壹年他剛好56歲。但那時候人們通常只能活40歲。
多年來他的帝國壹直動蕩不安,危機四伏,甚至可以說兵荒馬亂,加上軍隊的內訌,他的年輪幾乎是在戰車下轉動的,他的身體也十分疲憊。盡管所到之處,人們都在高呼“皇帝萬歲!”皇帝本人卻深知來日不多,壹種壯士壹去不復返的預感徘徊在他心頭。不過他早已做好隨時放棄生命的充分準備。作為萬萬人之上的皇帝,通常是沒有朋友的,但馬可·奧勒留擁有許多知心的朋友。直到3天前他們還在壹起談論宇宙、神靈與人生的深奧哲理。羅馬城外,風把旗幟吹得獵獵作響,他深情地與朋友壹壹握手,就像生離死別壹樣。他的情緒可能感染了朋友,他們請求他留下自己的箴言。這就是今天我們可以在書架上看到的《沈思錄》。多虧他的朋友,不然我們也許就讀不到這冊智慧的書——它本來是寫給自己看的。雖然那場戰役最終取得了勝利,奧勒留卻在勝利的喜訊中離開人世。
與所有真正的斯多葛哲人壹樣,奧勒留的關懷遠遠超出羅馬的版圖。他的誌向不在於成為壹個萬萬人之上的羅馬皇帝,而是要成為壹個宇宙公民。奧勒留認為在遼闊無際、遷流不息的宇宙流中,人什麽也抓不住,包括萬裏江山和金碧輝煌的宮殿,也包括人自己的肉身。“名醫希波克拉底治愈了好多疾病,但他自己終究也病倒而死去。占星家查爾丁之流預言別人的大限之期,最終自己卻沒有躲過死亡之日。亞歷山大、龐培、愷撒壹生征戰,毀滅了多少城市,在戰場上砍殺了成千上萬的馬匹士卒,可他們自己終歸仍然追隨死人而去。赫拉克利特曾大談宇宙之火,卻因水腫病而死亡。”《沈思錄》的作者要求人們“經常思考壹下往昔的古人吧。他們壹心壹意地為自己的怨恨和家族的世仇作報復,並且無所不用其極;他們有的聲名顯赫壹世,有的則罹難蒙災、創巨痛深。然後妳問自己壹句:似諸人等,而今安在?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壹縷煙逝去”。“不用多長的時間,妳將釋懷於整個世界;更短的壹點時間內,世界也就忘記了妳。”那些執著的企圖,只能使人陷入被動與煩惱,並且最終也要失算。“那些戲,甚至不值得耗費蠟燭去演出呢!”
在揭示世界的流變和生命的無常之後,奧勒留追問題:“究竟是什麽使妳執意盤桓於此呢?”
生活在世俗中的人們,通常會抱怨是外部事物的誘惑與違逆導致他們內心的痛苦不安。奧勒留告訴人們,這是不確切的,甚至是自欺欺人的,是逃避人生使命的托詞。“如果外部事物使妳煩惱不安,那麽請妳註意,使妳心情煩亂的並非事物,而是妳對事物的看法,而只要妳願意,妳是很可以將它打發掉的。”他堅持了兩條格言:“事物不能拂亂靈魂;人生不過壹種意見。如果生活使妳痛苦,那就反省並且去除自己的意見和觀念吧,是它們令妳痛苦的,而不是生活使妳無法承受。”“不要忘了,壹切事物說到底都是壹種意見。只要妳樂意,都屬於妳的思想所支配。因此,去掉妳的見解,就好像妳繞過某個危險的海峽,妳不會損失什麽,但妳卻獲得了安全的航線,平靜的海面,還有風平浪靜的海灣。”
由於有了這種直指人心的痛快淋漓,奧勒留便無須去尋找隱逸的叢林了,或者說他在自己心中找到了寺廟。“人們習慣於凡欲引退便尋找那人跡罕見的地方,或鄉間,或海濱,或山中。而這也是妳壹心向往的。可歸根結底,這是壹種俗不可耐的向往,因為妳自身當中便有這樣的力量,隨時可以引退的,只要妳希望如此。壹個人的心便是他回避喧囂世界的最自由的寧靜去處。如果妳心中寧靜,那妳就已獲得了內在的和平;這種和平安寧在於聽從自心的吩咐。”這種在自己心靈發現叢林的結果是,奧勒留不像壹般的隱者那樣逃避自己的責任與義務。他認為厭棄、回避與執著追逐同樣是煩惱的誘因,外在的企求與內向的蜷縮同樣使心靈變形,憤怒和狂喜都會使靈魂扭曲,失去自性的圓滿。因此,他既不追逐人生,也不逃避人生,從不怠慢社會歷史賦予壹個羅馬皇帝的使命。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己,要盡到自己身上的社會責任。
奧勒留的終極關懷是心靈的關懷。他指出:“壹個毫不猶豫便會躋身於赴死者的高尚隊伍的人,便是壹個類似祭司和神之伺奉者的人,壹個能夠正確利用心中神性的人。在這種神性力量的幫助下,此人便獲得了庇護。他不受歡樂的誘惑,不怕痛苦的侵襲,不受傷害又超然於惡人們的邪惡意誌之上。因此他在進行壹場高貴的戰鬥,抵禦心中的所有情欲。他的內心深處浸透了公義的精神,全心全意地接受壹切逆順之境,面對自己的命運。若非公眾的必然利益和普遍的福利,他對任何言談、思想或行動都不屑壹顧。”對於那些以高貴的靈魂去伺候肉體的人,奧勒留指出:“妳只是以壹個有價值的東西去服務於那並無價值的存在。因為前者是靈魂、智能和神性,而後者卻是汙垢和腐敗。”
心靈若依附於財富、地位、權力等外物,並以其為尊嚴和榮耀,就會多了虛妄不實的成分,變得猖狂而又脆弱。把它們納入心靈,與把眾多不同種族、不同信仰的人群納入羅馬帝國的版圖是壹樣的。為了保持靈魂的高貴和純潔,他勸誡人“把妳的感覺局限於它們應有的範圍,讓妳的心保持應有的距離,不用與它們混在壹起。”使妳的心像清泉壹樣長流不息,時刻保持自由、澄明、節制和善良,不至於成為壹潭死水。這就是奧勒留解脫煩惱的秘訣。沒有任何外境能顛倒壹個回到心靈的人,“可以說,生死、榮辱、苦樂、貧富——所有這壹切都是善者和惡者會***同遭遇的東西,從本質上說,他們並沒有內在的高尚性或卑鄙性,因而,如果說它們是非善非惡的,也就沒有任何不妥了。”
同樣道理,沒有任何壹個人的罪惡能傷害另壹個人。那些企圖傷害別人的人,他們的忌妒、仇恨、憤怒和歹毒首先傷害了自己的心靈,使之失去了安詳、澄明和美好。他們這樣做其實是十分愚昧的,也是值得同情的。人既然不可以被別人的行為所傷害,那麽,傷害人的只能是人自己本身。而人的不幸的根源正在於此。
壹般的價值淘金者通常是把世界敲碎成壹片散沙,然後從中檢測各粒沙子之間的差別,以此來確定它們的輕重貴賤,然後淘汰那些輕賤的沙粒,從而獲得貴重的金子。對於他們來說,價值是壹種差別。奧勒留是壹個特殊的淘金者,他從寬廣的時空視野來考察宇宙之沙,發現這些沙子盡管眼前五光十色,千差萬別,但是這些差別更多是來自我們的褊狹的立場和意見,依特殊立場而成立的意見必定隨著立場的轉變而轉變。
盡管奧勒留皇帝統治的時代時有戰爭、瘟疫和地震發生,但是歷史學家仍把這個時期評為最適合人類生活的年代之壹。生活在他的時代的人們是幸運的。公元180年馬可·奧勒留的逝世,意味著羅馬帝國黃金時代的結束。繼承王位的獨子康莫多斯是最壞的皇帝中的壹個,後來的子孫似乎都沒能像奧勒留壹樣給臣民帶來如此多的恩惠。奧勒留生下了孩子卻不能生下他的心。(孔見)
斯多葛派著名哲學家、古羅馬帝國皇帝馬可·奧勒留·安東尼(121年—180年),原名馬可·阿尼厄斯·維勒斯,生於羅馬,其父親壹族曾是西班牙人,但早已定居羅馬多年,並從維斯佩申皇帝(69年—79年在位)那裏獲得了貴族身份。馬可·奧勒留幼年喪父,是由他的母親和祖父撫養長大的,並且在希臘文學和拉丁文學、修辭、哲學、法律甚至繪畫方面得到了在當時來說是最好的教育。馬可·奧勒留從小就表現出探索萬物本源的興趣,11歲時,他便有意身著古代希臘與羅馬哲學家們常穿的簡陋的長袍,模仿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少年的心智,得到了當時世界上最好的教化。奧勒留對哲學的愛好不能被視為是達官貴人的附庸風雅,這出自他的天性。
斯多葛派認為整個宇宙是壹個神,壹個心靈,它分配給每壹個人以靈魂。“人是壹點靈魂載負著壹具屍體。”人應當擯棄肉體的享受,壹切可稱為快樂的東西,去完善自己的靈魂。奧勒留向往這種高尚的生活。羅素在他那本著名的《西方哲學史》中評價奧勒留說:“他是壹個悲愴的人;在壹系列必須加以抗拒的各種欲望裏,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壹種就是想要引退去壹個寧靜的鄉村生活的那種願望。但是實現這種願望的機會始終沒有來臨。”的確,奧勒留渴望成為壹個聖人,壹個像蘇格拉底那樣的哲學家,但是命運讓他踏上了壹條看起來是相反的道路。
還在孩提時期,馬可·奧勒留就以其性格的坦率真誠得到了赫德裏安皇帝(117年—138年在位)的好感。當時,羅馬的帝位常常並不是按血統,而是由選定的過繼者來接替的。在原先的繼嗣柳希厄斯死後,赫德裏安皇帝選定馬可·奧勒留的叔父安東尼·派厄斯為自己的繼嗣,條件是派厄斯亦要收養馬可·奧勒留和原先繼嗣的兒子科莫德斯(後名維勒斯)為繼嗣。當赫德裏安皇帝於138年去世時,馬可·奧勒留獲得了愷撒的稱號——這壹稱號壹般是給予皇帝助手和繼承者的,並協助他的叔父治理國家,而在其叔父(也是養父)於161年去世時,旋即成為古羅馬帝國的皇帝。遵照赫德裏安的意願,他和維勒斯***享皇權,但後者實際上不起重要作用。
馬可·奧勒留在位時,連年征戰,《沈思錄》這部寫給自己的書,許多篇章是在刀光劍影的征途上寫下的。
羅素在《西方哲學史》中說馬可·奧勒留“是壹個悲愴的人;在壹系列必須加以抗拒的各種欲望裏,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壹種就是想要引退去壹個寧靜的鄉村生活的那種願望。但是實現這種願望的機會始終沒有來臨。”於是,壹個渴望歸隱的聖人卻坐上輝煌的寶座,壹個哲學家成了壹個皇帝,內聖外王之道在他身上獲得了統壹,他對自己嚴厲,但對別人的缺點卻十分寬厚,對全人類公正而仁慈。大約是169年,羅馬軍隊在劫掠塞琉西的阿波羅神廟時,據說打開了壹個神秘的金盒子,裏面藏有疾疫的毒菌,於是末日降臨,意大利的許多村莊和城市淪為廢墟,羅馬城裏也有近萬人死亡。正當奧勒留為賑濟災民焦頭爛額時,他親信的將軍,帝國東部總督阿維第烏斯·卡西烏斯在敘利亞舉兵反叛,意欲奪取王位。叛亂最終被平定了,殺死卡西烏斯的是他手下的屬將。但對於卡西烏斯的死,奧勒留深為遺憾,因為這樣便使他失去了壹個因為能使壹個仇敵成為朋友而感到欣慰的機會。後來,他更用事實證明了他這種想法絕非虛妄,因為在元老院情緒激昂,要求重懲那個叛徒的追隨者的時候,他卻采取了十分寬容的態度。他為權力的欲望毒害將軍的心靈而感到沈痛,還說本來要求寬恕的應該是他自己。奧勒留還小心地毀掉壹切有關叛亂的文件,以免牽連參與其中的人。
奧勒留對戰爭十分厭惡,認為它是對人的天性的屈辱和摧毀,但在必須進行正當防衛的時候,他卻無所畏懼地接連8個冬天在冰封的多瑙河岸邊親冒矢石進行戰鬥,壹直到在那嚴酷的氣候中他的虛弱的身體終於不支而倒下。
公元180年3月17日,馬可·奧勒留因病逝於文多博納(維也納)。他死後壹直受到對他感恩戴德的後代的無比崇敬,而且在他去世100多年之後,還有許多人在他們家的神龕中供奉他的雕像。
在西方,“塞涅卡說”之類的話猶若中國的“子曰詩雲”壹樣為人們所耳熟能詳,他的《面包裏的幸福人生》歷來是大家公認的首選必讀書。本書是塞涅卡寫給他的朋友呂西裏阿的124封信的壹個選集,內容涉及人生的各個方面,以談友誼為主線,兼及疾病、痛苦、死亡、讀書、旅遊、演說、飲酒等等,也有少量篇幅是專門講哲學、文風和介紹科學知識的。從這些書簡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古羅馬生活方式的細致觀察和深刻思考。他的這些格言式的陳述,毫無板起面孔說教的架勢,讀來雋永有趣,所以弗朗西斯·培根說:“塞涅卡致呂西裏阿的信是分散的片段式的沈思錄。”
盧梭是近代最具影響力的哲學大師,他對人們的生活方式影響深遠。他教導父母們教育子女要不拘陳規,因材施教;他深化了友誼和愛情中的情感表現而不是拘謹禮讓的束縛。他使人們睜開雙眼,面對自然的絢麗多姿,他使自由成為壹個幾乎是人們普遍渴望的目標。他的《懺悔錄》達到了聖·奧克斯丁《懺悔錄》同樣經典的地位。在這部被稱為“文學史上的奇書”中,盧梭把自己作為人的標本來剖析,他把自己的靈魂真誠地、赤裸地呈現給讀者,其坦率程度是史無前例的。在歷史上多得難以數計的自傳作品中,真正有文學價值的顯然並不多,而成為文學名著的則更少。至於以其思想、藝術和風格上的重要意義而奠定了撰寫者的文學地位——不是壹個普通的文學席位,而是長久地受人景仰的崇高地位的,也許只有《懺悔錄》了。
《處世智慧》是叔本華譽滿天下的最後壹部著作《附錄和補遺》中最精華的部分,他融合東西哲學主流,科學地披露人性和世故,加以睿智和生動的筆觸,娓娓地跟我們講如何為人處世,如何求取幸福和成功。《處世智慧》具有很強的可讀性,曾受到歌德的高度評價。全書是以美文的方式寫作的,用筆犀利,見解獨到而深刻,語言優美、流暢,思路清晰,觀點鮮明,談社會、談人生、談處世,令人讀後回味無窮,發人深省,是壹部有著很高文學價值的哲學傑作,歷經百年而更加閃耀著智慧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