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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的混世哲學(十五)

曾國藩的混世哲學(十五)

王自成

十五? 精明——作為科學認識論原則的“精細格物以致知”

上文對曾國藩思想的講述,是以盡量忠實於曾國藩的原意為原則的。但在本節,我打算將曾國藩的“精明”稍加發揮。上文說過,曾國藩的“明強”之“明”分為高明和精明,高明出於天分,精明得於學問。精明既然得於學問,而根據中國傳統哲學,學問或“學問思辯行”的認識論基礎就是“格物致知”。因此,我認為用“精細格物以致知”去闡述並發揮“精明”是符合邏輯的。現繼續引用他對於精明的解說以為佐證:

“大抵蒞事以明字為第壹要義。明有二,曰高明,曰精明。同壹境而登山者獨見其遠,乘城者獨覺其曠,此高明之說也。同壹物而臆設者不如權衡之審,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精,此精明之說也。凡高明者欲降心抑誌遽趨於平實,頗不易易。若有事事求精,輕重長短,壹絲不差,則漸實矣。能實則漸平矣。”

請特別註意“同壹物而臆設者不如權衡之審,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精,此精明之說也”壹段話,這顯然在說格物的具體方法:光有臆設不行,不如反復權衡;光目測不行,不如使用工具進行測度。所以本文願意發揮說:精明者,精細地格物以致知,以達到“輕重長短,壹絲不差”之明也。如果王陽明懂得這樣的格物方法,那麽他格竹子就不應該壹無所獲。

由此可見,曾國藩所說的“精明”並非是普通人理解的商人之精於算計,或軍事家之詭計奇謀,起碼不僅僅如此。曾國藩所說的精明,反倒要以“漸平”、“漸實”為目的。他還說“凡高明者欲降心抑誌遽趨於平實,頗不易易”,說明“高明”不能代替“精明”,高明者要轉變為精明者,尚且“頗不易易”。對此,曾國藩沒有進壹步解釋,我想可以舉明末理學家劉宗周的故事進行壹下說明。崇禎皇帝曾經詔劉宗周問救拔大廈將傾的明王朝的大計,劉宗周回答“修德而已”。這樣的回答高明則高明也,然崇禎皇帝沒有得到什麽,也奈何不得劉宗周,只是將他致仕歸養而已。然而終究未能挽救明王朝滅亡的命運,南明滅亡後,劉宗周因理想破滅而自殺。由此可見,到明末,無論中國道家的“道德”,還是儒家的“仁義”,都已經自居高明久矣,然到國家臨難,何曾有壹策以救國!對於這種情況,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如顧炎武、王夫之、以及劉宗周的學生黃宗羲等,都進行過深刻的反思,並進而開展了修正傳統中國哲學的“實學”運動,這種“實學”並非就要拋棄“仁義”或“道德”,而要避免這些高大尚的理念止步於空疏的空中樓閣。

可見,曾國藩的“精明”說,是顧、王、黃所倡導的“實學”到清末所結出的碩果,而他是這樣論證“精明”的必要性的:

“自古成大事者,多自克勤小物而來。百尺之樓,基於平地;千丈之帛,壹尺壹寸之所積也;萬石之鐘,壹銖壹兩之所累也。文王之聖,而自朝至日中昃,不遑暇食;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仲山甫夙夜匪懈。其勤若此,則無小無大,何事之敢慢哉?諸葛忠武為相,自杖罪以上皆親自臨決;杜慧度為政,纖密壹如治家;陶侃綜理密微,雖竹頭木屑,皆儲為有用之物。朱子謂學須銖積寸累,為政者亦未有不由銖積寸累而克底於成者也。秦始皇衡石量書,魏明帝自案行尚書事,隋文帝衛士傳餐,皆為後世所譏,以為天子不當親理細事。余謂天子或可不親理細事,若為大臣者,則不可不親。陳平之問錢谷不知,問刑獄不知,未可以為人臣之法也。凡成功立事,必以目所***見者為效。茍有車,必見其軾,茍有衣,必見其敝。茍為博物君子,必見其著述滿家,抄撮累篋;茍為躬行君子,必見其容色之啐盎,徒黨之盛慕。茍善治民,必見其所居民悅,所去民思;茍善治軍,必見其有戰則勝,有攻則取。若不以目所***見者為效,而但憑心所懸揣者為高,則以虛薄為辯而賤名檢,以望空而賢而笑勤恪。何晏鄧飏之徒,流風相扇,高心而空腹,尊己而傲物,大事細事,皆墜壞於冥昧之中,親者賢者,皆見拒於千裏之外,以此而冀大業之成,不亦悖乎!”

玩味這段話,發現其含義與作為儒家傳統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相徑庭。對儒家傳統而言,“修身”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根本,只要“修身”而成了聖人,那麽就自然實現了“齊家治國平天下”,不需要別的任何努力了。也許這不是儒家的“本意”,但那種空喊“仁義”而誤國的道學家確實太多了。而曾國藩雖在別處也講“慎獨”、“誠意”等儒家傳統修身功夫,但上述壹段話表明,他認為聖賢並非憑空修德所能成就,而是實幹出來的,文王、周公、陶侃等概莫能外。他尤其批評三國時的道學家何晏、鄧飏,高談老莊的“道德”,“高心而空腹,尊己而傲物,大事細事,皆墜壞於冥昧之中,親者賢者,皆見拒於千裏之外,以此而冀大業之成,不亦悖乎!”

因此,曾國藩事實上否定了儒家傳統的“修身萬能”的主張(盡管這也可能並非儒家的本意,而是俗儒的壹知半解),極力主張要“勤克小物”,也就是須勤勉的進行“格物致知”,從而做到“精明”。

而如果以“精細格物以致知”來闡釋曾國藩的“精明”,那麽曾國藩的“精明”說就上升為“科學哲學”了,因為當今所有科學所做的事情皆只是“精細格物以致知”而已。然而,我的這種發揮並非想要拔高曾國藩,前文的論述表明,他的“精明”確實包含了這裏所發揮的意思。而如果這種發揮成立,那麽曾國藩的“精明”論的意義就太重大了,因為這有助於彌合了傳統中國哲學與科學之間得鴻溝。而 這條鴻溝在而100多年後的北京大學教授梁漱溟開來還時如此巨大,以至他在壹系列專著中得出了科學不能在中國產生的結論。

對此,我願轉述壹下我在《接著馮友蘭和梁漱溟思考》和《格易論》兩篇文章中提出的壹些基本觀點作為說明。我在那裏曾試圖彌合中國傳統哲學與科學之間的鴻溝,提出中國傳統哲學的格物致知理論其實包含了通向科學的門徑,只是我們原來的理論沒有將“精確地格易”提高到認識論原則的高度,因而讓中國在科學之門前面徘徊了太久,失去了率先在中國建立現代科學的機會,也造成了中國近現代的落後挨打。在那兩篇文章裏,我還頗為自傲地宣稱,是我本人首次將“精確地格易”提升為認識論原則,認為這是我對中國傳統哲學的最新更正和貢獻。在那裏,“精確地格易”或“精明”是補足中國傳統哲學短板的壹條認識論基本原則,中國傳統哲學早已有另壹條基本原則“簡易地述理”(即“大道至簡”),兩者***同成為中國認識論的兩個支柱,從而彌合了傳統中國哲學與科學之間得鴻溝。 而這條鴻溝是如此巨大,以至中國當代哲學家、北京大學教授梁漱溟教授在100多年後還認為現代科學步可能在中國產生。

然而,今天我願意對這壹點進行壹下更正。因為通過本文對曾國藩思想的總結,我發現曾國藩的“精明”說已經包括了“精細格物以致知”的意思,因而與我在那兩篇文章中提出的“精確地格易”完全壹致。這說明曾國藩早在 100多年前就窺測到了那座可以彌合中國傳統哲學與科學得橋梁了,這充分說明了曾國藩“精明”說的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