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應明,字自誠,生活在明代嘉靖、萬歷年間。這是壹個缺乏明君賢相,不斷產生忠良奇冤故事的年代。嘉靖皇帝“威柄自操,重典以繩臣下”,常常大規模庭杖重臣。萬歷皇帝惰於朝政,經年不朝,善惡俱無遷謫。他們寵信的又大都非人。嘉靖末年,嚴嵩父子專權二十年,萬歷前期的張居正、後來的申時行,世人也頗有微辭。當時,黨爭紛起,朝政混亂,軍政廢弛,財政困難。這不是開元盛世盛唐氣象,“至君堯舜上”的雄心對於這壹代文人是不切實際的。他們難以發展成獨立不倚的大樹。要立足官場,除非作攀附而上的藤蘿。但“棲守道德者寂寞壹世,依阿權勢者,淒涼萬古。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寧受壹時之寂寞,毋取萬古之淒涼。”洪應明的生平終不可考,他的壹世生活是寂寞的。
善用環境者生機,不善用者殺機。寂寞刺痛心靈的同時,也掘出了生命的泉水。“風恬浪靜中,見人生之真諦;味淡聲希處.識心體之本然。”壹個被歷史忘記的普通人,用他平淡的人生去感悟生活真諦,生成了這部為歷史所不能忘卻的奇書——《菜根譚》。
《菜根譚》中充滿了思辯。“子生而母危,鏹積而盜窺,何喜非憂也?貧可以節用,病可以保身,何憂非喜也?”有了辯證就有了彈性,在生活中才會適可而止,不會為逆境撞成粉碎。他用透視的眼光去看人生歷史,“自老視少,可以消奔馳角逐之心,自瘁視榮,可以絕紛華
靡麗之念。”有了洞穿歷史的深邃,他才能不隨世塵飛揚,保持冷靜。他曾引邵雍詩說:“昔日所雲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這是壹種對自為存在的思考。他不只關註人類,也充滿了對宇宙萬物的終極關懷。“人情聽鶯啼則喜,聞蛙鳴則厭;見花則思培之,遇草則欲去之,俱是以形氣用事;若以性天視之,何者非自鳴天機,非自暢其生意也。”他的思維超出了狹隘功利,超出了個人生命,走向廣闊的天地。
《菜根譚》中充滿了經邦治國的謀略。“居軒冕之中,不可無山林氣味;處林泉之下,須要懷廊廟經綸。”“議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當忘利害之慮。”他的議論要比書生枉談實際,又比熱衷世故者冷靜。
《菜根譚》中充滿了富於通變的處世哲學。處治世宜方,亂世宜圓。他深知世態炎涼:“我貴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帶也;我賤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也。然則原非奉我,我胡為喜?原非侮我,我胡為怒?”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度小人,以最少的信任寄於世情,才能在世上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獲得真正的自由。對壹切他不輕取、不輕信。“非分之福,無故之獲,非造物之釣餌,即人世之機阱。此處著眼不高,鮮不墮彼術中矣。”“完名關節,不宜獨任,分些與人,可以遠害全身。辱行汙名,不宜全推,引些歸己,可以韜光養德。”只有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才能平安度過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