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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燈滅

自我懂事以來,壹直認為生死的概念都是那種絕頂聰明的智者才能參透的人生大智慧,不是凡夫俗子所理解的生離死別,不過後來我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或許那只是母親壹句隨意的話,確拉近了我對生存和死亡的理解,讓我更近距離的看清了生死的真實面目。

母親說人死如燈滅,壹個人走了就像壹盞燈滅了,不要太痛苦,不要太掙紮,這只是壹件平常小事。當時我也就聽聽,不以為意。我仍固執地認為親人離去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那些所謂的淡定與冷靜不過是旁觀者的假想和天真罷了。

不過在那壹年,我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才明白母親的話絕不是說說而已。那壹年,我似乎忘記了究竟是哪壹年。只記得那年我中考,那年姥姥沒了。總感覺童年裏盡是清靈的飄逸,滿載的單純,卻也難以忘記還有如此沈重的事情刻進了我的記憶,深沈了我的的膚淺。時間不能倒流,可縱然夢見無垠的大海,廣袤的山巒,那天的歷歷幕幕仍狹隘的占據了我的心底。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周末,是假期也是假期結束。天空是淺色的藍,人們照常的睜開眼睛,空氣中飄著五月愜意的風,彌漫著泥土花草的香味。可是壹切並不像表面壹樣美好,可是那也是自始至終都不同的壹天。

媽:“我壹會去妳姥姥家,妳壹塊去”

我:“我今天回學校,不想出門”

媽:“妳姥姥病了”

我:“哦,那我們要早回來”,那時的我早就習慣了姥姥時不時的病倒,甚至是厭倦,姥姥壹病也就意味著媽又要跟著受累。

姥姥家離我家不遠,騎電瓶車十多分鐘的路。那天的路也沒有變長,但似乎總也走不完,或許是我和母親都不想走完,人生的道路沒那麽容易走完。

媽:“我總覺得妳姥姥這次病了和往常不壹樣”

我:“哦”

媽:“我今天總是心慌”

我:“哦…”

這壹路我們談話不多,可是這簡短的對話卻使我終生難忘,使我相信了父母和子女之間那跨越時間與空間,超乎現實和常理的交流。因為姥姥這次的病,真的不同於往常。

老家習俗,人離開的時候忌諱說死,而說“老了”。姥姥老了,花衣服、深顏色的飾品帽子、憔悴的臉龐、閉上的眼睛……姥姥像是睡著了,只是這壹睡便再也不會醒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哭,有親人離去的痛心之哭,有應付門面的無淚痛哭,不過這壹刻只為紀念壹個靈魂的消失,以及禱告:此壹去,請好走,另壹個世界,請壹帆風順。

天空總要有陰雲,不過陰雲也總要被陽光穿透,散作灰燼化為塵埃。自此之前,我於死亡的理解幾乎為零,我很難過,也知道母親更是難受,我本以為姥姥的離去對原本就體弱多病的母親是巨大的打擊,我很害怕母親因此而生壹場大病,變得不再像從前的自己。不過現實並不如此,她沒有我想象的那般脆弱,她工作,吃飯,睡覺,壹切如常,壹切正常。很多人的脆弱是給別人看的,眼上的淚痕吸引了無數人的憐惜。顯然我的母親不是這樣的人,她給人的是堅強,至於脆弱,是她留給自己的。或許從那壹刻起,我相信了“人死如燈滅”,相信了生者已亦,逝者安息。

時間很快,痛苦的東西會被人藏在心底,不再輕易出來讓人難過,盡管它永遠也不會消失。只是沒有人們都有自我保護意識,

今年的四月我的小外甥誕生了,趁著清明的假期,我趕上了晚間的汽車,我迫切的想看到這個新生命,這個帶給我們歡笑與幸福的精靈。然而回去的路上我得知舅舅因病去世了,我說不出的心酸,過年的時候我去看他,他還好好的,雖然佝僂著身子,眼光暗淡,意識時不時混亂,但還看不出到了瀕臨死亡的地步,沒想到短短的幾個月就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生命呀,匆匆來,匆匆去,恍惚的壹生為何如此短暫,倒真的像極了壹根燃燒的蠟燭,點亮的時候發出美麗的光芒,熄滅的時候暗淡得讓人惋惜。

每次放假都想去老家看奶奶,每次也都不想回去。我有壹個遠房老姨,也就是奶奶的親妹妹,以前每年的中秋前後,她都會來看望奶奶,在奶奶家住幾天嘮嘮家常,奶奶每年也會提前給老姨準備被褥,期待著,等待著她活在世上的最後壹個兄弟姐妹,只是今年她沒有等來,去年冬天老姨突然病倒了,醫院直接下達了癌癥晚期的死亡通告,

今年奶奶依然為老姨準備被褥,期待著,等待著她的妹妹,她問老姨為什麽今年沒來,沒人願意回答她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起了壹個成語--生離死別,意思大概是臨死之前最後的告別吧,可我始終覺得它有另外的意義。把這四個字拆分開,人生的四個過程,由始及末,“生”,妳承載著許多人的心血順利來此世間,從只會哭,到學著笑,學著走路跑步,學著讀書寫字;“離”,等妳長大壹點,就會迫於社會和傳統文化的壓力,離開家去學習去工作,去開始適應脫離父母的庇護,過更獨立的生活,娶妻生子,奉養父母,教誨子女,將父母給予我們的愛與傳統傳承給下壹代;“死”,等妳完成自己來這世間的使命,也享受過天倫之樂,喝過黃昏悠閑的清茶,便意味著妳該離去了;“別”,在向下壹個世界出發前,別忘了好好告個別,“人死如燈滅,不必想念我”。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居安思危”,越在乎越怕失去,於是我顫顫巍巍地立誓:“如果我的五個家人和兩條狗狗誰出了意外先沒了,大家就壹起陪它”後來的幾年裏兩條狗狗沒了,所幸壹家五口都還保持著生命的活力,

所謂的生生不息到底是多少人完成的,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每個人都是渺小的,人的壹生放於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是短暫的,我們抵抗生命的長度,或許可以精彩,可以暢快,便可以滿足了。

我們終將離去,離開我們熱愛的,厭倦的這片土地,去壹個我們壹無所知的陌生世界,路上我們噙著淚水喝下孟婆湯,忘記我們今生的幸福與苦難,不再期待也不再遺憾,我們揮手說著再見,此生燈滅,再也不見。然而壹盞燈滅,小事壹樁,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壹個人老了,小事壹樁,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留下的好好生活,離開的萬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