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回到寢殿時,果然鳳九已經乖乖坐在床邊烤火了。受了傷以後,鳳九身上的玉寒毒也被引了出來,時常凍得渾身哆嗦。東華令寢殿裏的火爐終日燃著,以便鳳九取暖。折顏說的沒錯,若是要根治鳳九的玉寒毒,需得要炙駿草。只是炙駿草極難取得不說,還壹千年才長成壹株。算算時日還不到,鳳九只能先用折顏煉的丹藥苦挨著。好在鳳九並不是柔弱嬌氣的女子,自受傷到現在,東華未聽過她喊壹句疼,也未聽她抱怨過壹句病痛。
鳳九見到東華走進來,揚起壹張笑臉,說道:“折顏走了嗎?這次真的多虧了他,我的傷才能好這麽快。”
東華點點頭,在鳳九身邊坐下,問道:“傷口還疼嗎?”
“隱約還有些感覺,但是已經不怎麽疼啦。我估摸著,再養幾日,我就可以回青丘啦。”鳳九樂觀地說著。
東華不知為何,聽到鳳九說要回青丘,心中竟有壹點不是滋味。仔細壹想,自己竟也沒有什麽立場留住她,畢竟青丘才是她的家,她是東荒女君。自己與她,本就是沒有什麽瓜葛的。
鳳九見東華壹時沈默,不知是那句話得罪了他,便湊到他身旁,拿起壹個剛從爐子裏撥出來的地瓜,舉到東華眼前,問他:“帝君,吃不吃烤地瓜?我剛烤好的,很香的。”
“妳在十惡蓮花境裏還沒吃夠烤地瓜?”東華有些嫌棄地問道,但是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現在想想,待在蓮花境裏那段日子也沒有那麽痛苦。有烤地瓜吃,妳還教了我壹套劍法,想想我也沒吃虧。天底下能有幾個人得東華帝君親自傳授呀。”鳳九得意洋洋地說著,不著痕跡地拍著馬屁。
東華輕笑了壹聲,囑咐道:“我教妳劍法的事情,切記千萬不可外傳。”
“為什麽?”鳳九不解地問道。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是我親自傳授的妳劍法,卻被妳使成了這樣,丟人。”東華掰開地瓜,咬了壹口說道。
“我真的有這麽差勁嗎?”鳳九壹張笑臉垮了下來,泄氣地問道。
“差不多。”東華壹邊吃地瓜壹邊點頭。
“帝君,”鳳九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又打起了精神,“妳有沒有發現,其實妳也挺喜歡吃烤地瓜的?”
“妳什麽意思?”東華感覺鳳九的笑容藏著什麽鬼主意。
“我的意思是,我烤了好多地瓜的,帝君妳多吃兩個。”鳳九說著,又從爐子裏扒拉出來幾個烤好的地瓜。
“白鳳九。”東華難得連名帶姓地叫了鳳九壹句。
“帝君,我是想說,要不等我的傷好了,妳再教教我?”鳳九壹臉諂媚地看著東華。
“我吃好了。”東華拍拍手,起身準備離開。
“帝君!我哪裏有妳說的那麽差嘛!妳再考慮壹下啊。”鳳九不甘心地沖著東華離去的背影喊著。
東華臉上掛著笑意,腳步卻並未停下來。到了鳳九該喝藥的時辰,他要去親自煎藥,畢竟這藥裏,還要入他的赤金血。
鳳九這幾日喝的藥,幾乎都是東華親自端來給她的。只有壹日,帝君壹早被元始天尊請去參加壹場法會,端藥的事情交給了壹位鳳九也認得的故人。那時,鳳九正靠在榻上,慵懶地翻著之前從司命處拿來的話本子,卻聽見大門被推開,接著是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鳳九擡眼看向走進來的青衣青年,笑了笑說道:“重霖,好久不見。”
?“女君,真是好久不見,想想上次相見,還是五百年前。”重霖彎身行禮,隨後將放著藥碗的托盤放到床榻邊的矮幾上。
“是啊,這五百年間,我也未曾上過九重天壹次。”鳳九略有些傷感地說著。
重霖看著鳳九略有心事的模樣,不由得想起第壹次見鳳九時的情形。那是五百年前,有壹日,司命奉帝君的旨意,來藏經閣尋他,讓他暫且把手中整理修復經文藏書的差事放壹放,繼續回太晨宮打理壹切大小事務。重霖雖領了旨,但是心裏多少有些不解,帝君向來不是個半途而廢的神仙,而且太晨宮向來雜事甚少,交予司命辦完全可以,實在不解帝君為何急召他回去。司命看出重霖心中的疑惑,鬥膽向他透露了幾句,說帝君身染劇毒,修為和法力又大損,若是此遭挨不過去,怕是有羽化或者沈睡的可能。嚇得重霖馬上奔回了太晨宮繼續去做太晨宮的管家。
就是在那時,重霖第壹次見到了鳳九,傳聞中可以被東華帝君另眼相看的女子。重霖覺得,另眼相看這個詞簡直是太客氣了,帝君對這位青丘小殿下簡直是寵溺愛護。他回到太晨宮找東華復命時,正巧看到兩個人坐在後花園的石凳上。鳳九著了壹身水粉色的裙子,靈氣動人,面龐雖是純真清秀,額間的鳳尾花卻十分鮮艷妖嬈。就是這樣壹位四海八荒都為之贊嘆的美人,此時正壹臉痛苦地在看佛理書,而東華則在壹旁剝荔枝。剝好的荔枝直接餵到鳳九嘴邊,鳳九則很自然地張口吃進去。不知是因為荔枝吃得急還是佛理書太難懂,鳳九嗆住了,壹直咳嗽。東華連忙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後倒了杯清茶遞給她,接著,還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重霖自東華上了九重天便壹直服侍在東華身側,從未見過東華如此細心地照顧過壹個人,壹時間驚訝地都不知道該邁哪條腿,只得呆呆地站在原地。那時,鳳九雖被佛理書折磨得無比惆悵,可是掩不住眼裏閃爍的光芒和每次看向東華時滿足的笑意。
如今隔了五百年,重霖再見到鳳九,自是比當年穩重沈靜了許多,雖然是笑著與他打招呼,卻可見眉眼間淡淡的憂愁。重霖腦中突然冒出了壹個想法,青丘女君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女君,這是帝君臨出門前吩咐的,給您喝的藥。”重霖貼心地先探了探碗壁的溫度,確定不燙了,才將藥碗端給鳳九。
“謝謝妳。”鳳九禮貌地道了謝,接過藥碗開始喝藥。
“女君,”重霖皺眉擔心地看著鳳九,“身上的傷可還疼?”
“好多了,謝謝妳還惦記。”鳳九擡頭看著重霖,二人是五百年前才相識,遠不如她和司命關系這麽要好。重霖能關心她的傷勢,鳳九還是很感動的。
“女君可曾怪我?”重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怪妳,為何要怪妳。”鳳九有些不解地問道。
“小仙壹直覺得,五百年前,是因為小仙的那番話,才害得小殿下傷心離開太晨宮的。”當年,重霖說完那番話以後,其實就已經有些後悔。只是後來看著帝君閉關修煉,法力和修為又全部恢復,才略放了心。今日見到失了往日光彩與活力的鳳九,重霖覺得,五百年前那樁事,不僅是帝君,青丘女君也受傷頗深,只不過這傷,是心傷。
“重霖,我從未怪過妳。”鳳九輕嘆了口氣,真誠地說道:“我非但沒有怪過妳,還很感激妳。當年,他們所有人都瞞著我,不肯告訴我帝君的真實情況,只有妳肯壹五壹十地告訴我。是妳把我從自私與執迷中拉了出來,讓我沒有犯更多的錯誤。”
“女君,其實您並沒有錯,帝君更沒有錯,只是天命。。。。。。”雖然天宮中極少有人知道三生石的事情,但是司命和重霖身為東華帝君的親信,自然是了解。
“是啊,天命。”鳳九好久沒聽到這兩個字,感覺心中悶悶地,感慨道:“說到底,天命都不許我們在壹起,即使心中再癡戀,也不過是徒勞。”
“是小仙的錯,小仙不該提起往事,惹女君傷心。”重霖覺得自己今日真是有些失態,頻頻提及往事,勾起了鳳九的憂思,真是枉費了太晨宮解語花的名號。
“我沒事的,妳不用擔心我。”鳳九寬容地笑了壹下,“以後漫長的日子,還要勞煩妳好好照顧帝君。”
“女君放心,小仙定當盡職盡責。”重霖鄭重地行了壹個禮後才告辭。
又過了幾日,太晨宮繼折顏之後又來了壹位探病的不速之客,便是曾經在太晨宮灑下汗水做過苦力的魔君燕池悟。那日他火急火燎地趕到十裏桃林請折顏為鳳九療傷,自己卻在沒臉跟著折顏壹起去太晨宮探望鳳九。他總覺得是自己手欠掉了鎖魂玉放出十惡蓮花境,才害得鳳九遭此劫難的。鳳九是他上九重天時碰到的第壹個人,也在太晨宮幫了他好幾次,可是自己卻害得她深受重傷,實在不是男子漢應該做的。燕池悟回到自己宮中左思右想了好幾日,才鼓著勇氣來太晨宮見鳳九。想著鳳九若是埋怨他,他就做牛做馬伺候她幾日。
燕池悟自然知道如今太晨宮的們怕是更難進了,所以這次他幹脆翻墻進來。也是燕池悟運氣好,還沒等他壹間屋壹間屋地去找鳳九,便看到了裹著毯子坐在院子裏砸核桃的鳳九。
“小九!”燕池悟壹臉討好地笑著,朝鳳九走去。
“小燕壯士,妳怎麽來啦?”鳳九擡頭看到燕池悟,自然也是高興。
“老子不放心妳,過來看看。”燕池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小九,雖然說老子和冰塊臉有過節,可是並未想牽扯上妳。老子哪想到妳這麽實在,會跟著冰塊臉壹起進那十惡蓮花境!”
“小燕,我知道,這事情也不能怪妳。妳不是有意的。帝君是昔日的天地***主,是足以威懾四海八荒的遠古尊神,我也是擔心萬壹他進了蓮花境出了事神族會出亂子,才跟上去的。”鳳九遮掩地說著。
“不管怎樣,鳳九妳真是難得的俠義女子,老子佩服妳!妳受傷老子也有責任,妳有什麽吩咐盡管和老子說,老子壹定照做!”燕池悟拍著胸拍說道。
“我這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妳再做什麽。”鳳九真誠地說著。
“冰塊臉這次還算有良心,把妳接到太晨宮來養傷,說到底妳受傷他也有責任!”燕池悟忿忿不平地說道。
“小燕壯士,其實帝君人還是不錯的。妳這次也算是困住了他十幾日,要不然妳倆這恩怨就此消了吧?”鳳九試圖勸燕池悟放棄和東華決鬥的念頭。
“壹碼歸壹碼,老子這次暗算了他,是老子做事不周全。但是他搶了老子的女人,這筆賬老子壹定要和他算到底!小九,妳休要再勸了!”燕池悟態度倒是很堅決。
“妳看吧,雖然姬蘅傾心於帝君,可是帝君並未接受她的心意啊。這樣看來,也不能說是東華帝君搶了妳的女人啊。”鳳九不甘心,仍然勸解著燕池悟。
“老子不管,老子就知道老子喜歡姬蘅,姬蘅卻壹心傾慕那個冰塊臉。要是老子能把冰塊臉打敗,姬蘅肯定對老子刮目相看。不過鳳九妳也放心好了,老子最近怕是沒有時間找冰塊臉決鬥了。剛剛聽到消息,我們魔族的老祖宗要回來了。”燕池悟壹臉期待地說著。
“老祖宗?”鳳九好奇地問道,壹時想不起魔族的老祖宗是誰。
“對啊,我們魔族始祖少綰,聽說是她要回來了。”燕池悟揀了幾顆鳳九砸好的核桃仁,壹邊吃著壹邊說道。
“少綰?”鳳九有些不可思議地念了壹聲。她自然是知道這位魔族始祖,聽折顏說,當年東華,墨淵,折顏,少綰,還有她爺爺,曾經是水沼澤時期的同窗。這位魔族始祖生得明艷動人,喜紅衣,善歌舞,法術修為更是拔尖,是四海八荒最能打的女子。只是十九萬年前神魔大戰,戰死沙場,只留壹具軀體,卻也下落不明。
“說道我們魔族老祖宗,卻又要提起那個冰塊臉。”燕池悟不滿地說道。
“怎麽,少綰回來和東華帝君也有關系?”鳳九有些不解。
“妳有所不知,我們魔族的老祖宗當年和冰塊臉交情匪淺。聽說妳們神族有個三生石?上面刻著命中註定的姻緣是不是?當年冰塊臉愛慕我們老祖宗,可是我們老祖宗卻喜歡上了父神的嫡子墨淵上神。冰塊臉壹怒之下,就將自己的名字從三生石上抹去了。妳說,這個冰塊臉是不是太花心了?不僅和我們老祖宗糾纏不清,還勾引善良純真的姬蘅。要是哪天老子真能滅了他,那也是為民除害。。。。。。”燕池悟越說越起勁,鳳九卻聽不進去了。東華當年從三生石上抹去名字是因為少綰?可是司命給她的史書典籍上並不是這麽說的啊。折顏總說那些史書典籍是騙騙後人而已,真正的歷史只能聽他們這些老神仙親口講,難道真是如此?
燕池悟見鳳九久久不出聲,以為是聽入了迷,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壹五壹十告訴鳳九:“當年我們老祖宗斷了氣之後,是冰塊臉趕到戰場,抱著她的屍體安葬的。老祖宗究竟葬在了哪裏,除了冰塊臉誰都不知道。其實,我們這些後輩也不確定老祖宗還能不能回來,只是這兩百年來,魔族之地天象異常,聽族裏的老人說,這是老祖宗要回來的征兆。可是老祖宗究竟什麽時候回來,誰也說不準。不過前幾日,章尾山霧氣繚繞,百獸齊鳴。章尾山是魔族聖地,是當年魔族始祖出生的地方。恐怕這壹次,真的是老祖宗要回來了。”
“如果真如妳所說的那樣,那麽魔族始祖歸來,最開心的豈不是東華帝君?”鳳九失神地說道。她想起五百年前有壹次,她壹身紅衣,躲在後院的壹棵梨樹上偷喝太晨宮的藏酒,被東華逮了個正著。東華似是有些慌神,用略帶懷念的語氣問她:“妳可知妳這樣很像壹個人?”鳳九好奇,壹再追問,東華才說出了少綰的名字。那是她第壹次也是唯壹壹次從東華的口中聽到少綰的名字,東華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少綰是壹位已逝的故人。如今聽燕池悟的描述,倒不是壹般故人那麽簡單。
“老子才不管那麽多呢。即使冰塊臉是我們老祖宗的摯友,老子也照打他不誤!”燕池悟不以為意地說道。
鳳九還未再多說什麽,卻見司命走進了院子。司命看見燕池悟,先是吃了壹驚,轉而隨和地對燕池悟說:“魔君好興致,今日竟到太晨宮來做客了。”
“老子可不是來做客的,老子是來探病的。看到鳳九無恙,老子也就放心了。”燕池悟爭辯道。
“魔君和女君的關系真是好啊。只不過魔君,這畢竟是東華帝君的太晨宮,妳這樣不打聲招呼就偷溜進來,若是被帝君撞見了,怕是不好啊。”司命善意地提醒著。
“老子難道還怕他不成!他人呢?”燕池悟嘴硬地說著。
“帝君被天君請去議事了,不過現下應該快回來了。”司命算著,快到了鳳九喝藥的時辰,東華帝君應該不會在天君處逗留太久。
“哼,老子現在不想見他!他回來我就走!”燕池悟有骨氣地說著,隨即語氣變得柔和了壹些,對鳳九說道:“小九,妳且安心養傷。待妳傷好了,我接妳去魔族玩兒兩日,好吃好喝招待妳。”
“好。”鳳九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
燕池悟原路返回,又翻墻離開了太晨宮。司命看著離去的燕池悟,不由得松了口氣。他雖不知道帝君與鳳九為何壹起被困在十惡蓮花境,也不知他們在那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看著東華這幾日對鳳九的態度,司命知道,若是被東華帝君撞見魔君翻墻前來探望鳳九,燕池悟定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多壹事不如少壹事,帝君與魔君,還是不要再打起來得好。司命正為自己巧妙避免了壹場爭鬥而欣慰,轉身卻看到鳳九壹臉失落地坐在地上砸核桃,原本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已經滑落在地,而鳳九似乎並未察覺。
“小殿下?小殿下?”司命試探地叫了鳳九兩聲。
“司命,”鳳九慢慢回過神來,喚了司命壹聲,然後問道:“妳可知魔族始祖少綰?”
“魔族始祖?那可是在十九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中就死了啊,”司命掐指壹算,說道。
“這個我知道,我想問的是,妳可知魔族始祖同東華帝君有何瓜葛?”鳳九不甘心地追問道。
“小仙聽聞,當年帝君在水沼澤求學時,魔族始祖少綰是帝君唯壹的朋友,兩人關系甚是親密。後來魔族始祖戰死,還是東華帝君將她安葬的。整個魔族和神族都不知道她被葬在何處。”司命將自己知道的壹五壹十告訴鳳九。
“我知道了。。。。。。。”鳳九有些痛苦地皺了壹下眉頭。她想起來三生石,那塊她曾經不惜斬斷壹條尾巴也要刻上壹個名字的三生石。若是真如燕池悟所說,東華在三生石上抹去名字是因為少綰,那她執意要刻上東華的名字,想求得與他的緣分,倒是顯得有壹些可笑了。東華畢竟是活了三十多萬年的神仙,人們都以為他遠離紅塵,但是洪荒時期有過壹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不為外人知曉,也是很可能的。
“小殿下,妳還好吧?是不是傷口又疼了?需不需要我叫藥王來給妳看壹下?”司命瞧著鳳九的臉色有些蒼白,不免有些擔心。
“我沒關系的,司命,妳去忙妳的事情吧,我再砸點核桃就回寢殿去。東華喜歡吃核桃千層酥,我最近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想給他做壹次。”鳳九故作輕松地對司命說道。
“小殿下果然還是最惦念帝君的,那小仙就先告辭了。”司命向鳳九行了壹個禮,便安靜地離開了,留下鳳九壹個人,壹邊砸核桃,壹邊回想著燕池悟與司命的話。
東華得到太晨宮的小仙娥來報時,正在元極宮裏同連宋下棋。鳳九的傷壹直被他掛念著,將養了這些日子,瞧著已經是大好了,東華終於也放心了,難得有閑情逸致和連宋下上壹盤棋。可是當太晨宮的仙娥急匆匆地趕來時,東華才意識到自己放心得有些早了。
太晨宮的仙娥焦急來報說青丘女君玉寒毒發,連折顏上神的丹藥都不管用了。現下女君渾身發抖地將自己裹在被子裏,臉色慘白,還在吐血。東華“啪”地壹下將手中的棋子壹落,說了句“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便急匆匆地化作壹團煙霧,不見了蹤影。連宋自然也是為鳳九擔憂,壹擡眼看著東華留下的空位,不由輕嘆了壹聲。
當東華趕回太晨宮時,鳳九還在吐血,壹張小臉慘白,壹點血色也沒有。東華皺皺眉,走向鳳九,也許是因為太虛弱,鳳九都沒有發覺他的到來。直到東華略帶涼意的手撫上鳳九的額頭,她才勉強打起精神,擠出壹個笑容,問道:“帝君,妳怎麽來了?”
東華並未回答鳳九的問題,而是有些不滿地問鳳九:“不是壹直恢復得不錯嗎,怎麽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折顏不是壹直標榜醫術高明嗎,煉的丹藥卻如此不頂用!”
“這也不能怪折顏的,”鳳九費力地扯了扯東華的衣袖,說道:“這玉寒毒原本就是每十年要發作壹次,平日裏也要受著如螞蟻啃咬壹般疼癢入骨的痛苦,要不是折顏煉的丹藥,我平時的日子哪會這麽好熬。每十年才受這壹次罪,已經好多了。”
東華心中的怒氣雖未消,但是看著鳳九忍著痛也要說那麽多話為折顏辯解,就知道她無論多痛苦都會維護折顏。其實在剛才入寢殿之前,東華就遣了司命去十裏桃林請折顏過來。畢竟鳳九的身體壹直是折顏在照料,他自然是比天宮的藥王更能化解鳳九的痛苦。
折顏匆匆趕來,瞧著東華那張比平日又冷了幾分的面容,心裏默默地嘆了句“糟了”,已經開始思索著要不要醫完鳳九去白淺的洗梧宮躲上幾日,還要記得送信給白真,讓他回北荒避避風頭,免得被連累。折顏壹時盤算著,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東華見他這副樣子,以為是對鳳九的狀況束手無策,剛剛壓下去的火又上來了,厲聲問道:“妳倒是說說,鳳九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玉寒毒原本就是會每十年發作壹次,這是吃再多丹藥也避免不了的。可是小九發病的日子我壹直記著啊,現在還沒有到時候呢。”折顏壹邊為鳳九把脈,壹邊看著鳳九蒼白的嘴唇問她:“丫頭,妳這次怎麽吐了這麽多血?”
鳳九已經虛弱得不想說話了,只勉強說了句:“我沒事,老鳳凰,妳也別擔心,這些年早就習慣了。”
“妳這是急火攻心,妳可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折顏關切地問道。
鳳九搖搖頭,接著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了。她很冷,也很疼,此刻只想窩在溫暖的被子裏好好睡壹覺。折顏見她這個樣子,也知道她不會多說什麽了,便從袖中掏出壹個白瓷瓶,倒出壹顆藥丸餵給了鳳九。接著,把白瓷瓶交到東華的手中,對他說:“虛寧那兩劍對鳳九來說太致命了,怕是劍傷和劍上的毒將鳳九體內的玉寒毒引了出來。再加上,不知道這丫頭遇上了什麽事,竟然有些急火攻心,壹下子就提前毒發了。玉寒毒每十年毒發壹次,除了取得炙駿草拔毒,我也沒有其他辦法能讓鳳九免遭這些罪。這瓶子裏的藥是止痛的,多少對鳳九有些幫助。挨過這七日就好了,挨過這七日,我煉的丹藥可保她接下來的十年都不被玉寒毒折磨。”
“妳這次的藥,最好是管用的。”東華語氣雖稍有緩和,但是折顏還是聽出了威脅。鳳九若再出事,折顏擔心他們鳳族真的是要絕種了。
“即使有了這藥,她這七日也是會很難熬。帝君還是要多留心照顧壹下鳳九。對了,若還是擔心我的藥不管用,帝君倒是可以繼續用赤金血餵鳳九。赤金血陽氣盛,正好可以調和壹下鳳九極寒的體質。”折顏覺得,能讓東華多放點血,也是報復了。更何況他並沒有扯謊,赤金血確實對鳳九的毒癥有緩解。
“本帝君自由分寸。”雖然嘴上對折顏的醫術略帶懷疑,但是東華心裏還是信任這位同窗舊友。他想囑咐宮娥往火盆裏多添些炭火,便隨著折顏壹起出了寢殿。
折顏有些好奇地問東華:“帝君可知曉鳳九為何會急火攻心?”
“不知道。”東華坦誠地說。他也有些好奇鳳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明明用早膳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轉眼間就毒發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折顏點點頭,沒有再多問,只是又老媽子般囑咐了東華壹句:“鳳九還勞煩帝君多照顧了。”
“人在太晨宮,我自然會照顧她。”東華承諾道。
東華回到寢殿的時候,鳳九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過似乎睡得並不安慰,壹直緊蹙著眉,即使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裏,還是在輕輕地顫抖。東華瞧她這副模樣,不由得走到床邊坐下,手輕輕地撫了撫鳳九的腦袋。
鳳九似是察覺到了東華的氣息,雖沒有睜眼,卻從被子裏伸出壹只手,壹下子握住東華的手,讓他不能抽回去。鳳九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像是貪戀東華手上那淡淡的白檀香氣,隨後露出了壹絲滿足的笑容,呢喃了壹句:“東華。”
東華皺了皺眉,這世間如今極少有人敢直呼自己色名諱,就連折顏墨淵平日裏都要擺出壹副板正神仙的模樣稱他壹聲“帝君”。可是這個才幾萬歲的小姑娘卻壹次次叫他東華,雖說大多數都是在夢裏,卻也仍是讓人琢磨不透。還未容東華多想,鳳九又輕聲說了句:“東華,對不起。”
“妳有何對不起我的?”東華不知鳳九這聲道歉所謂何事。
“對不起,我是實在沒辦法才那樣做的,妳不要怪我。”眼淚從眼角流出,滴在了鳳九腦袋下面的那個纏金雲錦枕上。
“妳究竟做了何事?”起初,東華只當鳳九是服了藥神誌有些糊塗才說的這些話,可是看她哭得傷心,像是真有什麽事情。
“其實我也很痛苦啊,這些年過得很不好,非常不好。”鳳九用略帶乞求的語氣說道:“看在我中了玉寒毒那麽痛苦的份上,妳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東華還未來得及再問其他,便聽見司命在門外密聲傳音,說是天君在大殿等候,有件要事來找帝君商議。東華低頭看了看仍舊留著淚的鳳九,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幫她緊了緊被角,便將自己被她緊握的那只手抽出來,輕聲離開了寢殿。
在東華關上門的那壹剎那,也將鳳九的那句:“對不起,五百年前餵妳飲下了忘情水,”壹起關在了寢殿內。
鳳九再睜開眼時,感覺周身輕快了許多,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疼痛難耐了。她第壹個反應是想見東華,很想看他壹眼,感覺見了他心裏才踏實。鳳九著急地坐起身,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東華的身影,心裏壹陣失落,眼睛裏甚至起了水霧。就在這時,熟悉而清冷的聲音從她的右後方響起“醒了?有沒有覺得沒那麽疼了?”
“帝君?”鳳九驚喜地看向聲音來源,剛剛她太心急,床頂垂下的帷幔又遮住了她的視線,害得鳳九沒註意東華就坐在床頭另壹側的壹張軟榻上。
“看來折顏的藥還是管點用的。”東華走向床邊,仔細端詳了壹下鳳九,看著她依舊蒼白的面孔起碼有了幾絲血色。
“老鳳凰的藥壹直都管用的,這十年壹次的毒發,他也是盡力幫我緩解了。真的,我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疼了。”鳳九怕東華不信,還揚起了壹張笑臉。
“折顏說妳這幾天會很難熬。”東華剛才還微皺的眉頭現在舒展了壹些。
“沒關系,十年壹次,我都習慣了。”鳳九倒是不以為意。
東華隨手為鳳九倒了杯清茶潤嗓子,又靜靜地看了她壹小會兒,終於開口問道:“鳳九,妳為何會中玉寒毒?”
鳳九接過茶杯,原本想送到嘴邊喝壹口,卻被東華的這句話問得呆住了。壹時間回憶翻湧而來,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