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起伏無常,不知明天、意外誰先到來,像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壹,像琢磨不透的思緒,樂極悲生,又或喜極而泣。
順境時,做什麽都順風順水,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想見的人就在對面,乃至想獲得的成功也可壹蹴而就。走到哪裏,都可感觸世界善待自己的溫度,仿佛最美的人間四月天,暖意融融,鳥語花香,湧起懶洋洋的睡意。
順達的人生,沒有煩惱來擾,沒有顛簸阻礙,沒有傷感的淚花浸濕雙眼,盡管舒坦,但安逸的狀態容易消磨鬥誌,放棄努力的念頭,已經習得或原本就有的能力也因長久擱置而布滿銹跡,遲鈍到無用武之地。就像溫水裏的青蛙,習慣了舒適,失去了抗爭的思想,也就沒有了自我防禦的屏障,唯有在突如其來的的災難面前束手就擒,聽之任之,徒留悔恨。
身處順境,目標的實現或可輕而易舉,卻不利於最大限度地發揮主觀能動性,培養、提升自身能力,因為容易,又何必大材小用。
逆境就不壹樣了。如果說順境是登上高聳的山巔,可以呼風喚雨,那麽逆境就是跌入幽深的低谷,僅能仰望頭頂上的壹小片天空,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昏暗、孤獨、無助、絕望,這些有著惡魔面孔的感覺全都黑壓壓壹齊湧來,幾近窒息。
所謂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身處逆境未嘗不是如此。
為了不被孤獨打敗、不被絕望擊垮、不被昏暗湮沒,為了沖向廣闊的天地間、重見光明、重新感受陽光雨露的恩澤,只得拼盡全力逃離低谷。
這個過程雖然艱辛,但卻磨練忍耐力,使其愈加堅毅,同時隱藏的潛力得以釋放,夯實吃苦耐勞的能力,加強臨危不懼的勇氣。
逆境考驗人性,也是對能力的檢驗。若能走出逆境,在低谷裏涅槃重生,那麽恭喜妳,經受住了人性的考驗,也證明了自身的能力。正如孟子所說: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可見,苦難雖苦,卻可在累積經驗的過程中增長才幹,增強在安逸時所無法獲得的能力。
失敗是成功之母,人生的低谷、逆境是助人成長從而變得更加強大的推動力。
“人生最好的能力,是低谷時的涅槃重生”這句話在唐宋詩詞裏也能找到相關的論據。
歷史學家錢穆在壹篇文章裏對唐宋詩人及其作品特點進行了壹番品評。
譬如,白居易的詩挑著讀可見其長處,但晚年的詩讀來則了無趣味。原因在於,白居易晚年居於洛陽,整日裏不是說如何舒服開心,就是說“我不想再做官啊!”也就是說,白居易晚年生活較為安逸,所以他的詩寫得不夠深切,詩的境界談不上高深。
與之類似的還有蘇軾。蘇東坡詩的偉大之處,在於他坎坷的政治生涯,情感或境遇上的波瀾曲折都反映在詩裏。然而蘇軾在杭州西湖曾壹度遊山玩水,因而這時的詩讀來就有點膩。
反觀杜甫,杜詩偉大之處,是他把日常生活寫入詩。但杜甫的日常生活少有安逸,十年長安求職卻收效甚微,安史之亂造成的山河破碎以及之後顛沛流離的四處漂泊,無不似寫日記壹般鐫刻成詩,因為感情真切,見解深刻獨到,所以杜詩的境界要高卓得多。
文章憎命達,壹順到底的人生之所以難寫出好文章、值得推敲的文章,是因為這就好比不識愁滋味的少年,為賦新詞強說愁,寫出來的“新詞”也就難免牽強、假裝深沈。
而杜詩恰恰印證了“國家不幸詩家幸”,不幸的年代背景造就了杜詩被公認的卓絕偉大,他的壹生充滿了困頓,但卻因此鍛煉了他寫詩作文的能力。
杜甫低谷的人生因詩名遠揚流傳千古而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