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老栓都要在老槐樹下坐很久。七十歲的他頭發花白,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就像身後黃土高原上的溝壑岔口。他眼神渾濁,嘴唇幹癟,穿著那件穿了很多年的灰色襯衫,袖口和衣領都是白毛,深灰色的褲子,黑色的美樂家的鞋子。他緊挨著樹幹坐著,眼睛盯著遠方,從遠處看就像壹座雕像,壹座與樹融為壹體的雕塑。在他坐的大石板旁,與他形影不離的老黃狗耷拉著腦袋,閉著眼睛,疲倦地打著呼嚕。
此時,西山尖上的太陽已經褪去了耀眼的光芒,但它只是溫柔而溫暖卻又懷戀著大地。只有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老栓才會感到無比的舒服和放松,仿佛小時候坐在媽媽的懷裏。他瞇起眼睛,任思緒如萬花筒般旋轉,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畫面再次湧出。他清楚地記得這棵老槐樹是他以前的樂園。小時候,他和小夥伴們在水下玩耍,爬樹挖出鳥蛋,每年端午節前後和大人壹起抖落長滿槐花的樹,嗅著槐花在雨中濃郁的香味,躺在淡黃色的槐花“地毯”上享受它的柔軟和舒適。然後,被大人罵了壹頓,把滿地都是槐花掃起來晾幹,帶到鎮上,換取壹瓶醬油或者壹塊花布。那時,每天下午,在地裏忙了壹天的人們就收工了,槐樹也變得熱鬧起來。那些抱著飯碗、茶壺、煙袋、鞋底、線團和孩子的人...大槐樹下歡聲笑語不斷,直到星星爬到頭頂,人們才心滿意足地散去。
每每想到這裏,老栓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有時還會忍不住咽口水。但是壹直微笑,他會覺得眼睛濕潤,心情平淡。因為過去的那些好日子壹去不復返了,最近十年,槐樹下沒有了熱鬧和歡笑,只有幾個像他壹樣孤獨的老人偶爾聚在壹起嘆息。而且,老男人越來越少了。他們有的生病了,躺在床上出不來,有的已經去另壹個世界報道了。對於這些,老栓並不太難過。在他看來,死亡不壹定是壞事。
“越來越少了!”他嘆了口氣。
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少了。最早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去南方打工,後來是三四十歲的成熟勞動力。這幾年,連五六十歲的老太太都走了,去了城裏或者鎮上照顧孫子孫女的生活。幾乎壹眨眼,偌大的村子就空了。
“啊!往年這個時候,小麥收割已經開始了!”他擡頭看著那棵老槐樹,仿佛在看壹個陪伴了他壹生的老朋友。“妳說,這好農民不種莊稼,多可惜呀,慌了!城市有什麽好?”老槐樹無語,仿佛在幫他苦苦思索尋找答案。
說起這座城市,他想起了被“囚禁”在這座城市裏的壹雙兒女和壹個妻子。按理說,他的孩子有體面的工作,在城市裏定居下來,是壹件值得高興和驕傲的事情,但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被堵住了。我的兒子有許多社交活動。四十出頭的他是酒精性肝炎,但以前對10歲的孫女寵得很厲害。整整壹天,西餐讓這個孩子像壹個圓氣球壹樣活著。我女兒工作壓力很大。她在外面強顏歡笑,回家誰都不順眼。充滿火藥味的家,讓幫她帶孩子的媽媽難以忍受。更可憐的是她已經消化不良的小孫子,像“小豆芽”壹樣的身體還要毫無征兆的承受晴天霹靂。喜怒無常的母親總是把奶奶當成“避難所”,從不讓她回老家。
“告訴我,這個城市有什麽好?”想到妻子和兒孫,他不禁又嘆了口氣。
孫子們年輕的時候喜歡回村。他們喜歡蔚藍的天空,無邊無際的田野,喜歡村裏孩子們創造的遊戲,喜歡看螞蟻搬家和母雞啄米...但是漸漸的,孩子回來的越來越少。漫長的暑假,他們有數不清的輔導培訓班。即使是過年,他們也是除夕回來,初五走。爸爸媽媽要上班,孩子覺得村裏太多了。即使是在家裏呆五六天的短暫時間,他們也不會花太多時間陪爺爺,因為爺爺的題太落後,他知道的也不太多,所以他不會教。所以他們要麽圍著電視,拿著遊戲機,要麽像父母壹樣不停地給城裏的同學朋友打電話發短信。......
太陽落山了,村口刮起了風。“又壹天過去了,回去吧!”他試了試腿腳,站了起來,向空蕩蕩的家走去。
山村的夜晚安靜祥和。村口的老槐樹在微風中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