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這個電話猶如晴天霹靂壹般讓我難以接受,回憶中的外公身體是那麽硬朗,怎麽突然間說走就走了。
電話那頭的媽媽哽咽了,我知道媽媽此刻十分的傷心難過,比我的傷心還要重百倍千倍萬倍。
“媽,外公怎麽了?怎麽那麽突然?”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那麽激動,但是我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眼角的淚水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流了下來。
“胃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外公走得很安詳,唯壹遺憾就是沒有看到妳成家,外公說很對不起妳。”
媽媽的這番話像壹把刀重重的插在我的心頭,從小外公就很疼愛我,但是從初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外公了。
其實我也很想外公,只是因為種種原因,壹直沒回去見外公,總是說等過壹段時間沒那麽忙就去,等到現在,連外公的最後壹面都見不到。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外公,其實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當晚我就買了火車票奔赴那個熟悉又充滿愛的地方,海南儋州,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外公給了我萬千疼愛的地方。
爺爺當年從部隊退伍,被安排來了海南儋州開荒建設,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我的父親降生了,並且認識了壹個海南姑娘,和她壹起成家生子,那個海南姑娘就是我親愛的媽媽,那個男孩就是後來的我。
聽外婆說,當時媽媽懷胎八個月的時候,我就迫不及待的來到了這個世界,早產的我可謂是集萬千寵愛在壹身,從小到大,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把最好的都給我,不願讓我受壹絲的委屈。
坐在前往儋州的火車上,看著窗外快速飛過的風景,腦海中浮現出零星的回憶,那是孩童時期充滿愛的回憶,隨著時光的推移,回憶漸漸被時間磨蝕,只殘留壹星半點深刻的記憶。
外公的模樣在我的腦海中逐漸的模糊,我已經想不起外公的模樣了,記得最後壹次見外公的時候我才12歲,然而現在我都22歲了,因為種種原因,十年間我竟壹次都沒有回去看望過外公外婆,是我太不孝了。
記得小時候,外公總是帶我去他的果園裏玩耍,那時候才5,6歲的我,看到枝頭掛滿的橘子就特別的饞,特別的想吃,可是又夠不著,這個時候,外公都會滿臉笑容的看著我,把我抱起來,讓我可以夠得著枝頭的橘子。
看著我吃著甜甜的橘子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的時候,外公臉上的表情比我還要開心,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外公看著我吃橘子也能那麽的開心,長大後才知道笑容中都是外公對我滿滿的愛,我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吃橘子的吧。
然而有壹次,貪吃的我趁外公外婆沒註意,我吃了好多的橘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個了,當晚我就不停的拉肚子,肚子疼的厲害,在床上不停的打滾。
我痛苦的樣子可把外公外婆給嚇壞了,當時爸媽都去了廣東工作,爺爺奶奶家又離外公外婆家挺遠的。(我是在爺爺奶奶那裏住壹段時間,又去外公外婆家住壹段時間的。)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農場裏還是紅土地,下雨之後特別的泥濘,外公把我護在懷中,開著他的手扶拖拉機把我送到了鎮上的醫院,吊了針我總算沒那麽痛了。
朦朧中的我看著外公褲腿上都是壹大片的紅泥,衣服上夾雜這泥點和雨水,當時懵懂的我不知道外公是經歷了什麽事情。
當我再大壹點的時候,外婆和我講起當晚的事情的時候說道,當時外公為了護著我不淋到雨,雨衣是全都蓋在了我的身上。
下雨的紅土地都是爛泥,特別的泥濘,當晚外公的手扶拖拉機陷在了爛泥裏,外公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拖拉機開了出來,過程中外公是跌倒了多次,身上滿是雨水和泥漿,可是我卻壹點都沒淋到雨。
當外婆說出這事的時候,我已感動的不行,淚水不住的流了下來,跑過去抱住了外公。
外公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傻孩子,我是妳外公,我疼妳是應該的啊。等妳以後長大了孝敬外公就好啦。”
也許外公當時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想著我會孝敬外公吧,他只想我能好好的生活,把他所有的疼愛給我就可以了。
然而我是壹直記在心裏的,要努力賺錢,要好好的孝敬疼我愛我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然而外公卻沒有等到我,就這樣離開我了,我連外公的最後壹面都沒有見到,就連那壹句:“外公,我從來沒有怪過妳,我愛妳。”都沒來得及說出口,讓外公帶著壹絲的遺憾離去了。
記得外公家附近有壹條小河,小時候外公經常帶我去釣魚,他在安靜的釣著魚,我在壹旁看著外公釣起來的魚獲,我壹個不小心掉河裏去了,這可把壹旁的外公嚇壞了。
外公立馬下河裏把我救了起來,其實我當時沒什麽事,只是嗆了幾口水,被嚇得不輕,後來很怕水,還連續做了幾晚的噩夢。
那天回家後,外公說起這事,外婆壹直在責罵外公,說外公沒有看好我,當時不懂事的我也因此怪起了外公,好長壹段時間沒有理外公,卻沒有留意到外公看我的眼神中的那壹絲愧疚,也許外公壹直耿耿於懷吧,其實我已經不怪外公了,畢竟當時只是我貪玩,外公給我的疼愛太多太多了。
然而這壹句話我還沒有對外公說出口,我就要離開了。
在廣東工作的姑媽要把爺爺奶奶接去廣東,爸媽也想把我接去身邊,原本也想把外公外婆壹起接過去的,但是外公外婆不願意,說在農場待習慣了,不想走,就這樣,我和爺爺奶奶去了廣東,外公外婆留在了儋州。
還記得走得那天外公外婆眼神中充滿了不舍,我也哭了,叫外公外婆壹起走,外公外婆說不走了,叫我有空要多回來,我嘴裏說著好,看著外公外婆的身影越來越遠,我終於說了出口:“外公,我不怪妳了。”
可是外公沒聽到,成為了永遠的遺憾,外公永遠都聽不到了。
12歲那年回過去看望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和曾經壹樣,特別的疼愛我,給我準備了許多的好吃的,還偷偷的給我塞了好多錢,說讓我買自己想吃的,想玩的,我還給了外公外婆,讓他們自己買好吃的,要註意身體。
外公外婆想我可以陪他們多幾天,然而學習緊張,待了兩天我又要回去廣東了,我從沒有想過,這竟會是我和外公的最後壹次見面,然而我也已經忘記了河邊的那件事,沒想到外公卻是壹直記著。
在回程的路上,我打開了背包,發現外公外婆又悄悄的把錢塞進了我的背包中。
讀書的時候,每次和外公外婆通電話,都是問我最近怎麽樣,有沒有吃好,然後就總是怕我吃不好,給我寄好多好吃。
後來工作了,就問我有女朋友了嗎?問我什麽時候結婚,還說可以幫我帶寶寶。話語間都是對我的關心,我問外公外婆身體怎麽樣,外公外婆都總是說很好,身體上的不舒服卻從來不說,就說讓我多回去看看他們。
因為近些年爺爺中風偏癱,我壹直留在爺爺身邊,幫助奶奶壹起照顧爺爺,卻忘記了我還有疼我愛我的外公外婆。
每次媽媽回去看望外公外婆的時候,我總是錯過了,我實在是太不孝了。
回憶壹點壹點的浮現,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淚流滿面。
下了火車又轉了汽車,終於回到了這個偏僻又充滿愛的回憶的地方,壹切顯得那麽的熟悉而又陌生。
見到了外婆,發現外婆蒼老了許多,臉上是已幹了的淚痕,多年沒見的外婆在見到我那壹刻抱住了我,說著我原來長大了那麽多,在她心裏我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
“外婆對不起,是我不孝,壹直都沒回來看外公外婆。連外公的最後壹面都沒有見到。”這壹刻,我終於可以徹底的釋放我的情緒,大哭起來。
“傻孩子,這不怪妳,妳爺爺身體也不好啊,妳要幫忙照顧啊,外公外婆那麽遠,妳過來也不方便啊,妳好好的,外公外婆也就放心了,滿足了。”
“為什麽外公病了都不告訴我,是我對外公外婆妳們關心的太少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孝順了。”
“傻孩子,外公說不想讓妳擔心啊,他說這壹天遲早會來的。去看看妳外公吧。”
外婆帶我去看外公的遺體,這是我最後壹次見到外公了,過了今天外公的遺體就要送去火化了。
“外婆,其實我壹直都沒有怪外公,媽媽告訴我說外公走之前都在說對不起我,其實我真的沒有怪外公,那時候都是我貪玩,真的不怪外公……”
“好孩子,外婆知道了,外公在天之靈也會知道的。”外婆安慰著我,我能感受到外婆的悲傷,外婆的痛,我們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看見外公的遺體冰冷的躺在那裏,我的心好痛好痛,記憶中那個疼我愛我的老人,那些回憶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轉眼間就天人兩隔了。
“外公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好想妳,我不怪妳的,真的不怪妳的,妳那麽疼我愛我,我怎麽會怪妳呢?外公妳為什麽說話不算話呢,妳不是說要看著我結婚生孩子的嗎?妳還說要和外婆壹起幫我帶寶寶的啊……”
在那三個小時裏,我和外公說了好多好多,原來我心裏壹直有好多話要跟外公說,可是已經太晚了,外公已經聽不到了。
處理完外公的喪事之後,原本想把外婆壹起接來廣東的,可是外婆不願意,說要留在這裏,這裏有著她和外公的所有回憶,外婆不願意,不勉強外婆,最重要她開心就好,我以後多抽壹點時間來看望外婆就好了。
回到廣東,從火車站出來,看到有賣橘子的攤販,心裏莫名的揪了壹下,走上前去買橘子。
“老板,這橘子甜嗎?”
“甜啊,妳可以試壹試啊,不甜不要錢。”小販剝開壹個橘子向我遞了過來,我掰了壹瓣放進嘴裏。
嘴裏咀嚼著橘子,沒有感覺到壹絲的甜味,反而感覺到壹絲的苦澀,並不是這橘子不甜,只是對於我來說少了壹絲愛的味道,望著天空,仿佛外公正在看著我壹樣,我喃喃自語道:“外公我想妳了。”
“給我稱兩斤吧。”
我再也吃不到記憶中那麽甜的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