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他如今的認知中,那原先光鮮亮麗的地方,已經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了,他只懷念那遙遠的村莊。渭水河畔已然成為了內心最堅強的屏障。每個人心中都有壹條河流,奔騰不止,生生不息。渭水河畔,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地理上的標識了,它更像是馬爾克斯的馬孔多,莫言的高密東北鄉,又或者像賈平凹的秦嶺商洛。那裏是生命的起點,那裏埋藏了壹群人的艱辛,也記述著自己的榮耀與青春。候鳥從那裏起飛,也會如期地返回。渭水河畔,它是生命的默契,它是理想的真地。
第壹章:
時間飛逝而去,壹切都在變化。原先心心念念的河畔,如今也變了模樣。樹葉綠了又黃,花了開了又謝,生命累了,也終將埋葬於腳下。似乎只有變才是真正的不變。是的,但是有些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不變的是堅實的河堤,不變的是宏偉的大橋,不變的更是那至死不渝的西北情懷。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難免都有點念舊。思緒就拉回到過去,尋找陌路上的自己。那是壹九八八年。在農村,計劃生育這根弦還繃得緊緊的。周山縣政府和計劃生育站為了響應國家當時的生育政策,緩解基層農村精神文明落後與人民生理需求之間的重大矛盾,也多次組織過“精神文明糧食”義務送鄉活動。鎮上負責計劃生育的分站長劉長海也就是那年被派到至水河流域來巡回播放電影《霍元甲》的。
在三北的腦海裏,他仍然記得他的出生給這個原先就不是很富裕的大家庭所帶來的那壹場痛苦與不幸。母親生他的那年正好趕上了農村計劃生育的高潮期。村裏大隊部的院墻上,村裏的巷道裏到處都粘貼著大紅標語。那會兒國家出臺的計劃生育政策提倡少生優生的生育方針,強有力的控制人口的增長,對於超生的夫妻家庭要進行罰款,和土地回收,並且不給新生兒上戶口…。因此,在三北六歲之前,家裏的戶口簿上是沒有他的名字的,而且至今也都沒有分到田地。就是在這麽嚴峻的情況下,對於至水河畔的耳官村來說,那時這裏的人們卻都在拼命的偷偷生孩子。在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仍然主導著大部分家庭的沒有知識的甚至是文盲式的家長,因此他們在那方面的目的和行為也是直到生出男娃為止。到後來三北才知道,當年村裏有個姓許的人家,結婚十年壹直想要生個男娃,他們覺得:生男娃就可以延續香火,就可以以後養老送終。但最終以第八胎生個女娃而結束了他們的念想。那家壹生中***生了八個女娃,三北只對他家最小的女娃有所記憶,她是他小學時期壹起念過書的同學。現在的她,聽壹個老同學曾提到過,也剛當上了媽媽,生了壹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
三北是家裏最小的,排行老四,在他的前頭,有三個姐姐,每當聽母親說起他們出生時的經歷,他就暗自嬉笑,覺得自己很幸運。母親在農田幹活時在草垛裏生下了第壹個姐姐,出生那年家裏人都表現的很激動。不管是男是女,對於張家的第壹個新生命來說都是值得慶賀的。到了第二年臘月,母親冒著計劃生育的風險生了二姐,父親當時也很是暗自歡喜,就拿著三北爺爺當年遺留下的兔槍去至水河畔的荒草叢裏打野兔來給自己的媳婦熬湯補身子。但三北的奶奶她當時就有點不高興了。二姐的悲慘遭也就來了。三北當時聽了母親的講述簡直不敢相信。她說奶奶見到她懷裏抱著剛出生的二姐,坐在後來三北的二爸用作結婚的那間房子的床上時,奶奶就不是很待見她。覺得第二胎還是個女娃,就很不客氣的對待當時結婚不到三年的只有二十三歲的她,讓她月子都沒坐完,就開始跟著三北的爺爺和爸爸在地裏勞作去了。記得有壹次,晌午回來時,母親準備給二姐餵奶,卻怎麽也沒在房子裏找到她那弱小的身體。情急之下就開始有些驚慌失措了,像發瘋似的找二姐,最後跪在地上邊哭邊拉扯著奶奶的衣角,求著三北的奶奶告訴她把孩子藏哪去呢。奶奶似乎也是被母親那發瘋似的舉動給嚇到了,就心口像刀絞壹般艱難地說出了丟棄的地方,告訴母親:我把老二給丟在了房後邊的溝渠的橋上了,在籮筐裏放著,這會兒估計都被狼或者野狗給禍害了…。聽完之後,三北的母親邊哭邊嚎叫著匆忙地奔向我奶所說的那個地方,最後被找到了,並且安全的帶回了家裏。這就是二姐那戲劇性的身世。到了母親結婚的第五個年頭,剛過完農歷的新年,三姐就出生了,聽三北母親的回憶和他觀察母親曾經無數個難眠的夜裏醒來擦拭自己的眼淚的行為時,就能感知到,三姐不會有好的下場,往往提起三姐,母親臉上就會顯露出太多的遺憾和悔恨。那年春節剛過完,母親臨盆的時間就到了,父親拉著架子車把三北的母親拉到了鎮上的衛生院,最後把三姐生了下來,雖然接生條件非常有限,但母親和三姐也都平安。在療養的壹個星期裏,三北的奶奶也曾燉過壹盆雞湯象征性地給送了去,但出院後,還沒等著回家坐月子就讓奶奶把十五天大的三姐給送走了,聽三北爺後來說過,那是外縣的什麽人家,總之在那時候感覺離耳官村十萬八千裏。
當母親生完三姐後,家庭的重組也就開始了,作為原先的壹家之長的奶奶覃氏,在分家的時候只給了母親五只瓷碗,壹口米缸和壹些少許的糧食。在當時看來,二爸的年紀也到了要結婚的時候了,可能是因為這種原因,覺得負擔越來越重,就催著父親趕緊搬走另起爐竈。自私的奶奶把母親的婚房給騰了出來。到後來那也如實的成了二爸的婚房了。在三北沒出生之前,三北家四口人過著和村裏其他人家情況壹樣的的日子。在河畔路的北坡下,田間地頭的低窪地裏,幾十戶人家用苞谷桿圍搭起來的庇護所裏生活著。
很多年後,這些當初被凈身出戶的長子們都變成了最默契的長輩和朋友,張三北親切呼喚他們為肖叔、孫伯伯……,他們的孩子也都是他最好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