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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格——貝多芬和音樂心靈的永恒問題
蘇有瑞
最近壹直在思考壹些問題:人類心靈最大的負擔是什麽?用什麽樣的行為來表達這種精神負擔?即使我是壹個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交往的怪脾氣,但對精神苦難的同情壹直是我內心最大的沖動。我不壹定接觸人,但我接觸音樂、文學、藝術,從中可以看出藝術家通過作品忠實地反映他們的精神負擔;於是我忍不住掉進了他們設下的陷阱,和他們同甘共苦,終於和他們經歷了相似的心態。
音樂中的賦格壹直是壹個很深的謎,哦!不要怕妳聽不懂我用的音樂術語。我試圖為每壹個有精神渴望的人寫這篇文章。即使妳完全不懂音樂,我還是希望我講的這個“故事”能讓妳明白,與妳分享。我希望我有足夠的能力這樣做。
我將用壹種完全非正式的描述來講述我感受到的音樂心靈的故事。妳壹定要記住,不要拿我對每壹個音樂術語的定義去咨詢正規的音樂課,否則我不敢保證妳會看到對方笑得打滾。
音樂中的“賦格”壹直是難以理解的心靈之謎。它只是用了壹段旋律和壹首短歌,然後不斷發展,把不到幾秒鐘的旋律變成了高達幾分鐘甚至半個多小時的大音樂。在旋律發展的同時,另壹段旋律也會同時出現,仿佛要為其伴奏。這另壹段旋律往往是原旋律,但出現的比原旋律慢,也就是可能是原旋律彈第十個音的時候,第二段旋律開始彈第壹段旋律的第壹個音。當然妳會問,兩個旋律這樣能很好的相處嗎?我們知道讓它們聽起來和諧的方法叫做對位,但這是作曲家們很頭疼的壹個問題。我們這些單純的音樂欣賞者只需要不被這些音樂術語所迷惑,就可以繼續閱讀我想要講述的故事。
壹首賦格曲可能同時有幾個旋律。如果這些旋律都是根據壹首短歌發展起來的,我們稱之為“單旋律賦格”。如果兩首或多首完全不同的短曲同時發展,我們稱之為“雙旋律賦格”或“多旋律賦格”。
當然,妳可以看到這只是壹種作曲的方法。音樂家不必在標題中告訴妳他要寫壹首賦格曲。他可以在作品的某壹段愉快地賦格。對於我們來說,只需要聽聽這首音樂的特點和風格就可以了。
從上面的解釋來看,妳肯定會喊“好無聊!”,只用短短幾秒鐘的歌,就能聊十幾分鐘。妳累了嗎?的確,這是壹種非常無聊的作曲方法。從古至今,把賦格曲寫得工整優美的音樂家不在少數。但有意思的是,這麽枯燥的作曲方法,卻有壹些音樂人著迷於此,寫出了許多深深震撼我們的名作,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現在想講這樣壹個故事,講的是無聊的賦格;我發現我們經常會看到很多人嘮叨同壹個話題。他可能會不厭其煩地向妳證明,獨立或統壹對臺灣省的未來更有利,他也可能不厭其煩地向妳證明,打坐和吃素如何有益身心健康。最後我們會看到,在很多嘮叨的話語背後,他壹直在追問這個世界——追問壹個難以回答的形而上的價值問題。嘮叨政治的人其實對“什麽是社會公正?什麽是所有人的幸福?永恒的問題;嘮叨醫療保健的人實際上是在說:“我活著要做什麽?永恒的問題。給音樂人賦格,這麽無聊的音樂,為什麽音樂人能對它這麽熱情?
會不會是神遊對他來說是壹個永恒的精神問題?
於是我專註於壹個熟悉的音樂家,貝多芬,即使我沒有聽過任何音樂,他也可能聽過;在他壹生的傳奇故事中,賦格對他的意義是什麽?
妳會說:“啊!妳說的音樂我沒聽過!』;妳放心,我會盡力把我的文章做成故事,讓妳即使沒有聽過我說的任何音樂,也能明白其中的精彩。
貝多芬的第壹賦格風格可以用羅索莫夫斯基四重奏第三號第四樂章(op59 no.3)和第七交響曲第二樂章來代表,我們發現貝多芬在作曲方法上傾向於從“單旋律賦格”向“多旋律賦格”轉變,同時在音樂心智上也從“情感對立”向“精神對立”轉變。這不僅僅是賦格曲,還有很多樂曲的第壹樂章的奏鳴曲式,這就要在我後面的文章裏討論了。
羅索莫夫斯基弦樂四重奏第三號第四樂章是非常明顯的“單旋律賦格”。先是中提琴演奏的主旋律呈現出壹種“永無止境的進步”的情緒和氛圍,然後加入第二小提琴,中提琴開始發展這種主旋律,保持同樣的氛圍。大提琴和第壹小提琴依次加入,整首樂曲展現出輝煌的壹面,充分展現了我們最熟悉的貝多芬對抗命運的英雄心境。音樂中可能會出現情感轉折,甚至在音樂中途突然出現悲壯的小變故,但音樂心靈作為壹個整體也逃不過“直面命運”的英雄面孔。
第七交響曲第二樂章不應該被認為是正規音樂教育的賦格曲,但由於其作曲方法與我要講的賦格曲風格過於相似,我把它作為另壹個代表。樂曲開始時,弦樂低音部分奏出極其憂郁、不耐煩的第壹段旋律,然後低音大提琴延續這壹段旋律,中提琴和大提琴奏出高音部分極其悲傷、悲涼的第二段旋律。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旋律可以同時出現,並完全和諧地相互伴奏,這在作曲上稱為“對位”,但我把這篇文章視為“雙旋律賦格”的代表。請不要要求上正規的音樂課,以免被嘲笑。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旋律同時呈現出怎樣的兩極分化?我稱之為“情感對立”。因為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感旋律並沒有反映出不同的精神戰爭,貝多芬仍然在這種氛圍中繼續抱怨——向聽者的我們訴說他的命運,向看不見的全能者訴說他的掙紮。這首《戰爭中的貝多芬》與上述弦樂四重奏“與命運抗爭”的英雄面孔如出壹轍。事實上,我們可以找到“壹個虔誠的貝多芬”,“壹個和諧的貝多芬”,“壹個徘徊在事物之外的貝多芬”,“壹個孩童風格的貝多芬”。這些都是“不同的頭腦”。所以,即使第七交響曲第二樂章有雙旋律賦格的傾向,但仍然只是“情感上的對立”,而不是“精神上的對立”。
然而,在這些樂曲中,我們聽到了貝多芬內心不斷的吶喊;他在喊什麽?他剛剛是不是喊出了他的沮喪?或者對著可起訴的對象大喊大叫?他的目標是誰?為不可知的全能者?我們很難知道,但在這首賦格的主旋律中,我們深深感受到了貝多芬不斷呼喊的精神負擔——他壹直在提問,問什麽?
從貝多芬後期創作開始,他就開始用賦格來表現個人藝術,第28號鋼琴奏鳴曲的最後壹個樂章是標準的“單旋律賦格”,開頭出現的主旋律充滿了“脫離壹切光明進步”的感覺。仿佛明白了什麽,貝多芬的頭腦停止了提問,用這個主題反復宣稱自己放下了壹切,看透了壹切。隨著鋼琴奏鳴曲第31號中著名的“哀歌”和賦格樂章,貝多芬不再不停地發問,而是發展出壹種對愛情的人文關懷和對世界的憐憫。《哀歌》的調子是最悲傷的,但在奏出哀怨的曲子時卻不再是自己命運的悲傷,而是強烈地表達了壹種屬於全世界人類的* * *苦難。隨後貝多芬再次使用了“單旋律賦格曲”。這壹次的主旋律表達了壹種極其溫柔的愛,試圖用無私的愛來撫慰全世界人類的哀嘆。因此,貝多芬的嘮叨不再談論自己的命運,而是放大到對全人類的人文關懷。正是這種人文關懷,使他寫出了《第九交響曲》的合唱樂章,充滿了人文關懷、愛與和平。然而,這真的是貝多芬答案的結尾嗎?
第32號鋼琴奏鳴曲的第壹樂章是“單旋律賦格”。貝多芬用極其嚴肅的旋律不斷發問:“這真的是我的答案嗎?”,然後在第二樂章,他用了壹首貝多芬充滿流浪和徘徊的東西來回答這個問題。賦格壹直是貝多芬提問的開頭。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精神問題是無窮無盡的,賦格只是最好的表達工具。當然,只有貝多芬這樣的大師才能表現出這樣的藝術創造。
這個回答後沒多久,貝多芬又開始用不同類型的賦格問另壹個永無止境的問題。Op.123莊嚴彌撒《憐經》第壹樂章,是壹個全新的開始。
從莊嚴的彌撒開始,貝多芬逐漸采用了大量的“雙旋律賦格”甚至“多旋律賦格”,並且不僅強調“情感上的對立”而且逐漸走向人類內心最深處痛苦的“精神上的對立”。
「精神對立」是怎麽來的?當上帝創造了亞當和夏娃,給了壹個無憂無慮的伊甸園,人類才知道,只有順從上帝,與上帝同在,才是真正的生活。但是,人類有壹個更深層次的特點——想成為神,所以被蛇引誘,不服從神,被逐出伊甸園。從此,“順從上帝”和“代替上帝”成為人類心靈最大最可怕的精神對立,“祈求上帝”和“指責上帝”也成為另壹種激烈的精神對立。
在莊嚴的彌撒中間,貝多芬僅用四個音符就創作出了壹段簡單卻極其痛苦的旋律,並伴有前半句歌詞“基督,請憐憫”,然後用壹系列抑揚頓挫循環的溫柔音調唱出了後半句“請憐憫”。兩個性格完全不同、心有靈犀的旋律,在這裏用雙旋律賦格的方法發展出了長達數分鐘的壯麗段落,深刻地刻畫了“人類心靈”最痛苦的吶喊,祈求上帝的憐憫。
控訴上帝的呼聲成為了《榮耀經》中的主體,於是貝多芬在《榮耀經》的賦格部分反復使用了“單壹旋律賦格”,這使得他整個對上帝的呼喚和對上帝的控訴都是前所未有的——貝多芬並沒有寫《宗教用彌撒》,他只是用這首曲子來表達對上帝的無限控訴,並試圖尋找出路和答案。
這種“精神上的對立”在最後六首弦樂四重奏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成為音樂史上最大的寶藏。
Op.133】《大賦格》用壹個主旋律貫穿整首樂曲20分鐘,然後用三個不同的旋律,用兩個旋律進行賦格。首先是充滿意誌力和戰鬥個性的旋律,主旋律也隨之變化,形成莊嚴、堅決的肅穆氣氛。然後是“和諧貝多芬”的旋律,極其溫柔,甚至有點輕快。此時,主旋律的氛圍已經變成了輕柔的進行曲,但莊嚴的本質卻絲毫沒有改變。最後的旋律已經不是旋律了,只能說是壹些片段交織在壹起。主旋律在這裏首先成為壹種幽默的存在,然後壹個轉折產生了這首歌最悲壯的壹段,這似乎是世界末日的最後審判;主旋律在這裏幾乎看不到了,但其壹貫的莊嚴意誌卻繼續貫穿著整首音樂。
於是我們看到貝多芬的心靈在強烈地尋找壹個對象與之進行激烈的對話,而這個對象就是那個莊嚴的本質的主旋律。貝多芬先是掙紮,然後和諧,然後幽默,然後來到了極度虔誠的恐懼審判。如此不斷的交織和發展,到了音樂的最後,這些性格迥異的樂句完全混在壹起,無法分辨。他是多麽強烈地尋求對話的對象,又是多麽強烈地發出各種精神的呼喚!
在這裏貝多芬確認了他需要壹個傾訴的對象,他不能再像op.111那樣尋求遺忘事物的和諧。
貝多芬如何面對這個對話主題?事實上,他很害怕。是的,我們應該害怕。我們都知道貝多芬在道德上絕對不是完美的。他和我們普通人壹樣,甚至更糟。卡爾事件中的壹系列失誤是別人的錯嗎?還是我侄子卡爾的墮落?還是貝多芬自己的錯?他不能沒有罪惡感地生活,所以他對這個可交談的對象充滿了恐懼。
在op.131的第十四弦樂四重奏中,貝多芬再次用賦格來表達他的恐懼。第壹樂章是標準的“單旋律賦格曲”,他用連續的詠唱旋律進行祈禱,但這種祈禱能明顯聽出沈重而恐懼的氣氛。在最後壹個樂章,貝多芬用世界上最重的音符,描繪了壹個“最後審判”的莊嚴世界。第壹段旋律無疑是審判的開始和進展。直到深思熟慮的完全虔誠的歌唱旋律出現,我們才發現貝多芬的心靈面對的是多麽強烈的“精神對立”——壹方面他知道審判是不可避免的,另壹方面他祈求最後的寬恕。於是,在這些旋律之後,貝多芬繼續強調旋律恐怖的初試,但同時又開始浮現出充滿被賦格拯救的希望的旋律。雖然只有四三個短音符,但對比第壹段旋律的壓力,能讓我們感受到壹絲希望;這種雙旋律賦格手法,帶出最強烈的“精神對立”。貝多芬將如何找到另壹個答案?
經歷了如此強烈的精神對立的貝多芬壹定充滿了疑惑,而op.135最後壹首弦樂四重奏的第壹樂章正是這種心情的寫照。
沒有壹首曲子能比op.135的第壹樂章表現出更多的疑惑,貝多芬在不到四秒的時間裏用了三首旋律,都帶有疑問的個性,然後他用了三首旋律賦格的方法,讓整首曲子在“永恒的疑問”中延續。即使有片刻的自信,最後也總是淹沒在無盡的疑問中。
最後的答案是什麽?是在著名的第四樂章嗎?那兩個“∈壹定是”?”和“∈壹定是!音樂中間不是還有壹段雙旋律賦格嗎?但是,神遊終究只是提問;提問只是壹個尋求答案的過程。
貝多芬最後的答案是什麽?希望能寫在後面的文章裏。這篇從貝多芬的賦格技法進入貝多芬精神世界的文章,只能在永恒的疑問中結束。
(摘自日月光華站,發件人:lotz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