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母親去世已經19年了。而媽媽的音容笑貌和媽媽的菊花在我的記憶裏還是很清晰的。小時候我家院子很簡陋。正方形的院子裏有壹個廚房、壹個廁所和壹個大柴堆。面對門的墻前有三個大水缸,壹個裝飲用水,另外兩個裝泡菜。還有壹根晾衣繩,從屋檐壹直延伸到院子中間,拴在壹根木桿上。只要風壹吹,晾衣繩就會隨風搖擺。這是我們的小院,沒有新鮮感。
有壹年,我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幾十朵菊花。她的菊花種在門的兩邊,中間留了壹條地道。秋風送爽,院子裏的菊花開出了壹朵朵金黃色的花,讓原本毫無生氣的簡易院子變得十分溫馨。那是我出生以來第壹次看到菊花,也是我第壹次看到蝴蝶和蜜蜂在我家院子裏飛來飛去。菊花盛開的那幾天,我出去玩的時間少了很多。我喜歡用腰上的壹塊格子粗布當翅膀,圍著菊花飛,和蝴蝶蜜蜂跳舞。這個時候我媽總是看著我吃吃的笑。父親是家庭的支柱。他總是天不亮就去地裏幹活,幹幾個小時農活才回家吃早飯。吃完後,我抽了兩袋幹煙,休息了壹下,拿著農具去地裏幹活。院子裏的菊花爭奇鬥艷,農忙回來的父親經常在門口拍煙圈,總是在花叢中徘徊。那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媽媽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她說話時常會聽到咯咯的笑聲,偶爾會在院子裏、田間地頭唱幾句河北梆子。媽媽的聲音很高很清晰。聲音也大。只要她站在門口喊“小桂芳回來吃飯了”,我無論在鎮上哪裏玩都能聽到。我的本名是桂芳,但我媽媽總是叫我“小桂芳”。小時候貪玩,忘記了回家吃飯。我媽叫我回家,她唱歌像個歌手,很好聽。“小——桂——方……”記得生產隊集中工作的時候,我和弟弟媽媽壹個人在家不放心,經常帶著我和弟弟壹起去地裏。我在田裏的樹下看著弟弟,大人們在地裏幹活。每次都會有人建議媽媽唱戲曲笑話。
“阿姨,唱首歌吧。”
“讓我們有壹個美麗的案例”
“來壹段穆桂英吧,阿姨。”
“我們借壹段京劇吧。”
“那就唱阿沁湘蓮吧。手拉著手,孩子們向前奔跑...”母親清了清嗓子,慷慨地唱了起來。
“好!”
“阿姨聲音很亮……”
媽媽性格開朗,愛說愛笑,說唱的時候也跟著唱,不忸怩不做作。父親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在地裏,大家都在幹活的時候,妳喊我媽唱首歌,她媽就直起身子唱首歌。父親沒有說壹句話,也不會停止工作,但我能看到他臉上壹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嘿嘿,我爸爸壹定會暗自高興的!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只要生產隊專心工作,母親就會先唱個笑話,然後幾個人繼續唱。妳唱壹段,我唱壹段。有的唱河北梆子,有的唱京劇,有的唱河南墜子...很熱鬧。
50年代末60年代初,農村娛樂活動單調,人們除了看戲或聽書,幾乎沒有其他娛樂活動。鎮上有個劇院,離我家只有30多米。每次劇團下鄉演出,劇場總是座無虛席。母親是個戲迷。看完戲回家發牢騷,學唱歌。劇院前面有兩個大喇叭。其中壹個正對著我家,聲音很大。就算不進劇場,也可以坐在自家院子裏看歌劇。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沈迷於戲劇。
我聽我媽說他剛和我爸結婚的時候不識字。我父親每天都教她讀書。後來,我的母親能夠閱讀書籍、報紙和劇本。但是,媽媽只會讀不會寫。她會寫自己的名字。壹個學會讀劇本的母親就像做夢壹樣。她能背誦壹出大戲的所有唱段和對白。久而久之,我媽媽認識了成千上萬的新單詞。也可能是因為有劇場。鎮上的人不僅喜歡看戲,而且男女老少都會唱幾出戲。甚至我年輕的時候,壹個人就能把十幾個小折子戲唱下來。那時候雖然日子很窮,但是媽媽無論做什麽都是滿心歡喜。媽媽管,爸爸在外面,哥哥姐姐都在學校讀書。家裏的氣氛溫馨和諧。好像每天晚上都有男人來探望,在煙鬥上和父親聊天。白天更熱鬧。那些賤人要麽來我們家串門,要麽搬個馬紮在我家院子前的老槐樹下縫縫補補,說長道短。菊花盛開的時候,人們會來到院子裏賞花。媽媽總是面帶微笑,很少發脾氣。那是我記憶中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壹天,我父親從地裏回來時生病了。先是腹瀉,然後是痢疾。真不敢相信父親的病已經八個月了。當時大哥在縣城上高中,二哥在鎮上上初中,妹妹上小學。還沒上學,在家看著滿地爬的小弟弟。父親生病不起的時候,我只能靠母親在家裏和地裏忙碌。母親起早貪黑,做完家務就下地幹活。那壹年是三年自然災害期,我家經常吃上壹頓沒下壹頓。父親生病的時候吃不飽,也沒錢買藥治病。家裏的四只蛋雞早就拿出來給他爸爸換了藥。父親終於沒能挺過三年的自然災害。我看著父親在炕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父親走了。拋下我們42歲的母親和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壹個弱女子帶著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在小鎮生活太難了!母親既是父親又是母親,在地裏和家裏忙忙碌碌。我父親去世後,這個家庭變得荒蕪了。除了我的親戚,沒有人再來我家。我的媽媽喜歡說話、笑、唱歌和開玩笑,她所有的時間都在以淚洗面度過。與此同時,兩兄弟輟學,各奔東西,在外謀生。擔心壹歲半的弟弟餓死,我媽忍痛把弟弟交給了沒生過孩子的阿姨,她和我妹妹壹起掙紮在生死線上。兩年後,我們去新疆投奔大哥。父親去世後,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母親養菊花了。
壹年秋天,我回到家鄉看望母親。壹進院子就被五顏六色的菊花抓住了。哇,這麽多菊花!白色、黃色、紫色、粉綠色、粉色...每個品種都有不同的顏色,太美了。我媽很自豪地對我說:“很好看吧?妳數壹數,總共有12個品種!”12不同品種的菊花在陽光下綻放,真的很漂亮!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過什麽菊展。在我眼裏,小院子裏媽媽養的菊花是最美的。不僅品種多,顏色多,花也很大。我只在媽媽的小花園裏見過那樣的菊花,有黑的,紫的,綠的。
我媽從新疆退休回老家了。我二哥把我的老房子拆了,在舊址上重建了三棟磚混結構的新房。新房坐北朝南,院子裏鋪著青磚,很幹凈。我媽養的菊花是盆栽,花盆放在青磚基地的幾層。幾盆花使院子看起來非常熱鬧。壹棵結滿果實的棗樹正好配菊花。棗樹的樹冠雖然不大,卻撐起了壹片綠蔭和清涼。棗樹下有壹把竹躺椅,旁邊的木砧板上放著壹把茶壺。壹個香蕉迷斜靠在躺椅上。院子裏午後的陽光暖暖的,幾只蛋雞在悠閑的覓食...
哦,我媽的小生活很舒服啊!我喜歡這個新家,享受媽媽新家帶來的生活氛圍。
我記得以前我的老房子是朝北的,只有南墻上有壹個很小的窗戶對著街道。窗戶又小又高,陽光根本進不了屋子。面對庭院的北墻上有壹扇大窗戶。小時候經常透過窗欞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雲彩。冬天的時候,窗戶上蓋了壹層薄薄的足夠白的紙,室內的墻壁也沒有粉刷,所以房間裏總是黑漆漆的。相比之下,新房子非常明亮。粉刷過的白墻和三扇大玻璃窗使房間明亮。早上醒來,陽光刺眼。當時收入很低,每四年享受壹次探親假。只能享受硬座待遇,壹直不舍得買臥鋪票。當時火車不提速,從新疆烏魯木齊到石家莊要四天四夜。我下了火車,換乘公共汽車去縣城,然後我不得不騎自行車去鎮上。壹路上我都很累。我在媽媽的新家睡得很香,醒來的時候太陽好高。我起床前聽到有人在院子裏說話。推開門,只見院子裏站著五六個人。見我起身,我媽笑著說:“這丫頭真能睡。快洗臉,快吃飯。”
壹位臉色發紫、頭發花白的老人對我說:“妳看妳媽把菊花養得多好啊。我天天來妳家看菊花。”壹天不來感覺少了點。"
看來媽媽的晚年生活壹點也不孤獨。這些賞花人都五十多歲了。父親去世的時候我7歲,我9歲就離開了家鄉。28年後我將回到我的家鄉。如果我媽不介紹我,我在老家壹個人都不認識。在老家,父親輩分很大,我不能隨便給不認識的人打電話,哪怕是滿頭銀發沒牙的。因為以前也有過笑話。記得第壹次回家探親,壹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來看我,我進來之前聽到壹個聲音。“我聽說尼爾回來了。我們來看看。”當我看到壹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時,我張開嘴喊了壹聲“爺爺”。沒想到媽媽和老人都笑了。我很困惑。老人說:“論輩分,我應該叫妳阿姨。”哈哈的笑...房間裏的每個人都笑了,讓我臉紅。我再也不會尋求幫助了。我總是微笑著和家裏的人打招呼,等著媽媽告訴我他們是誰,然後叫他們。母親的沈默意味著來賞花的五位老人是晚輩,我可以直呼其名。
壹進家門,我就發現媽媽從心底溢出的笑容燦爛如花。我能感覺到這種微笑是內心快樂的不經意的表現。回想父親去世後的幾十年,母親42歲喪偶,既是父親又是母親。她家斷糧,她媽拿著壹把剪刀,挨家挨戶給別人剪圖案,換點零錢和剩菜餵我們。後來她帶著我和我姐去山西躲避。實在沒辦法了。我帶著15歲的二哥,11歲的妹妹和我,9歲,離萬裏不遠,去新疆投奔大哥。70年代中期,兩個哥哥被調回老家縣城工作,母親帶著退休金回了老家。我哥在縣城生活條件不錯,我媽卻要自己回鎮上。小鎮上的人們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即使很多人有自己的店鋪,也沒有養老金。當母親帶著養老金回家時,也是穿著衣服回家。房子新翻蓋,每個月還有幾十元的退休金。想買什麽就買什麽,生活很安逸。以前人們怕寡婦門前是非太多。事實上,農村人太勢利了。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在家的那幾天,每天都有很多鄰居來看我。壹天來幾次的人很多。從早到晚,人們觀花不斷,笑聲也從未間斷。
走親訪友的日子裏,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母親的菊花有的含苞待放,瑰麗迷人,像《愛的種子》裏的少女掩面而笑;有的驕傲地怒放,吐著花,撒著花瓣,像年輕美麗的吉普賽女郎。我發現媽媽看菊花的時候眼神很專註,臉上總是流露出壹種甜甜的幸福。而且小時候經常看到這種表情。父親去世後,我見過最多的就是母親的眼淚。但是,有壹個問題我想不通:美人蕉、月季、月季花之類的花都很美,就是好養,很美。為什麽媽媽只養菊花?
為了解開心中的謎團,我在童年記憶中尋找。終於,壹張流傳已久的圖片被揭開了。記得小時候,別人家墻上貼的是街上買的年畫,我家墻上貼的是父親自己的國畫——梅居、奔馬圖、猛虎圖。從我記事起就沒把那些畫取下來過。還有,我爸爸的家具上畫著花。燈籠上畫著梅花,碗櫃上畫著菊花,八仙桌中間有壹朵大牡丹花,每個角落都有壹個叫秋花的男人。衣櫃最上面的兩扇門上不僅畫著菊花,還有兩只蝴蝶。哦,我終於明白了,我的父親也是壹個花卉愛好者,他非常喜歡梅朱蘭菊。也許是因為農村沒有條件養牡丹、竹子、梅花,母親只能養菊花;也許是母親看到菊花時,借物作愛,把深深的思念寄托在父親身上。至此,關於母親在院子裏養菊花的猜測,以及她看花時溫柔的眼神和幸福的笑容,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