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入護士行列不是偶然的。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家樓上住著壹個阿姨,是眼科醫生。樓裏的大人小孩都給她起了壹個統壹的名字——周易。幾乎整棟樓的人,只要有壹點點問題,都會去找周毅。周怡不是醫生,但老街坊們對她有壹種特殊的信任,甚至是壹種依賴。老人們總是說老護士的臨床經驗不比醫生少。我和樓裏的孩子曾經是周易自願診斷的對象。有人身體不適,第壹反應不是去醫院,而是去敲周易的門。
大概是小時候在父母眼裏是壹個很內向的女生吧。用現在的話說,我很誠實。所有的父母對家裏最老實的孩子都有壹個現實的希望,就是希望這個孩子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不要特別優秀,也不要特別平庸。那時候我媽用周易教育我。她經常說,只要像我這樣的女孩,以後能找到護士這份職業,只要能不被風吹雨打,天天穿著白大褂,就心滿意足了。
也許正是通過這種潛移默化的方式,我開始認為,在女性可以從事的職業中。護士是優秀的壹類。
我高中畢業那年是恢復高考後參加考試人數最多的壹年。像我這種平時學習成績壹般的,能考上中專,不失業就很不錯了。更幸運的是,我考上了護士學校。那時候我們樓裏幾乎每個家庭都會有壹兩個失業的年輕人。大概是因為我沒有進入失業青年的行列,父母高興得連我都覺得如願以償了。
那年夏天,我去了壹所護士學校。我當時18歲。
開學典禮那天,45個和我壹樣的女生坐在學校禮堂,懷著同樣的希望。從校長的演講中,我們知道了南丁格爾是誰,知道了我們從此就是懷特預備隊中的天使,知道了懷特的職責中的天使是什麽。
當時我心裏默默的想,以後壹定要做壹名優秀的夜鶯護士。拯救生命。絕不辜負白衣天使的稱號。現在這麽說好像有點像說辭。但是那天我真的這麽想。這可能也是壹種青春的單純吧。
兩年半的學習生活即將結束。平時我們幾個同學在壹起的時候,總在說盼著早點畢業,早點開始在醫院工作。我們的心情非常迫切,在這種迫切之外又增加了很多好奇。
畢業前夕,我們八個要好的姐妹每人拿出了壹個月的助學金。那時候我們每個月的補助是16塊5毛,我們湊在壹起去崇文門附近的新橋飯店聚會。在聚會上,我們中年齡最大的女孩建議每個人談談他們未來的計劃。我記得幾乎所有人都說了壹句大意相同的話,就是以後要做壹個好護士。晚飯後,我們壹起去天壇公園散步。分手的時候,我們握著手,互相祝福,發誓以後不管分配到哪裏,都不會忘記我們幾個人是白衣天使的光榮。
就是在這壹天之後,我們幾個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後來聽其他同學說,我是八個人裏最後壹個離開診所的。現在想起來,我們太天真了。
我們畢業生參與分配的時候發現,我們能去的最大的醫院也不過是區級中型醫院,有的人幹脆被分配到了被居民區老人們稱為“小醫院”的地方。我覺得我很幸運能被分配到這個“最大”的醫院。
報到那天,我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想象著自己可以走進壹棟高樓,窗明幾凈。工作人員都穿著白色的衣服。他們忙於減輕病人的痛苦,我也將成為他們中的壹員。走到想工作的醫院應該說什麽?毫不誇張的說,妳驚呆了。這家醫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壹間平房裏,周圍的建築都已被拆除。和我想象的,和我見過的那些醫院完全不壹樣。當時我心裏就涼了。這是我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嗎?
第二天,我被分配到婦產科工作。壹個臉上掛著“工作人員”的60多歲的老人把我領到了壹個臨時租的小樓裏。後來才知道,這位滿臉“工作人員”的老人是婦產科主任,是北京著名的婦產科專家。如果說報到的時候心是涼的,那麽我想到的是以後在這個小樓裏工作壹輩子。而讓這個“工作人員”帶領我,那種感覺真的是徹底的絕望。
按照老護士的說法,能分到婦產科的護士,壹定是有些“像”的,不是因為漂亮。因為如果寶寶第壹眼看到好看的人,他(她)以後壹定會很漂亮。現在想想,他們可能是對的。如果沒有漂亮的助產士,可能現在城市裏就不會有這麽多美女了!雖然我不漂亮,但至少是那種長得有點。
婦產科的工作對於幾乎沒有感情經歷的女生來說是很新奇的,更不用說沒有結婚經歷了。雖然我們在學校學的是婦產科的知識。
剛來婦產科的時候,老護士長告訴我們,在護士這個職業裏,婦產科的工作比較特殊。不僅僅是為了拯救生命,更是為了迎接新生命來到這個世界。產婦真正分娩的過程往往需要幾個小時甚至更多,這個過程對於產婦來說是漫長的。她要受很多苦。我真的記得護士長說“妳要讓她想想英雄劉胡蘭什麽的。”我當時不明白,差點喊:“太沒教養了。劉胡蘭為了解放全中國和敵人作戰,他們為了生孩子而戰。怎麽比較?!"當時護士長在笑,那笑容裏有壹種特殊的含義,可能在那種情況下被我忽略了。在後來的工作中,我逐漸意識到護士長說的確實有道理。
我記得我的奶媽第壹次把嬰兒從她的身體裏接生出來。當她第壹次看到自己的孩子,聽到嬰兒的哭聲時,她激動得忘記了疼痛,釋然地笑了。當時我感動得差點哭了。我覺得只有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是我的母親創造了這個世界,並讓它變得更好。
當時我們這些剛參加工作的小護士,真的和這些產婦和家屬同呼吸共命運。為什麽?只有我們自己心裏清楚。當那些年輕的父母因為愛情的結晶,生命的創造而幸福的時候。我們年輕的女孩也在為新的生活歡呼!我們甚至天真地希望這樣的生產工序越多越好。通過我們的手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越多越好。因為這是我們從上學開始就壹直期待的盡快完成的工作的價值。
我們的工作很辛苦,經常要上夜班。我壹個月最多能上12夜班。那時候我還小,從來沒有熬夜過。壹個上班比較早的護士帶我上夜班。我叫她田老師。有壹次我半夜睡得正香,來了壹個病人,田老師讓我幫忙處理壹下。我突然下了床,跑出休息室的時候,撞到了休息室門口的櫃子上。當時我就眼前壹黑,倒在了地上,正好讓病人家屬看到。當妳從地上爬起來。我心想,這家人真自私,不肯幫我。後來田老師說:“其實人家不知道妳上了三天夜班。如果我假裝沒看見,我就不會幫妳。還有人覺得小護士很清高,怕妳尷尬。
想想吧。“這麽壹件小事讓我明白了壹個道理。有時候,不同情況下的人真的很難相互達成理解或諒解。原因特別簡單——他不是妳,妳也不是他。我們經常就是這樣連續上三四個夜班的。有時候早上會頭暈,想不起今天是什麽日子。對我們來說,排班表是比日歷更權威的日歷。
我們中的許多人兼職工作,還兼職上大學。那時候病人多,護士少。護士長常說這叫“壹個蘿蔔壹個坑”,誰也不能請假。為了上學,我們有時會把極少數的白班改成夜班。只是為了不耽誤白天的課。我經常白天上課,晚上工作。很少有護士胖,但都很苗條。壹個是因為工作量大,壹個是因為生活不規律。每天夜班都是下午五點,所以我們很少在家吃晚飯。我們吃得最多的是方便面。以至於我剛出門診不久,體重就增加了,變成了壹個大胖子。
我是生活不如意的護士之壹。在我十年的護理生涯中,我在班裏度過了六個除夕。
24歲的除夕夜,他趕上我上夜班。三名護士和兩名醫生值班。當時我們約好了從家裏帶點吃的,安排好病人,還吃了壹頓大餐。可是我剛接手就接到急診室的電話,說有個產婦因為急產在家生了胎兒。臍帶雖斷,但胎盤仍留在官僚腔內,大量出血,產婦生命垂危。讓我們為營救做準備。病人壹到,我們就立即投入搶救。此時患者已出現缺血性休克,血壓降至零。醫生立即刷手,走向手術臺。我們有人測血壓,有人打點滴,有人治療嬰兒臍帶。當時我幾乎是跑著完成配型-采血-輸血這壹系列的。當產婦的血壓上升到正常水平,嬰兒第壹次啼哭,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又壹個春天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到來了。
後來因為這個,我們被學院表揚了,讓大家都向我們學習。坦白說,那時候,也許我們誰也沒有想到什麽豪言壯語,誰也沒有想到南丁格爾,誰也沒有想到現在的榮譽。但是我們都在盡最大努力挽救病人的生命。是良心不允許我們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我這才明白老護士長的話:“我們的工作有壹大半是憑良心做的。”
也許只有在我們這樣的環境下,看生命才可能隨時誕生。這樣壹個隨時可能被終止的特殊環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深刻體會到生命本身的脆弱和強大。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明白,生命本身是值得尊重和維護的。
就在我離開這家醫院的前壹個夏天,我們醫院準備創建壹家“愛嬰醫院”,要去掉育嬰室,實行母嬰同室,提倡母乳餵養。
那年夏天特別熱,很多孕婦受家裏老人影響,認為坐月子不能受風。產婦和嬰兒不允許在同壹病房開窗或開空調。無論白天黑夜,每次護理病人或嬰兒,我們都會大汗淋漓。要告訴他們產後的註意事項,教他們如何合理餵養寶寶。
有壹天,當我終於上完壹個夜班,在床邊交班的時候,我發現我剛剛照顧過的那個女人不見了。只有兩天大的女嬰獨自躺在床上。那位母親不辭而別讓我們非常難過。根據她住院時留下的工作單位和地址,我們找不到她。我們既怨恨產婦,又同情孩子。我們給這個小女孩取名為“憐憫”。
從此,我們護士就成了“窮孩子”的媽媽。那時,我們中的許多人還沒有成為母親。當年我們有的從家裏帶奶粉雞蛋,有的從家裏帶小衣服小玩具。無論白班還是夜班,都要記下“可憐”的情況。“可憐”在這裏是快樂的。誰有空都會拿起“可憐”逗它壹會兒,慢慢的“可憐”就會笑了。每當“憐憫”對我微笑的時候,我的心就酸酸的。
當她七個月大的時候,醫院決定把她送到兒童福利院。那天我帶著“可憐”去了兒童福利院。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們都哭了,在心裏默默祝福著“可憐的兒子”。
在兒童福利院辦完手續,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哭了。和我壹起去的保安隊長安慰我說:“可憐的兒子壹定會有好未來的。”後來想想,覺得他安慰自己的同時也安慰了我。
“可惜”是我的遺憾之壹。也是我的壹個顧慮,很難用語言表達。可能我內心是個悲觀的人,也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因為經歷過生孩子的過程,所以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特別脆弱。所以我總是在某個時候。沖動地想再去壹次兒童福利院。哪怕只是在門口站壹會兒,看壹個曾經認識的小女孩會不會出來,我都想知道她是不是過得很好,很幸福。我反復考慮要送走我們餵養的孩子。那時候是春天,那年的春天特別冷。
那年春天過後,我離開了醫院,不再是壹名護士。當沒有“憐惜兒子”,沒有寄托了我無數夢想的事業時,兒子早已會蹣跚而行,同時大喊“媽媽”。
十年過去了,我們醫院已經蓋了好幾棟樓,我也不再是護士了。但是作為壹個職業,尤其是我從事了十幾年的職業,在以後的工作生活中留下了很多與之相關的習慣。每次路過曾經工作過的醫院,都覺得那棟熟悉的建築特別親切。那裏留下了我的青春和夢想,在那裏我聽到了許多嬰兒的第壹聲啼哭,讓我明白了生命的珍貴。
我想當我還是護士的時候,我就開始明白尊重人的生命意味著什麽。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可以作為禮物贈送的,醫生護士這種救死扶傷的職業給了人們重獲新生的機會。也許這是我壹生都會為之驕傲的最大榮譽。雖然我只是壹個普通的護士。
每年的護士節對我來說都有特殊的意義。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可能是沒有從事過這個職業的人無法理解的,因為在這十幾年裏,每天發生的事情,都是生死交織的。令人難忘。